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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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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的身体是最大的本钱,真成了个病秧子,什么实现人生理想,什么试着努力,全都是笑话。
雨雪越来越大,半路竟下起了冰雹,指甲盖大小的冰珠子砸到人身上,生疼。
幸亏孟清和跑得快,先一步回了家,否则会被堵在路上。
屋内没有火光,孟虎和孟清江今天都在城头轮值。
孟清和跺跺脚,点燃了烛火,借着亮光扯开被淋湿的外袍,换上一件棉布短衫。搓搓手,走到灶房里升起了火,蹲在炉子前吹了几下,被咽呛得直咳嗽,屋子里总算有了些热气。
往大锅里添了水,四下找找,奢侈的舀起半碗白面,切了一小块肉,拽了几根野菜,打算下一锅疙瘩汤。
这是孟清和到边塞之后才学会的手艺,也是孟十二郎做出来的东西中,唯一能下口的。
按照孟虎的话说,孟十二郎天生富贵命,不是干活的材料。别看他笔头不错,说得头头是道,实际操作起来,就一句话,惨不忍睹。
面疙瘩在热水中翻滚,撒上盐,盖上锅盖,也不管是否会成一锅面糊,总之,能吃饱肚子就成。
柜橱里还有两张荞麦面饼子,已经冷了,孟清和试着咬了一口,还成。
灶房里暖和,孟清和搬个木墩,捧着个大碗,咬着一个荞麦面饼子,正打算开吃,突然听到有敲门声。
擦擦嘴,这个时候会是谁?轮值也不是这个点。
放下碗,起身去开了院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孟十二郎愣了一下。
“千户?”
沈瑄身后只跟着两个边军,武官服已是…淋…湿…了。
孟清和忙把人请进屋内,找出几块干布巾,又点了一盏油灯,屋子里亮了许多。
“百户莫见怪。”一名跟着沈瑄的边军开口说道,“千户夜里巡城,遇上下雨雪,知道孟百户住在这里,借个地方躲躲。”
“哪里。”孟清和忙道,“千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心下却在奇怪,沈千户不是在同杨千户商量事情,怎么转眼就巡城了?况且巡城就带两个人?还是其他人都在附近躲雨?
疑惑归疑惑,不该问的,孟清和从不出口。
谨慎无大错。
屋里没烧火盆,大雪冰雹一时间停不了,孟清和想去灶下烧些热水,一个边军忙起身跟了过去,看到锅里的面汤,问道:“百户还没吃饭?”
“刚吃。”
“这锅面糊是百户做的?”边军笑呵呵的说道,“闻着可真香。”
“……这是疙瘩汤。”
边军:“……”
两人相顾无言,沈千户却在这时走了过来,没说话,自动自觉的找出一只大碗,递到孟清和面前。
孟百户眨眨眼,这是要作甚?
沈千户表情不变,动作也不变。
半晌,孟十二郎总算反应过来了。
接过碗,舀起一碗疙瘩汤递过去,看着沈千户不用筷子,直接对着碗沿,动作中仍找不出一丝粗鲁。
孟清和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千户站在自家灶房里喝疙瘩汤?
这世界果真玄幻了。
沈千户放下碗,“孟百户手艺不错。”
孟清和表情很微妙,之前和他一起走进灶房的边军表情更加微妙。
这话真不是反讽?
雨雪渐渐小了,沈瑄起身离开,推开房门,冷风卷着残雪吹进屋内,雪光中,黑色的双眼比夜色更深,“近日行事谨慎些。”
孟清和抬起头,沈瑄已迈步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四月,燕王自南京归藩,途中闻听朝廷以私印刷宝钞的罪名缉拿湘王,湘不愿受狱吏侮辱,一家举火……自……焚的消息,当着众人的面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很快,北平和南京都得到了燕王病重的消息。
特地率兵赶到北平的宋忠等人,同南京的建文帝一样,怀疑燕王病重是假,此举不过是掩人耳目,另有图谋。奈何建文帝不听卓敬等人劝告,没将燕王留住,纵虎归山,即使怀疑也无法马上求证。
朝中有识之士都不明白建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大好的机会送到面前,竟然白白放过!真的顾念亲情,怎么湘王一家都壮烈了,也不见建文帝眼睛眨一下,回头又计划对岷王下手?
