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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完整)-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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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真啊,——奇奇科夫和普拉托诺夫听得十分入迷,确实要承认他是一个最有才智的人了。“请问,”普拉托诺夫抓住他的手问道,“您既有这样的才智、经验和阅历,怎么竟找不到良策来改变您现在的困境呢?”   
    “有好办法呀,”赫洛布耶夫说完立即搬出了一大堆方案来。 这些方案荒谬绝伦、怪诞无比,他们俩只好耸耸肩膀:“天哪,在人情世故的知识和擅长运用这种知识的本领之间存在着多大的距离啊!”   
    各种方案几乎都建立在需要从什么地方猛然借到十万二十万上边。他觉得那时一切就都会安排就序:经营管理也会改善,漏洞也会统统堵上,收入也会增加三倍,全部债务也会还清。最后他说:“可是叫我怎么办呢?   
    找不到,找不到一个人能开恩借给我二十万或十万哪。 看来是上帝不愿意罗。“   
    奇奇科夫心想:“上帝当然不能赏赐给这个糊涂虫二十万罗!”   
    “虽然,我有一个姨母,有三百万家财,”赫洛布耶夫说,“这个老太太是个虔诚的教徒:对教会和修道院,她肯布施;周济亲人却有些吝啬。她很特别,是个老古董,值得一看。她家里光是金丝雀就有四百多只,哈吧狗啊,女食客啊,仆人啊,都是如今见不到的。她的仆人中最年轻的也快六十啦,可她仍叫他‘喂,小伙子!   
    ‘要是客人有些什么举动使她不中意,她吃午饭时就吩咐不给他上菜。 仆人真的就不给上。“   
    普拉托诺夫笑了笑。“她姓什么,住在哪儿?”奇奇科夫问道。   
   “她就住在本市,姓哈纳萨罗娃。”   
    “您为什么不去求她呢?”普拉托诺夫同情地说。“我感到她要是了解了你现在的处境,不管多么吝啬,都不会袖手旁观。”   
    “不,她会袖手旁观的!   
    我的姨母脾气非常倔。 她是个铁石心肠的老太婆,普拉东。 米哈伊洛维奇!而且早就有人在她身边巴结她了。 还有个想当省长的人,还跟她攀上了亲戚……管他呢!他或会走运!随他们的便吧!我从前都没去巴结过,现在也一样腰弯不下啦。“   
    奇奇科夫心想:“真是混蛋!   
    如果是我,我就会象保姆侍弄孩子那样去侍弄她!“   
    “这样干说话多多没意思啊!”赫洛布耶夫说。“嗨,基留什卡,再拿一瓶香槟来。”   
    “不用啦,不用啦,我不喝啦,”普拉托诺夫说。“我也不喝啦。”奇奇科夫说。 两人全坚决表示不喝了。“那起码要答应光临我市内的住宅:六月八日我要举行宴会招待敝市的高官显贵。”   
    “算了吧!”普拉托诺夫喊道。“您这种家境,已经彻底破产了,还举行什么宴会?”   
