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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宫暖流-女子监狱纪事 作者:季仲-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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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正忐忑不安,那个余科长讲完了话,让洪大队长陪着,下到一道道流水线“视察”。他们一张一张工作台看过来,我把头埋得更低了,装着专心干活的样子,巴望他们快快从我背后走过去。可是,那个余科长却偏偏在我背后停下来。
一个底气很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是新来的吧?”
我连忙点点头。
洪月娥在我身后厉声喝道:“梁佩芬,‘58条’呢,忘光了?”
我连忙站起来。
余科长说:“哟,不是梁市长么?”
我不知如何作答,笔直站着,像一只被突然从笼子里拎出来示众的猴子,浑身一阵阵觳觫。
“你别紧张,我只是在电视上认识你。像全国人民天天在电视上见到中央领导一样,西源市市民也天天在电视上见到我们的父母官!当然,你们高高在上,不认识我,可我们还能不认识你?”余科长说得温和又诙谐,把女犯们逗得轻声笑起来。“真没想到呀,你会进了这样的地方。太为难你了!你没干过这活,就多问问老姐妹们吧,她们干了多年,都能当你的师傅。”
洪大队长指着我的邻座谢芳说:“梁佩芬,你就拜谢芳做师傅吧,开头宁可慢一点,要保证质量,糟踏了材料,我们可赔不起!”
我只管低头听着,没敢吭声。洪月娥就骂我哑巴,我才连连称是。这也是“58条”铁的规定,犯人不仅在管教面前,而且在所有自由公民面前,都是低人一等,都得毕恭毕敬给他们回话。
余科长和大队长说完,又到别的女犯跟前指指点点。往后,我在车间里能经常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影子,看来他们是这个车间生产的总负责。
余科长走后,邻座谢芳就来教我干活。我们是同一号房的同改,早就认识,而且很谈得来。我想我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也是章彬彬有意给我安排的吧。前些日子,我恨章彬彬真是毫无道理,她能关照我的不是都在暗地里关照我吗?
最初的活计,谢芳手把手教我。她一边示范一边说:“看,这活非常简单。呶,把两张小羊皮鞋面重迭在一起,糊上强力胶,抚平,压实,觉得已经黏牢了,就行了。你试试看,一眨眼就能学会的。”
这活的确太简单了,我从流水线上一个工序,抱来一大捆已经剪裁好的猪腰形的鞣羊皮,刷上一层强力黏胶剂,再把两片小羊皮重迭胶合在一起,压压平,再送到下一工序去钻孔眼,这活就算完成了。
我开始独立操作。我打开一瓶强力黏胶剂,一股怪异的气味扑鼻而来,让我反胃得几乎呕吐。我想,要有一只口罩就好了!
我当副市长的时候,视察过一些鞋厂,女工们向我反映过,说这类黏胶剂的化学气体,对人体极其有害,做过几年运动鞋的女工,连孩子都怀不上。我左顾右盼,见前前后后的同改们都没有戴口罩,便打消了这个奢望。我想决不是女犯们不知道这种化学气体有害,关键的关键,是戴上口罩不能根本解决问题。因为瓶盖一打开,那种化学气体自然要散发出来,自然要充满整个车间,你戴上口罩又有啥用呢?只能徒然挡住你的口腔鼻孔而让你呼吸不便罢了。
接下来的麻烦,是我掌握不了涂抹黏胶剂的技术。涂多了,浪费原料,一瓶黏胶剂要黏合五十来双鞋面,这是规定好的,浪费了原料,女犯就得挨剋;涂少了吧,又黏合不牢,质检员要叫你返工。更难的,是用刷子怎么也刷不均匀,我常常要用手指帮忙,事实上,许多同改干脆只用手指。我又左顾右盼,看见同改们那些正在忙碌的手,原来白嫩的纤细的女性的手,已经变得焦黄而粗糙,像老树根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又忽发奇想,问邻座的谢芳:“喂,我说,要是戴上一副塑胶手套,不就能保护大家的手了吗?”
