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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幅油画 作者:茅捷-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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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来了一辆电瓶车,车后座有装比萨饼的专用箱。骑车人穿着必胜客的外卖员制服,把车停在商务楼门口的人行道上,从专用箱里拿出装比萨的大纸盒,朝外卖单看了一眼,匆匆跑上台阶。 


头一眼的感觉,诺诺和阿壶就失望了,那人不大会是洪本涛,剃着平头,又黑又瘦,像只马来西亚猴子,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防风眼镜,如果他这样走进银行,很可能会引起保安的警惕。 


外卖员走到商务楼门口,朝周围看了看,目光落在阿壶身上,以阿壶的体形,一顿饭就能消灭一块大号装的海鲜比萨。 

〃先生,是您叫的外卖?〃 

〃是我叫的。〃 

〃给您,九十八元。〃 

阿壶给他钱,银货两讫,那人道声谢,转身要走,〃请等一等!〃阿壶叫住了他,〃师傅,跟你打听一个人,你们店里有一个叫洪本涛的吗?跟你一样,也是送外卖的。〃 


外卖员朝阿壶身上扫了一遍,眼珠子朝上翻了翻,眼眶的上面是防风眼镜的黑色边框。 

〃你找他有什么事?〃 

很好,没有否认,说明洪本涛是跟他在一起,大概今天休息,或去别的地方送外卖了。 

〃有非常要紧的事。师傅,麻烦你捎句话给他,他几点钟下班?我们就在这儿等他。〃 

〃他已经不做了,前两天刚走。〃 

阿壶就怕听到这句,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急着问:〃你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吗?我们真的有急事找他。〃 

外卖员摇了摇头,走下台阶,来到电瓶车旁,打开车锁,把车闸踢开…… 

忽然,诺诺三步并作两步奔下了台阶,台阶有十多级,诺诺三级一跨,登登登!眨眼就蹦到了人行道上,朝刚刚骑上电瓶车的外卖员大喝一声: 

〃洪本涛!!〃 

只怪踢车闸的动作暴露了他,那个招牌式的动作,别人都是一脚踹开,而他要小心翼翼踢好几下,生怕踢坏似的。 

Zoe死后,洪本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面对两个可疑的陌生人,他的本能反应就是避开。 

靠近静安寺,一家肯德基餐厅里,阿壶大口吃起比萨饼来,与其说饿坏了,不如说心情好导致胃口大开,美味的比萨饼一旦冷了,再吃就没味道了。旁边顾客都看着他,连服务员都侧目而视,诺诺去柜台买了三杯饮料,洪本涛朝冰可乐看了一眼,没有碰,掏出手机打给店里,说他身体不舒服,临时请半天假。 


〃洪先生,13901673693是您用过的手机号码?〃 

洪本涛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用了?〃 

〃我手机买得比较早,在1997年,那时候中国移动还叫中国电信,第一批GSM网的手机号码都是139,后面的0代表第一批入网用户,号码是我自己挑选的,我看中的是尾数3693,很顺口。上海有句话叫'三六九,捞现钞',当时我在装潢公司里做,每天应付很多的客户,既讨个口彩,也让客户容易记住吧。 


后来我认识了Zoe,她挺喜欢这个号码,叫我'三六九',每次亲热完,她都撸着我的平头,喊我的绰号。 

她死后,好几次,我的手机莫名其妙响起来,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每次接听,要么鸦雀无声,要么响起一种奇怪的嘈杂声,隐隐约约好像有女人的哭泣声。 



      第四节 号码来传递的自杀消息 



我很害怕,另外买了联通CDMA手机,话费便宜。反正我不在装潢公司了,也不在奶茶铺了,没人会来找我。至于这个号码我没有放弃,舍不得吧,毕竟它陪伴我好几年了,人生的大起大落,Zoe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包括她自杀的消息都是通过这个号码来传递的。我办了停机手续,保存号码,交五十块月租费。〃 