    “有什么方法呢?势逼无奈啊。 欠人家的情嘛,”赫洛布耶夫说,“他们也请过我呀。”   
    “拿他有什么办法呢?”普拉托诺夫心想。 他还不知道在俄国,在莫斯科和其他城市里有这么一些能人,他们的生活就象是一个猜不透的谜。看来家产已挥霍一空,债台高筑,进款的一切门路都已断绝,可是竟还能举行宴会;好象这是最后一次宴会啦,所有赴宴的人都以为明天主人就会被拽进监狱去。 但是过了十年,这位能人仍然坚持在世上,债台筑得更高,可是照样举行宴会。赫洛布耶夫就是这样一个能人。只有俄国才会有这种生存方式。 倘若有人往赫洛布耶夫在市内的公馆里窥视一眼的话,那他不管如何也判断不出这家公馆的主人是什么人。 今天神父穿着法衣在这里做祈祷,明天一些法国演员就在那里彩排。 有一天,全家几乎没有一个人认识的一个陌生人带着要处理的公文函件住进了客厅,这也并未使家里的任何人觉的局促不安,好象是司空见惯的小事一桩。 有时一连几天家里连一块面包也没有,有时又举行能使最挑剔的美食家都觉的满意的盛大宴会。主人悠闲、快乐,颇有富翁的派头,看上去日子过得很富裕。 但是有时却会困难得换个人早就上吊或开枪自杀了。 但他却靠着宗教虔诚幸免于死。 宗教虔诚同他的放荡生活奇妙地交替进行着。 家境困苦的时候,他就虔诚地读苦行者传和勤劳者传以使自己的精神超脱痛苦和不幸。 这时他就心情柔顺,满怀慈悲,两眼含泪。 说来也怪,这时几乎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周济:不是哪位老朋友想起他来而给他汇来钱,就是哪位过路的陌生夫人无意中听到了他的遭遇而善心大发给他送来了丰厚的馈赠,再不就是他的一桩什么事业赚了钱(关于这桩事业,他从未听说过)。   
    这时他便虔诚地感激上帝博大无边的慈善胸怀,举办感恩祈祷,接着就又开始过起放荡不羁的生活来。“我觉得他可怜,真可怜,”等离开他家以后,普拉托诺夫对奇奇科夫说。“纯粹的一个败家子!”奇奇科夫说。“这种人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不一会儿,他们俩就不再想他了。 普拉托诺夫是由于他看待人生同看待世间一切事物一样,采取的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态度。 看到别人难受的时候,他心里是觉的同情和难受的,可是并留不下深刻的印象。 他之所以不想赫洛布耶夫,是由于连他自己,他也不想。 奇奇科夫之所以不想赫洛布耶夫,是由于他的心神都被刚刚买来的庄园占据了。 他盘算着、思考着买这座庄园得到的种种好处。不管如何掂量,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认为这笔交易是绝对合算的。 可以把庄园押进当铺去。 可以只典当死农奴和逃亡农奴。 也可以先把好地零块卖掉,接着再到当铺去典当。 也可以请科斯坦若格洛这个邻居和恩人指点亲自管理庄园,成为他那样一个地主。还可以把庄园转手卖出去(当然是在自己不想经管的条件下)   
    ,自己只留下逃亡农奴和死农奴。那时还会捞到另一笔外快:可以从此地溜掉,而且还不用偿还科斯坦若格洛的债务。一句话,他看到,这笔交易无论怎么掂量都是绝对合算的。他觉得得意,因为他再不是一个幻想中的地主,他成了一个又有地产又有农奴的名副其实的地主了,农奴也不是从前那些虚幻的、仅是想象中存在的农奴,而是真存在的农奴了。 于是他便轻轻地扭了扭屁股,搓了搓手,哼了几句小曲儿,叨咕了几句什么,把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到嘴上象吹号似地吹了一支什么进行曲,甚至还出声地用“鸟蛋儿”   
    、“阉鸡”之类名称鼓励了自己一番。 可是后来他感觉到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便突然安静下来,极力想掩饰刚才过于兴奋的举动;普拉托诺夫把奇奇科夫方才发出来的一些声音当成了对他说的话,问了一声“什么?”他回了一句:“没什么。”   
    这时奇奇科夫才看了一下四周,看到他们的车早已进了美丽的桦树林;漂亮的桦树象篱笆一样排列在左右两旁。 树缝里闪现着一座白色的石砌教堂。 街的尽头,主人向他们迎面走来,他头戴一顶礼帽,手里拿着一根有些疤疖的手杖。一条油光水滑的英国种狮子狗迈着又高又细的腿跑在他的前面。“停下!”普拉托诺夫吩咐了车夫一声就跳下了车。奇奇科夫也停下下了车。 他们迎着主人走去。 亚尔布已跟那条英国种狮子狗亲吻起来,好像它跟这条英国种狮子狗是老相识了,由于阿佐尔(那条英国种狮子狗的名字)热烈地吻它那张胖脸时,它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 那条叫做阿佐尔的机灵的狮子狗,吻完了亚尔布,就跑到普拉托诺夫跟前,用灵巧的舌头吻了吻他的手,接着跑到奇奇科夫的怀里想吻吻他的嘴唇,可是没有吻着,被奇奇科夫推开,就又跑到普拉托诺夫身旁,想吻吻他的耳朵也好。普拉东和迎面来的主人这时走到一块,互相拥抱起来。“普拉东,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主人急切地问道。“怎么啦?”普拉托诺夫满不在乎地反问道。“怎么能这样呢:出去三天也不给家里个信儿!   
