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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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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独影默然,想起玹城那夜帐顶上东始修与她说的话,那时候攻城在即,她听过即压在心底,可如今思来,那话中透出的意思她岂会不明白。半晌,她轻轻一叹,似无奈似欣慰,“我有一位愿为我做任何事的大哥,即算要冒天下大不违,即算是他不乐意的,只要是能使我开怀,他都会去做。”
易三掉回目光,“你说的大哥是?”
“当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风独影微微眯起双眸,仿佛在了望她远方的兄长。
“那……”易三本想说既然有皇帝做主,那想来无甚为难了,可看风独影面容,却没有一丝喜色,眉峰轻笼,眸光渺远,似面前有着千重山万重水,如此之重又如此之遥,一时止了声。想他们如今即算可奉旨成婚,亦将受天下人诽议,更何况……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天之沃沃,乐子之无知。”蓦地风独影幽幽叹一声,然后站起身,慢步往海边走去,阳光洒落一身,目光从后望去,只觉炽烈刺目。
易三坐在廊下,看着她越走越远。“天之沃沃,乐子之无知”,可就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生在世,总关悲欢离合。她与她的四哥,若在当年名微之时成了亲,则不会有今日的进退维谷。更何况这么些年过去,历过多少人与事,彼此早已不是当年那痴狂情赤的少年。
“或许你自己也理不清。”他喃喃轻语,一时亦惆怅茫然。
那份情,动心太早,刻得太深,怎么也丢不下,怎么也舍不得忘。
只是而今,当期盼多年的就要呈于眼前时,她却茫然了,踌躇了。
七、云谁之思5
八月二十二日,帝都景辰殿。
已是薄暮时分,大殿里光线转暗,殿内侍候侍从们轻手轻脚的点上灯火。猛地,殿门“砰!”的被推开,一人风一般冲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殿内的侍从们惊了惊,莫名的看着冲进来的人,那是太宰丰极的侍卫石衍。
“何事这么慌张?”丰极自奏折中抬首。
“大人,风将军找到了!沛城府尹飞书,风将军在沛城!”石衍激动的叫道,冲到书案前呈上一个红漆木筒。
闻言丰极一呆,迅速接过木筒取出书信,一目扫过,面上顿现狂喜之色。然后殿中的侍从便惊讶的看到一贯从容的丰太宰猛然起身,大步往殿外跑去,只不过跑出殿门才步下两级台阶,丰极又蓦地站住。
“大人?”跟在身后的石衍疑惑。
丰极静静站着,然后转过身,神色已是从容静雅,“想起还有奏折没有批完。”他缓缓抬步,一步一步走回大殿,“修书呈报陛下,飞书告知杜康,再派人去各府知会五位兄弟。”
“是。”石衍应承。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定定站在殿门前,仿佛一步有千斤重,跨过的步伐那么的艰难,可他终究是跨过了,重新在案前坐下,“你们都退下。”
“是。”殿中侍从退出大殿,轻轻关上殿门。
殿中静静的,丰极取过一本折子翻开,目光定定看住,可半晌过去,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然后他猛地起身抓起折子狠狠掷了出去,折子砸在一只琉璃蟠龙瓶上,瓶子被带翻落在地上,“砰!”的发出一声脆响,瓶子在地上绽开了花。