谢芳凄然一笑:“早先大队都给女犯们发过塑胶手套的,但是同改们只戴一两天,都不愿戴了。”
“为什么?”
谢芳说:“戴上手套,手指对鞣皮鞋面的触觉就迟钝多了,干起活来不够利索。不信你试试看,强力胶涂多涂少,全凭十个手指的感觉。”
我还是大惑不解:“同改们难道还盼着多干活多挣钱?”
“干得好,当然能多拿奖金,但不多,一个季度也就是几十元吧!我们的剩余价值,”谢芳这个经济学硕士,为在这样的场所说出一个经济学专用名词,仿佛是一种卖弄,竟有点不好意思了。停了片刻,她才接着说,“对,是剩余价值,对不起,我这样说你会更明白一点。对,是我们的剩余价值,绝大多数归了公,大队只抽点零头儿给大家发奖金,每月能够买点零用品。所以,挣钱不是第一位;最主要的,第一位的,是记分,分数比钱更值钱。因为干活的分数积累起来,说明你改造得好,可以减刑。明白吗,减一年刑,就意味着早一年出狱,早一年获得自由,谁还敢掉以轻心!”
哦,我算明白了!下车间之前,中队长曾向我仔细讲解过《罪犯改造表现考核百分制》的奖惩规定,我听得似懂非懂的。
现在,我彻底明白了,“百分制”可是一条比电警棍厉害得多的鞭子,它时时都抽打得女犯们像陀螺似的打转转。我抬头把车间扫了一眼,见同改们干活都非常认真,百多双女性的手,在工作台上窸窸窣窣地翻动。有人想上厕所,都小跑成一溜烟,来去匆匆,分秒必争。几乎没有一个女犯敢偷懒耍滑磨洋工。
“分数比钱更值钱”,这话真是太精辟了!我很快得出一个公式:
干活+忏悔(认罪)=分数=减刑=出狱=自由。
看看,犯人能不拼死拼活地干活吗?只有失去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比金钱宝贵千万倍。自由,是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怪物,当你拥有自由的时候,你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当你一旦失去了自由,就像鱼儿离开了水,像人没有了空气,就比你生命的终止还要可怕!
这样想着,我像所有女犯一样,沾满了强力胶的十个手指,在工作台上神经质似的飞快动弹起来。
任思嘉——
大队长要我在我们中队查出一个“地下小团伙”,我却迟迟找不到一点线索。今天是星期天,女犯都在号房里歇着,我想去把关飞鸾再找来谈谈。
我跨进9号号房时,看见有几个女犯坐在桌前写家信,谢芳靠在床角落里背英语单词,吕金妹和另三个女犯在甩老K,各人下巴都贴着好几溜纸条。这些囚犯入狱前都是赌博成瘾的,在号房里允许打扑克,但是不准赌钱,她们只好用贴条子、钻桌子这种游戏寻找点刺激。正在打牌的女犯见我走进来,全都不好意思地起立。我说,“玩你们的吧,只是决不准赌钱啊!”吕金妹说,“报告中队长,我们哪敢呀,也就是给输家添两撇胡子逗逗乐!”
吕金妹很可能是个老赌棍,我从来没见过她甩老K失利过,这会儿下巴仍是光光的,没有一张纸条,所以她很有几分得意。
关飞鸾也是个老“赌客”,号房里只要有牌局,哪回都少不了她。
今天却怪了,她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不算冷的秋天,身上却焐着一条大被子。我走到她床前问道:
“关飞鸾,你怎么啦?”
关飞鸾有气无力地回道:“报告中队长,我快死啦!”