双重标准?
还是真的分不清轻重缓急?
对皇帝怒其不争的人中,就包括燕王妃的亲哥哥,燕王的大舅子,魏国公徐辉祖。
几次进谏不成,徐辉祖有些意冷,独坐家中,闭门谢客,同时对外宣称,他也病了。
皇帝亲自派人前去慰问,也不见徐辉祖的病况好转。不怪魏国公如此,帮着皇帝防备自己的妹夫和侄子,想方设法的出主意,结果皇帝就是不听,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徐辉祖的弟弟徐增寿见不得大哥这个样子,在家中抱怨了几句,被徐辉祖喝斥之后,嘴上不说,心中到底存下了怨气。出府时,恰好遇上了曹国公李景隆,被撺掇两句,跟着李景隆直奔南京城的…风…化…场所,一夜未归。他舒坦了,徐辉祖却气得脸色发青,若非正在“病中”,绝对会亲自把徐增寿抓回来,家法伺候。
魏国公是假病,监察御史曾凤韶和户部侍郎卓敬则是真病,喷血成了家常便饭,不病也得病。
朝廷仅有的几个猛人接连倒下,齐泰黄子澄等人只会纸上谈兵,余下的鹌鹑们早被燕王吓得没了胆子,再没人上疏弹劾燕王对皇帝不敬。
四月中旬,燕王的仪仗抵达北平,世子亲自出城迎接。抵达北平不久的宋忠也在迎驾的队伍之中,在他身边,还站着北平布政使张昺和都指挥使谢贵,连采访使暴昭都是一身公服候在路旁。
燕王府的防卫如铁桶一般,想探明燕王真病还是假病,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不想燕王压根没露面,仪仗直接进城,跟在象辂边的高阳郡王一改往日倨傲,跃身下马,面带担忧,对众人说道:“父王病重,起不得身,更见不得风,还请诸位体谅。”
高阳君王摆低了姿态,张昺等人还能如何?
只能体谅。
象辂进了王府,大门一关,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病重的燕王被从象辂中抬下,当真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好似下一刻就要驾鹤西归。
王府良医提着药箱,头上跑出了汗,燕王妃和燕王的三个儿子全都守在殿内,殿外层层护卫把守,连王府长史都无法靠近。
葛诚被护卫拦住,只能退了回去。朱高炽早已派人紧盯着他,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办了他,也要掌握住他的一举一动。
殿内,燕王躺在床上,燕王妃子正用锦帕帮他擦脸,一边擦一边抱怨,“王爷好歹提前说一声,让妾心中有底。”
三兄弟中只有朱高煦从头至尾知道燕王是装病,朱高炽和朱高燧见父王的确无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王府良医知道王爷没病,药方却必须开,还要照着重病去开。
沉吟半晌,写好一张方子,先给燕王过目,待燕王点头,才交给了随侍的宦官。
“还请刘大夫多费心。”
“不敢,此乃老朽分内之责。”
良医提着药箱离开,燕王妃起身退进了侧殿,燕王派人叫来道衍,朱高炽三兄弟正要离开,却被燕王留下。
不说朱高煦和朱高燧,连朱高炽也难掩惊讶。父王和道衍和尚下棋议事,极少允许旁人在侧,留下他三人,莫非?