殿外众侍从闻得声响忙欲推门而进,却被石衍阻止了。“想是不小心落了东西,不妨事的。”
大殿里,丰极定定立在书案之后如一座雕像,可一双手却微微地颤栗着。
殿外,石衍抬步离去。
许久后,丰极抬手掩面,颓然落座。
人人都赞他行事谨慎,人人都赞他做事稳当,可这刻他恨着自己的理智谨慎!可是……即算如此,他却依旧不能冲出帝都飞去沛城,去找那时刻挂在心头的人,去亲自确定她的安好。他能做的……手滑落,目光茫然落下,只看得一地碎瓶,唇边溢出苦笑,悲凉似水。
这一生,他大概都要如此,永远都被理智紧紧的锁住,他一生或许都不会再行差踏错,可是——悔恨与痛苦——并非只是做错了事才会有。可悲的是,他如此的清楚明白,可他还是无能为力。世人赞他是“完美的大东第一人”,他这一生想来也会做到世人所说的“完美”,而在这“完美”之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何等悲哀的一生。
此一生,必如炼狱,苦楚永随。
“影……”低低念一声,那张被世人倾暮赞誉的无双面孔上,浮现着深绝的痛苦,那是任何一位姑娘见着都会心碎的神情,她们会愿意以性命为代价,只为能抹去他眼底深深的悲楚。可是景辰殿里,这刻只有数盏宫灯,摇曳着烛光伴那沉沦哀伤的身影。
而在宫外,获知风独影在沛城现身的消息,那性格各异的六兄弟反应大体是相似的。
皇府。皇逖正与妻儿一道用膳,闻得消息后,以庄重沉稳着称的太律大人碗筷一扔,不顾夫人的叫唤,冲到马房牵了一匹马便往丰府而去。
宁府。宁静远正在去看望他生病的第五房爱妾的途中,闻得消息后,他掉转了头,吩咐管家去备马车,他要去丰府。
白府。白意马那时正在书房考察长子的功课,闻得消息后,书一放,让儿子尽管玩去,又命管家快快备马,他要上丰府一趟。
华府。华荆台正与账房的管事清点账目,闻得消息后,他捧起一把金叶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冲动的做出事后他肉痛悔恨的事,“全赏你!”一把金叶塞给了管事,而他人已飞奔出府,直往丰府跑去。他的府第离着丰府只有一条街,所以平日很是方便他去蹭吃蹭喝。
南府。南片月正在跨步上马,打算去“柳谢酒坊”找谢茱,闻得消息他脚下踏空,差一点在马下摔个跟头,幸则他反应敏捷,才免了“南将军在自家门前摔一跤”的臭事,然后飞身跳上马背直奔丰府。
所以,当丰极自宫中出来,外间已是华灯似星。回到府中,便见花厅里五位兄弟酒酣耳热,见他回来,华荆台扯着嗓子叫唤:“四哥快来,我们干一杯!”
“快来快来!四哥!七姐没事了,我们今晚要畅饮通宵!”抱着酒坛盘坐在桌上的南片月已被酒意熏得满脸通红。
各兄弟皆有家室,各府亦是人多口杂,所以每每兄弟们要放纵一番之时,不约而同便会来到丰府。
丰极看着花厅里兴奋得忘乎所以的几位兄弟,无奈的摇头一笑,然后抬步跨入。
七、云谁之思6
八月二十六日。
东溟海边的海家村,这一日依旧如平常一般平静度过,只是到黄昏时,忽然官道上响起了嗒嗒嗒的马啼声,整齐划一的直奔海家村而来,顿让村里的人心惊肉跳起来,毕竟几年前这样的马蹄声往往代表着杀戮的到来。所以村人有的赶忙关门关窗闭户不出,有的悄悄的爬在院墙上往外偷看,只见一列马队风一般穿过村子,直往村东头最近海边的海幺叔家方向而去。
那时候,风独影与易三如平时一般坐在沙滩上欣赏落日的余晖。当马蹄声传来时,两人移首望去,便见沙尘滚滚,飞骑如电。
“终于是来了呀。”易三轻声道,心底一沉。
风独影起身,面向那渐行渐近的飞骑。
那奔行而来的约有百余骑左右,待驰到距离他们约有四、五丈远时勒马,一阵骏马嘶鸣,百余骑齐齐停住。然后有一人跳下骏马,冲他们飞奔而来,一张俊挺冷漠的面孔,赤然便是风独影的贴身侍卫杜康,奔到丈许之地收住身形,双膝屈地,垂首唤道:“将军!”
