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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by 鬼庖丁-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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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闾门之望〃这个词突然浮现在方靖心里,一时眼里有些酸酸的。
他领了行李走出去,父亲看到他,高兴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走上去仿佛拥抱似的揽过他的肩,轻轻拍他的背。一瞬间那股熟悉的来苏水味充斥鼻端,淡淡的。方靖和父亲夺着行李,说:〃我来提就好。〃
父亲夺不过他,并排和他走着,说:〃飞机晚点了?〃
〃嗯。〃方靖见父亲的脚步有些跛,皱了皱眉头说,〃你又犯风湿了?我妈呢?〃
〃我这老毛病了,你ma才麻烦呢,前几天打扫卫生累着了,在床上躺了两天。〃
〃要紧吗?〃
〃没事,就是年纪到了,她又不肯歇。〃父亲带他来到停车场,打开家里那辆别克旅行车的后门,方靖一把把行李提上去,父亲笑着说:〃力气不小啊。〃
两人坐到车里,父亲打了一把火,没打着,又打了一把,还是没着。方靖忍着笑说:〃我来开吧,我考的是手动车牌照。〃方忠民尴尬地笑着,和方靖换了位置。
方靖开车的时候父亲问他饿不饿,他说饿了,父亲笑了,说:〃昨天我就包了包子,胡萝卜羊肉馅,你最爱吃的。你ma在家还熬了红豆稀饭。〃
〃我妈还会熬稀饭了?〃方靖诧异。
〃怎么熬我都写在纸上给她了你别老这么说你ma。〃父亲有些溺爱地责备他一句。
方靖的母亲冯爱武是个记者,年轻时抢新闻是一把好手,家事完全无能,煮牛奶都会沸锅。等回了家,就看见她有些不安地凑上来,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说:〃稀饭。。。。。。〃
父亲慢条斯理地换了鞋,走到厨房一看,苦笑道:〃红豆放多了点。。。。。。这都快变干饭了。〃
方靖连忙说:〃干饭也好吃。〃
父亲在锅里加了些热水搅了搅,又往锅里撒了一把糖。小时候方靖爱吃红豆稀饭加糖,怕他坏牙,父亲从来不让。
家里包的包子果然好吃。父亲手艺了得,一个包子两寸来长,馅大皮薄,羊肉完全没有腥膻,又鲜又香,胡萝卜丝有微微的甜味,脆脆的,方靖忍不住一口气连吞两个。
吃饭间父亲又开始奚落母亲,说:〃你ma这人就是不服老,前一阵子腰酸背疼,还去打了封闭。干活不行,又爱动弹,前几天我出去买年货,回来一看家里窗帘都叫她给洗了,半夜起来就嚷嚷胳膊疼。〃
母亲不服气,又有点惭色,夹了一块酱腌鬼子姜在方靖碗里,辩解似的说:〃我还不是疼你爸。你看这人,我干点活还捞不着好。〃
方忠民笑起来:〃你ma前两天换厕所的日光灯管,把咱家洗手台踩裂了。〃
方靖也凑热闹笑道:〃妈,有个好活给你干。〃
〃什么?〃
〃家里床不平,你压一压吧。〃
父亲愣了愣,大笑起来。
母亲也笑起来,埋怨方靖道:〃就会跟你爸一块儿欺负我。〃
吃完饭,方靖收拾箱子,母亲搬了个小马扎在旁边看他一样一样往外拿礼物。
〃这是给我爸的护膝,兔毛的,暖着呢。〃
母亲大声叫起来:〃方忠民,进来进来!〃
父亲慢吞吞从外面踱进来,母亲献宝似的把护膝给他看:〃方靖买给你的。〃
父亲眯着眼打量半天,又坐在方靖的床上套了试试,说:〃多少钱?〃
〃二百四吧?〃
〃哎呀,买贵了。你说你何必在外面买,咱老家也有,我上次看见了,才一百多。〃
母亲忍不住打岔:〃孩子个心意嘛。〃
方靖一笑,又从箱子里找出一个胸针:〃妈,给你的。〃
母亲接了端详半天,眉开眼笑,说:〃真好看,和你上次给我买的围巾正好一对儿。〃
箱子清完,父亲要出去办点事,母亲像赶羊一样赶他去歇中觉。方靖说:〃我不困。〃
〃不困也去睡一会儿,坐那么长时间飞机肯定累了。〃
方靖只好关门,躺在床上。家里墙壁不太隔音,即便音量很低,还是能断断续续听到母亲在客厅看午间新闻的声音。