说话的时候,洪本涛一直把头低着。 

阿壶吃着比萨,发出很响的咀嚼声,以及吮吸可乐嗞嗞的声,诺诺瞪了他一眼,阿壶意识到了,把咬了一半的比萨饼放回纸盒,盖起来。 

〃Zoe的自杀,是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你跟安若红的关系?〃诺诺问道。 

洪本涛摇了摇头:〃不,这件事情她还没有发现。〃 

〃你隐藏了她的遗书吗?〃阿壶擦擦油光光的嘴唇,询问起来。 

〃我没有见到过遗书。〃 

怕他们不信,洪本涛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 

〃那就怪了,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诺诺的耐心在一点一点消退,在黑暗中前行,每次看到一点亮光,以为走到了尽头,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萤火虫,沮丧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也想知道。〃 

说完这句,洪本涛就沉默下来。 

之后的几分钟里,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诺诺打开装比萨的纸盒大吃起来,咀嚼声比阿壶的还要响,大概是想通过唾液的大量分泌来促进脑细胞的活跃,思考这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如果找不到自杀的理由,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阿壶看着他们,吐出两个字: 

〃谋杀。〃 

〃死亡时间是中午十二点,那时你在哪里?〃阿壶问洪本涛。 

〃我在莘庄站的店铺跟老抽商量事情,〃洪本涛补充了一句,〃生意上的事情。〃 

〃当时除了Zoe,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洪本涛几乎没想,肯定地回答:〃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诊所上班,她为什么要回家,我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外人,我就更不知道了。〃 

〃那么,除了你们两个之外,有没有第三个人拥有你家的钥匙?〃 

阿壶不慌不忙,层层推进。 

〃嗯……有。〃洪本涛点点头。 

〃谁?〃 

〃松阿姨,她是我们家用的钟点工。每周工作六天,星期天休息,工作时间从下午一点钟到六点钟,她要打扫房间,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服,这个时段通常家里是没有人的。诊所七点钟下班,我回家的时间就不一定了,有时晚上七、八点,有时更晚,要视店铺的生意而定。〃 


家政服务员,这是对保姆、佣人、钟点工之类的官方用语,卢湾城市花园、鲁班公寓、紫荆新苑共同拥有一个居委会,设在最靠近黄浦江的紫荆新苑里,它有一个服务项目,义务替小区居民介绍家政服务员,其中,松阿姨是比较受欢迎的一个,她是湖南人,烧得一手好菜,尤其辣子鸡这道菜做的比饭店里的还好吃,因此,她服务的客户遍布三个小区,通常是上午做这家,下午做那家,偶尔利用中午的空档,见缝插针再做一家,每小时报酬六元,每月挣一千五、六百,收入比下岗工人要高多了。 


通过居委会,阿壶和诺诺见到了这位松阿姨,她四十多岁,人挺结实,那双手青筋凸起,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手。她男人也在上海打工,夫妇俩有一个在南京念大学的儿子,女儿在上海念中学。 


三个人坐在紫荆新苑的花园里,小区里有一个思南路幼儿园的分部,老师正带领孩子们在花园里做游戏,童声嘈嘈。 

松阿姨说,她下午一点钟到Zoe家上班,先打扫房间,用吸尘器吸地板、给家具抹灰、擦拭浴缸和抽水马桶,把留在洗衣机里洗干净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晾在阳台里,再用拖把把阳台上拖一遍,这些家务活至少花一个半小时,然后去农工商超市买菜,回来洗、烧、做饭,把烧好的菜、汤摆在餐桌上,饭留在电饭煲里,才会离开,这就是她的全部工作。 


那天,她准时来上班,用钥匙打开房门,家里没有人,很安静,像往常一样,她干起家务活来。大概过了半小时,门铃响,她开门一看,是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她认识,是五里桥警署的民警小张,经常在这几个小区里走动,他们神情严肃,走上阳台朝楼下张望,从小张嘴里得知,女主人跳楼自杀了,松阿姨顿时呆若木鸡,手里捏的吸尘器掉在地上。 