她说着就想坐起来,我制止了她:“别胡说八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带你到医疗所看看吧。”
“不、不!”关飞鸾惊恐万状地叫着:“我坚决不去,谁也看不好我的病。”
我把她的被子掀开一角,一股霉豆豉一样的气味冲了出来。
我仔细看了看,嗬,好家伙,她病得真不轻:脸色煞白煞白,上额、下巴和脖子上长出一串一串紫葡萄似的水痘,胳膊上还有黄豆似的浓疮。她呼吸好像有些困难,气也出不均匀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双唇一撇一撇的,像一头抛到岸上的鱼。
我大吃一惊,说:“不行,不行!你得马上跟我去医务所!”
关飞鸾扯过被角把自己焐得更紧些:“不、不!我哪也不去,医务所治不好我的病。”
我无计可施,就准备去监狱医务所找医生。我走到走廊上,吕金妹悄悄跟了出来,在我后面叫住了我:
“报告中队长,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吕金妹非常生动地向我描述关飞鸾发病的情况。她说关飞鸾是吸毒的老毛病犯了。有句老话说,“一次吸毒,终生想毒”。关飞鸾入监后,吸毒虽然戒了,但是她不管什么时候,一想起吸毒的滋味就无精打采,哈欠连连,眼泪鼻涕沥沥拉拉挂下来。她不能看见人家吸烟,忌讳人家说到“白”字、“大”字、“冰”字、“五”字,因为“白”会使她想起白粉,“大”会使她想起大麻,“冰”会使她想起冰毒,“五”会使她想起“五”号—这是吸毒分子称呼毒品的一种暗语。就像阿Q因为是瘌痢头,忌讳人家说“光”、说“亮”、说灯泡一样,关飞鸾忌讳人家说到一切会使她联想起毒品的字眼。任何时候触犯了她的忌讳,她漂亮的小嘴立即像中疯似的歪向一边,两道口涎流成小河,一泻千里。更为严重的时候,她又哭又闹,掐自己,拧自己,用缝衣针扎自己的指尖,用小刀在自己的大腿上放血。再也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就拿脑袋去猛撞墙壁,砰、砰、砰!吓得同号房的同改们心惊肉跳,六七个人去抱她也抱不住。一直要到洪大队长赶了来,挥着电警棍在她身上放电火花,电得她在地上打滚,她才会老实安静下来。因为她入监前已经有一年多吸毒历史,大麻、冰毒、白粉什么毒品都尝过,在五脏六腑和血管里骨髓里脑腔里不知积下多少毒。一到体力不济,比如碰上伤风感冒、女人例假的时候,埋在她体内的毒素就要迸发出来,她就浑身无力,唇焦舌烂,全身上下长满了水痘这一回她病得真可怕哟,身上的毒像火山爆发,一下子冒出来了,脸上身上长满了水痘,她怕人家看见,就焐着被子。时间一久,她身上的水痘焐破了,又溃疡又流脓,腥臭的气味弄得满号房。看看,中队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吕金妹的话也许有点夸张,但关飞鸾犯了大病我深信不疑。
我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医务所找医生。”
“找医生没用的。她这病大医院都治不好。”
“你怎么知道治不好?”
“过去我们中队也有同改犯这种病,送到大医院都治不好。
只有章大队长能治这种病。“
“哦,”我心里升起了希望。“你赶快回号房去看住关飞鸾。
我马上去找章大队长。”
关飞鸾——
那天夜里这个大客厅里真热闹。十来个哥们姐们凑在一起甩老K、搓麻将。我是赌场“新秀”,十几圈麻将搓下来,兜里一千多块已经所剩无几,心里有点儿烦,把一张明明能够凑对的“八条”甩了出去,让对面的哥们和了个大满贯。一直坐在我身旁的刘姐就说:小关,你困了,要不要来一根?
行呀!我一边摸牌一边接过刘姐递给我的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
烟吸在嘴里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这是专门供给那些女老板、女经理、女强人、女官员吸的带薄荷的摩尔烟,让你有一种嚼泡泡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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