他睡不着。走得太匆忙,没带书,他走到书柜旁边,想找本书来看。方靖家里两室一厅,他的卧室也是一家人公用的书房,落地大书架,占了满满一面墙,从中间为界,父亲和母亲的书泾渭分明各占一边。他自己的书缩在书架的一角,倒是一本都没扔,连他高中时候的练习册都好好保存了下来。
父亲的书不能乱碰,小时候他看了一本带彩照的画册,这之后一个多星期见着肉就干呕。方靖小心翼翼地在解剖学之间翻过去,目光接触到一本《姓心理学》。
他好奇地从书架中抽出来,一翻,第二百九十六页折了个角。
第五章 同x恋
这六个字几乎灼伤他的眼。
这一章里时而有红墨水笔划出来的句子:〃凡是逆转的人不大肯请教医师,确乎是个事实。就一般的例子而言,他是很安于自己的境遇的,他有他的故我,并不愿意把它改变,因此没有寻医问卜的必要;他的智力也相当高,大都不在一般水平以下,甚至于在一般水平以上,因此,他总有法子可以把自己的特点掩饰过去,不致招惹是非,更不至于引起法律的干涉。。。。。。。〃
翻遍整本书,似乎只有这一章有红笔划出来的痕迹,也只有这一章,书的边角有破损和手垢的痕迹,仿佛被翻过很多次。
他颤抖地把书塞回去,躺在床上用杯子捂住脸。
不一会儿,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门,靠在门边。
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剥着一只桃子,见他开门出来,问道:〃睡不着?睡不着就算了,过来吃个桃吧。〃
方靖坐到母亲身边。她从来都不是那么细心的女人,一只桃子被剥得坑坑洼洼。方靖接过来咬了一口,粘腻的桃肉在口腔里一片绵软,噎得他有点想吐。
母亲也拿了一只咬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大棚里捂出来的就是不甜。〃说着,又去剥干桂圆。
方靖三口两口吃完那个桃,把桂圆拿过来,剥好了一只,塞进母亲嘴里。
母亲含着那只桂圆,微笑着说:〃好甜。〃
方靖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母亲的膝盖里,小声抽泣起来。
母亲什么也没问,只是婆娑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傻孩子,哭什么,都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
方靖昏昏沉沉地想。
那天下午他居然就在母亲的膝盖上睡着了。等到睁眼一看,天色微微有些暗了,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棉被。父亲在厨房里咚咚地剁排骨。
晚饭的时候母亲看了他的成绩单,有点不满,问:〃你出勤率怎么这么低?〃
方靖小口喝排骨汤,低着头说:〃打工。。。。。。〃
母亲焦躁起来,说:〃我早就说了,你打什么工?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你上学。你还是学生,学好文化课是最重要的。像你以前在美术系,成绩那么好,有奖学金不比什么都强?〃
方靖不说话,唏哩呼噜喝汤。
父亲细嚼慢咽地啃完一块排骨,把一根肉丝都不剩的骨头往盘子里一放,缓和气氛道:〃我知道你是觉得给我们增加负担了,爸跟你说,你那点学费不算什么,就像这次坐飞机回来一样,明明能舒服一点的事情,不就多花点钱吗?〃
他给方靖添了一勺汤,又说:〃你赚的那点钱也没多少,倒把自己累着了,得不偿失。再说你现在无论打什么工,能赚多少?不如现在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那时候赚钱给我们花,也是孝顺。〃
母亲又说:〃当演员?唉。。。。。。〃
方靖心里一紧。
父亲瞪了她一眼,慢慢说:〃这个,演艺界,我和你ma都不懂。你要是不好找工作,不如考个研?〃
〃我不想考研。〃方靖闷声说。
〃那,想不想出去留学?〃
〃我也不想出去留学。。。。。。〃
母亲不安地在座椅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说:〃这、这样行不行啊?我就觉得这一行不保险,你考个学位至少还能在大学里当个老师什么的。。。。。。〃