〃松阿姨,请你仔细回忆一下,你来上班的时候,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说家里很零乱,有东西打翻了,地上有血迹,抽屉翻得乱七八糟。〃阿壶问她。 

松阿姨摇了摇头说:〃警察也问过这个问题,问得比你们还详细。他们在房间里呆了很久,东瞧瞧,西看看,我也没有心思做家务了,就跟着警察转来转去。我心里想,不管怎么说,男主人还没有回家,我得把这个家看好,千万别丢了什么财物,如今对谁都要防一手,警察也不能例外。〃 


〃你有没有发现桌上有遗书,或者一封信?〃 

〃没有。女主人是医生,爱干净,桌子上从来不放信,偶尔留张字条提醒我,比如要我买一条鲈鱼、做炸猪排,或者不用烧饭改煮粥之类的,看完就扔了。但那天肯定没有,连警察都没有找到。〃 


该问的都问了,阿壶想不出还要问什么。Zoe的死亡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松阿姨下午一点钟来上班,一个小时的间隔,凶手可以不慌不忙打扫现场,从容离去。 

〃松阿姨。〃诺诺开始发问了。 



      第五节 看来她心里真的有鬼 



〃你回想一下,阳台上有什么异常情况吗?她是从阳台跳出去的。〃 

松阿姨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摇头,看来警察也问过相同的问题。 

〃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阳台上铺的是地砖,深咖啡色的,窗户关着,因为黄浦江边有隧道工程公司的一个水泥散装码头,附近的建筑工地用的水泥都来自这儿。有专门的大卡车来装运,灰尘飞扬起来铺天盖地,即使31楼的高层照样能扫出一层薄薄的水泥灰来。所以小区里很多人家都给阳台装了无框窗,可以阻挡灰尘。〃 


〃阳台的门呢?〃 

〃你是问客厅通向阳台的移门?〃 

〃对,那扇门是关着还是开着?〃 

〃让我想一想……〃松阿姨眨着眼睛想了半天,肯定地说,〃关着的,不过插销没有闭紧,一拉就开了。〃 

〃松阿姨,麻烦你把去阳台的经过说一遍,每一个动作都不要漏过。〃诺诺十分认真地说。 

〃我拉开移门,到了阳台,先把窗户打开,给客厅换换空气,拿拖把把地上拖一遍,然后晾衣服,就这么简单,没了。〃 

松阿姨一边用手比划着,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你肯定窗户是关着呢?〃阿壶追问,语气有些急迫。 

松阿姨觉得奇怪,这两个年轻人究竟是怎么了?问得比警察还仔细,幸亏她还没到健忘的年龄,否则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是关着的。〃松阿姨肯定地说。 

阿壶和诺诺交换着眼神,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在黑暗中前行,看到一丝亮光,原以为又是一只萤火虫,没想到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这才发现是他们要找的洞口。 


Zoe从阳台跳出去的时候,无框窗必须是打开的,她不可能像只蝴蝶一样,在〃飞〃出去以后又〃飞〃回来,把无框窗关上,再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坠落,砸穿底楼院子里的玻璃钢鸽棚? 


凶手把Zoe从阳台上推下去(或扔下去)后,探头俯瞰,看着Zoe摔在底楼,他惟恐有目击者朝楼上张望,慌忙缩回身,顺手关上了窗户,匆匆离开现场。之后,松阿姨来上班,打扫阳台,警方勘查现场时看见窗户开着,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死者为了跳出去而打开的,未曾想过是松阿姨后来才打开的,为了给客厅通风。 


警方大意了,也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坠楼自杀。在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的超级大都市里,类似的悲剧几乎隔三岔五就会上演,所以忽略了这个细节。 

凶手会是谁呢? 

洪本涛说他中午在莘庄站的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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