风独影移步走至杜康身前,“起来吧。”但杜康却垂着头不起,她微微叹一声,“这并非你的错。”
杜康闻言抬首,依旧是面无表情,可微颤的声音泄露出他的激动:“将军,属下……”
风独影抬手打断他的话,“本将明白,你都不必说,起身。”
“是。”杜康起身。
而几丈外,那百骑均已下马,眼见风独影望来,刹时齐齐跪地行礼:“拜见将军!”
“都起来吧。”风独影抬步走过去。
战士们齐齐起身,目光热切的看着风独影。
“将军……可担心死我们了!幸好您没事!”
“将军,您怎么到这里的?”
“将军,您的伤好了没?”
“将军……”
他们七嘴八舌的问着,无不是激动而欢喜。
风独影目光缓缓扫过她的部下,然后微微一笑。
顿时,战士们止声,面上纷纷绽露放松而开怀的笑容,似乎风独影的一笑便给予了他们所有的答案。
安抚了部下,风独影回转身望去,易三静静地站在几丈外的沙滩上,神色淡然,却显得那么遥远。似乎只这么片刻,她与他便已隔了万水千山。
终于……是要离开了。脑中这么想时,心头蓦然涌现淡淡的失落。再转身移目望向木屋,屋前海幺叔与幺婶正相扶而出,猛然见到这彪悍如虎的百余铁骑顿现惊慌,待看到她时,恍然又有些明了。
“这……这些人都是来接姑娘的吗?”
风独影颔首,“惊扰大叔大婶了。”
“不!不!”夫妻俩连连摆手,眼睛望一眼那些战士,赶忙便又移开,只觉得那些人的目光似刀子般扎人。看到风独影亭亭玉立,神色淡定如常,而那些铠甲如雪的战士在她身后一字排开,如同屏障。也直到这一刻,夫妻俩才真正感觉到眼前这位姑娘真的是一位号令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姑娘……”幺婶唤着,却又觉着不妥,忙又改口,“将军是这会就要走?还是……能再住一晚?”她目光看着风独影,颇有些不舍。
风独影沉吟,一时沙滩上静悄悄的。片刻,她看向海家夫妇,“还要再打扰大叔大婶一晚。”
“不打扰不打扰。”夫妻俩赶忙道。“老婆子你快去烧水做饭,这些……”海幺叔看看那些战士,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唤便作罢了,“他们赶了一路,也该渴了饿了。”
“不敢劳烦,我等皆自备干粮与水。”风独影身后一名战士上前抱拳道。
“啊?这……”海幺叔望向风独影。
“勿须烦劳大叔大婶,军中向来如此。”风独影道,她移目看向杜康,“今夜你们也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起程。”
“是!”杜康及百余战士俯首。那爽朗有力喝声直震得海家夫妇心头巨跳,然后望向风独影的目光便带点敬畏。
正在这时,嗒嗒马蹄声响,又有数骑驰来,却是许淮领着数名随从赶到了。杜康自接到飞书后即日夜奔行,到了沛城便直奔府衙,得知了风独影在海家村后即又转奔海家村而来。许淮担心他接了人后直奔帝都而去,那自己一番苦心便要化之流水,是以马上也命人备了马追了出来,可即算他舍命追赶,依旧被远远甩在了后边。
这会他赶到,见礼后,即要迎风独影回沛城。
“许大人请回,本将明日再动身。”风独影淡淡丢下一句,即转过身,目光扫去,望见易三在远处海边的礁石上独自坐着,心头顿起莫名的怅然。
许淮见她神色冷淡,一时心头忐忑,不敢多说,只道:“那下官明日再来接将军。”然后又冲杜康抱了抱拳道:“将军就烦请照料了。”杜康冷淡的点了点头。
许淮又目光望了眼一旁呆立的海幺叔夫妇,颇是和善的笑了笑,才领着随从回沛城去。
许淮离去后,风独影对海家夫妇道:“大叔,大婶,今晚可不用准备晚膳。”
“呃?”海家夫妇疑惑。
风独影也没有解释,望着易三片刻,然后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海边,易三静静看着风独影走来。
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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