方靖强撑起一个笑脸来说:〃没事儿,我好多同学毕业以后都找着好工作了,总不能你们儿子比别人差吧?我们毕业排演要是搞好了,说不定一毕业就有演艺公司看上呢。〃
父母对看一眼,没说话。
周末的时候,免不了又要去祖母家拜年。
方靖的祖父是当年草地雪山一路过来的老军医,去世也有十来年了,仍然住着部对独门独户的的一套房子。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祖父在世时手书的对联:囊封赤箭,曾记车前驭龙骨;炉养丹砂,闲看枳壳换蝉衣。这对联自从方靖记事起就在那里挂着了,祖父去世太早,脑海中最清晰的记忆,是祖父把自己抱在膝头,捉着他幼嫩的小手临帖。他是个安静而慈祥的老人,至于父母叔伯们口中那个半生戎马、一世悬壶的老军医,却只有这对联上虬劲而古朴的字体,才留下了逝者当年的影子。
祖母也是医生,搞了一辈子中医,七十五岁的老人,满头银丝,菁神矍铄得很,老太君一样被一家人簇拥着,靠在沙发上跟着电视里的《杜鹃山》哼哼调子,一看方靖来了,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方靖在外地上学,不常回家,家里人围着他嘘寒问暖,又被祖母搂在怀里半天才放开:〃上里屋看看你姐姐他们去吧。〃
他应了一声往里屋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堂妹和表弟在屋里咭咭呱呱笑成一团。一推门,两个小孩正坐在床上,吐了一地瓜子皮儿。
〃哎哟,表哥,快给我们签个名!〃还在上高中的表弟徐如麟见他进来,大笑道。
〃表哥上电视了!〃堂妹方飒跳起来道,〃哦,不对,是电影!我和同学去看了,真棒!〃
方靖有些尴尬,在她脑门上凿了个爆栗:〃瞎说什么呢,你哥还是个龙套。〃
〃备不住那天就变大明星了,快快快,给我们一人签上十张八张的。等你一红就值钱啦!〃
〃小鬼头,〃方靖把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问:〃大姐呢?〃
〃在医院值班,七点半才能过来,三哥上他姥姥家去了。〃方飒围着他端详,转头对徐如麟说,〃你别说,凑近这么一看,咱二哥还真帅!〃
〃那当然了!你不知道,看了他的片儿以后,我们班的女生看我眼神都不一样。〃
方靖笑道:〃姑姑可就在外头,你不怕她听见?〃
徐如麟伸伸舌头,讨好似的把瓜子递给他:〃嘿嘿,二哥吃瓜子。〃
祖母一共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方靖的父亲排第二。他姑父的双亲已经去世,过年也是上他们家来,一共十三个人,虽说祖母家房子大,可屋里也热热闹闹挤了不少人。《苦夏》和《晚春福顺祥》上映,家里人个个都拿这件事打趣他,方靖笑得脸都有点僵。
一家人陆续到齐,两个小的挨在祖母身边,挤挤擦擦坐下,一张大圆桌围得满满当当。吃吃喝喝间三叔和姑妈不停拿对方打趣,引得一家人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客厅里的电视上播着春节晚会,尽是大锣大鼓喧闹欢腾的声音,外面稀稀疏疏的鞭炮声也开始响了起来。
这样的家庭聚会,方靖其实并不喜欢,他知道母亲也不太喜欢。原因其实很简单:如今围桌而坐的,除了还在上高中的弟弟妹妹、他和母亲,全都和医院沾边。一桌子人算起来,差不多能涵盖一个医院的全部科室了,言谈间要不然就是江湖切口一般只有自己人才能听懂的术语,要不然就是医疗系统内的熟人。方靖老家最有名的四个医院里都有他家的亲戚,谈论起各个医院的人事变动、勾心斗角简直像自家后院一样门儿清。这样的场合他和母亲就默默吃菜,一句话都插不上,同时努力不去细想那些医学术语。
方靖夹了一只鸡腿放进母亲碗里,小声在她耳边说:〃这鸡是大伯剔的,你看这骨头,多专业。〃
他大伯是骨科的,母亲看着卸得干净利落的鸡腿关节,噗哧笑了一声,低头喝汤。
方靖的祖母当了一辈子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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