三人心中各有猜测,或多或少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宦官三保退出殿内,向王府典宝领了腰牌,带上几个信得过的火者和护卫,再次动身前往开平卫。
一行人走得很急,对外言称,王爷病重,想见义兄的独子,便是有人怀疑,也不能公开阻拦。
此时的孟清和尚不知道,他的人生,将随着三保一行的到来彻底发生改变。
靖难这艘大船马上就要,船票即将送到他的面前。
第四十一章
北平府是元朝大都所在,永乐迁都之后,改北平为北京,正式成为明朝都城,也开启了有明一代,自永乐至崇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壮怀篇章。
孟清和站在德胜门前,看着二丈九尺高的城墙,回想从三保口中听到燕王要见他的消息,仍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高阳郡王也好,三保太监也罢,历史上的名人出现在眼前,最多不过激动一阵。
可到永乐大帝这个级别,就不是激动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孟清和坐在马背上,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很疼,看来真不是做梦。
“百户,入城当下马。”
随行的丁小旗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
北平府虽不比南京,却是亲王藩邸所在,定有各项规制,必须遵守。
孟清和下马时,宦官三保正将王府腰牌交给守军查验,沈千户和周百户等人也陆续下马,待守军确认之后,跟着三保等人走进了内城。
北平四月,不像塞北一般风雪交加,却也不见丝毫春意。
城内的守军皆穿着厚实的袢袄,沿路遇上的农户和商户也是棉衣加身。
三保带着沈瑄一行人快步来到王府广智门前,在丹漆铜钉的门前站定,门前的守军立刻上前询查。
守门的卫军查过腰牌,问明沈瑄孟清和等人的身份,得知沈瑄是王爷指名要见的,不敢耽搁,立刻叫人开门。
一行人正要入府,从西直门方向突然来了一匹快马,马后紧跟着一队身着朱红袢袄的卫军。
马上之人着绯色武官公服,袍织小独科花,腰缠犀带,脚蹬皂靴。身形高壮,下巴方正,浓眉下双眼狭长,看人时候好似带着冷光。
此人正是北平都指挥使,谢贵。
谢贵到了近前,门前守军以制行礼,三保笑着说道,“咱家见过谢指挥,谢指挥可是有公务?”
一边说,一边拿眼扫着谢贵,王府门前,是不是该下马?
谢贵视若未见,居高临下扫过三保和沈瑄等人,视线在孟清和身上停留不过几秒,却好像有刀子在身上刮过一般。
孟十二郎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咬了一下嘴唇。
这位,怕是来意不善。
“马听事这些日子常出城?”
“咱家也是奉王爷命。”三保微微躬着身子,隐去了脸上的笑容,“王爷重亲情,病中还念着故去的前定远侯,遣咱家去了开平卫。咱家没别的本事,好歹能为王爷解忧,也是尽了做奴婢的本分。”
“哦?”谢贵眼睛一眯,连瞳仁也不见,好似只在眉下划开了两条细缝,目光却愈发凌厉,“前定远侯?可是逆贼蓝玉谋反的同谋?”
这句话问得相当不客气。
前定远侯是否真的牵涉进蓝玉谋反,乃至于蓝玉是不是真的谋反,众人心中都有数。
可案子是洪武帝下令审的,罪名也是洪武帝定的,发沈良充军戍边是洪武帝亲自下的旨意,明知谢贵这是当面骂人,戳人的心,沈瑄仍无法争辩。
说前定远侯没谋反?是错判?
谢贵立刻能着人将沈瑄拿下,打死不论。
若是他不出声,任由沈良被谢贵如此轻蔑,于他的名声有碍不说,恐怕还会牵扯到燕王。毕竟是燕王念着义兄,而这个义兄,被他老爹定为了反贼的同伙。
这就是一个局,谢贵做了一把小人,却小人得极为狡猾。
沈瑄垂下眼眸,面上愈发冰冷,双拳紧握,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三保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他同样不能出声。
孟清和狠狠的磨着后槽牙,丁小旗在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袖。
意思很明白,不能冲动,更不能出声。
同余瑱据理力争,宋忠仍是差点把他打死。在二品的都指挥使面前,一个小小的百户,不过是能轻易碾死的蝼蚁。
前武库司郎中深谙这个道理,孟清和则是从血的教训中学会的。
孟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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