    彼图赫的马夫把你的马送回来,说:‘和一位老爷走了。“哪怕说一声上哪儿、去干什么、去多长时间也好嘛。 弟弟,怎能这样随便呢?上帝知道我这三天多么关键来着!”   
    “唉,有什么办法呢?忘了嘛,”普拉托诺夫说。“我们到姐夫那儿转了一圈,他问你好,姐姐也问你好。 向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帕维尔。 伊万诺维奇。 奇奇科夫。 帕维尔。 伊万诺维奇,这是家兄瓦西里,请象爱我一样爱他。“   
    瓦西里和奇奇科夫拿掉了帽子互相亲吻了一下。瓦西里心想:“奇奇科夫是个什么人呢?   
    弟弟交朋友是不加选择的呀,大概还不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于是就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打量了一下奇奇科夫,看到他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让人愉快的表情。奇奇科夫也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打量了一下瓦西里。 瓦西里身材比普拉东矮,头发颜色较浅,相貌并非那么漂亮,可神情却富有生气和活力。 看起来,他并不是整天昏昏沉沉地睡大觉。”瓦西里,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普拉东说。”想干什么?“   
    “我想去到俄罗斯各地走走,就跟帕维尔。 伊万诺维奇一起,这样也许会治好我的忧郁症呢。”   
    “你怎么忽然作出这种决定?   
    ……“   
    瓦西里甚感为难地说,差一点没补充一句:“而且是跟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走,他兴许是个废物坏蛋哩,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怀着不信任的心情瞟了奇奇科夫一眼,看到他的仪表异常庄重,头仍然低着,令人愉快地微微偏向一侧,脸上挂着谦恭的神情,因此不管如何看不出奇奇科夫究竟是何许人。他们默默地走着,路左侧树丛中闪现出一座白色的石砌教堂,右侧也是树,树丛中开始呈现着主人家大院里的建筑物。 终于见到了大门。 他们进了院。 院里是主人的老式住宅,高高的房盖。 院子中央两棵大椴树,浓荫如盖,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 透过低垂的茂密的枝叶,能隐隐约约看到树后主人住宅的墙壁。 树下摆了几个长条木凳。 瓦西里让奇奇科夫坐下。 奇奇科夫坐下了,普拉托诺夫也坐下了。 丁香花和稠李花正在盛开,花枝越过漂亮的白桦树篱笆,从花园里伸出来,象一根绣花彩带或一条珍珠项链把院子围了一圈儿。一个机灵、利索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漂亮的粉红色棉布衬衫,给他们端来了水和各种克瓦斯,水和克瓦斯都盛在一个个玻璃坛子里,克瓦斯呈现着各种颜色,滋滋地响着,象汽水一样。 小伙子把玻璃坛子放下,就拿起立在树旁的铁锹到花园去了。 在普拉托诺夫兄弟家里,侍仆都兼做花园里的活儿,全部的仆人同时都是园丁。瓦西里一直在说,没有仆人也过得去,拿东西,任何人都会,用不着安排专人;说俄国人仿佛穿衬衫和粗呢褂子时又整洁又机灵又漂亮又随便,活儿也干得多;可是一穿上德国式外套,立刻就会变得又拙笨又难看又呆板又懒惰。 他说俄国人穿衬衫和粗呢褂子时能保持卫生,可是只要穿上德国式外套,衬衫也不换洗了,澡也不洗了,睡觉时也穿着外套,在德国式外套里边跳蚤、虱子一应俱全。 他这些话也许是对的。 在他们弟兄的村里,人们的穿着特别考究和整洁。 这么漂亮的衬衫和粗呢褂子是不容易看到的。“您不想喝一杯凉快一下吗?”瓦西里点着玻璃坛子对奇奇科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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