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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蜜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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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子微笑着点头,信正滔滔不绝地接着说下去:“我这个弟弟不善于待人接物。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他要是能稍为注意自己的边幅,也许给人的印象会好一些。我提醒他几次,他还是旧性难改。再说,他脾气随和,这不坏。但过于敦厚,容易吃亏。我还想,作为一个学者,学一点象故弄玄虚那样的东西,还是有必要的……总之,还希望悦子以后在这方面多多指教他。”
  不懂人情世故——悦子几次推敲这句话。话中好象包含着,如恭子所说的,义宏从京洛大学转到千代田大学,是因为和主任教授冲突之类原因的意思……不懂人情世故,一方面这肯定是他的缺点,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他专心致志性格的表现。
  接着,兴致勃勃的信正,请他们到一家俄国菜馆吃午饭。当三个人吃着凉菜,喝完一瓶啤酒以后,悦子对信正已经感到不拘束了。
  “信正哥,您研究的是什么?”
  “我们目前研究的,是所谓高分子化合物。合成树脂系统。这个系统,在学问方面,未知的地方还很多。正因为这样,我对之兴趣很浓。我好象在自吹自擂,这个系统可以说是现代化学的最尖端。例如聚胺脂、聚脂、聚乙烯、聚丙烯,这些词你可能听过几次吧,你知道聚这个接头语是什么意思吗?”
  “是不是多的意思?音乐方面说到复调音乐就是重复旋律法,对位法的意思。”
  “我是音乐的门外汉。说复调音乐,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化学方面如被问到聚,首先想到高分子化合物,重合体,是没错的。我专攻的是聚酯树脂和制造尼龙的有名的聚酯是聚脂的主要成份。树脂方面就更复杂了,有醇酯树脂、不饱和聚酯等。好了,不谈这些了,义宏已经不耐烦了。”
  信正高高兴兴地吃完了饭,在店前和两个人告了别。
  “真是个好哥哥。”目送着信正的背影,悦子对义宏轻声道。
  “是啊……不过,他说我不懂人情世故,可他本人也有一段他人想不到的经历呢。他有一度谈恋爱失败了。有一个女的,跑到家里来,硬要嫁给他,使他十分尴尬。”
  接着义宏以舒心的语气对悦子说:“我今天第一次见到哥哥在初次见面时,尤其在一个女人面前,这样健谈。他平时在不怎么相识的对方面前只说些最小限度的话。”
  这一天,义宏说必须给《经营研究》杂志写稿,悦子到傍晚就告别回家了。这天,悦子因为被介绍给信正而感到格外高兴。她暗暗地想,该是和义宏进行深入谈话的时候了。
  但是,这种乐观明朗的气氛,却没有延续多久。
  “悦子,到书斋去,有话说。”
  晚饭后,父亲卓藏板着脸,阴沉地对她命令道。悦子全身凉了半截。自己从儿童时代起,只有特别顽皮挨克的时候,或是有些话刺痛了父亲时,才看到过这样的脸孔。
  悦子象拖着千斤重链似的,跟在父亲的后面。
  “据说,最近你和一个叫冢本义宏的人来往,是吗?”父亲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是那样的尖锐、严厉。悦子咬着嘴唇,轻轻地点头。
  “你喜欢他吗?”
  “是……”
  卓藏将手按在额上,慢吞吞地说:“我想尊重你的意见,也不想强迫你和通口结婚,对方又是大学的教师,可以说是门好婚姻。但是——”
  一瞬间,卓藏抬起头,好象判若两人,决然地说:“冢本这个人是例外,父母是坚决反对你和这个人结婚的。”
  “为什么……为什么?”
  悦子脸色发青,双腿微微抖动着。对义宏的过去所产生的疑惑,在脑海中如烟云般地扩胀起来了……
  “悦子,好好听着:不管对方本人是何等样的优秀人物。一旦谈到婚姻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就必须考虑他的血统关系和家庭情况。沉溺在热恋的情网里,可能认为这些是不成问题的,但一旦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些因素,却会成为破镜的潜在原因!
  “我并不是非要你嫁给家世好的人,或有钱人的子弟。但是按照人之常情,不具备起码的条件,我是不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的。”
  “……义宏的亲人……哥哥也是优秀人物,是东邦化成研究所的工科博士……”悦子轻轻地反驳。
  “他的哥哥和他本人是没有问题的。悦子,你听过关于冢本他父亲的什么事吗?”
  悦子答不出来。这么说,义宏从没说过关于自己父母的真实情况,他只笼统说过,父母都已不在人间。
  “对了吧!事实俱在,他没有勇气说出来——他的父亲冢本晋之助是在狱中死去的人!”
  “狱中死去的?”这句话象一柄重锤猛击悦子的脑袋,她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父亲的脸好象分成二三个,从三个地方瞪着自己。
  “你们这一代年轻人不知道。冢本晋之助,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相当著名的人物,他原来是国史学者,狂热的国粹主义思想的信徒。好象他和在东京裁判时、成了战犯的大川周明等有深交。他将纳粹的理论加进日本传统的神国思想中去,这种学说,对年轻的军人们有相当的影响。在战争气氛很浓厚的当时,他一次又一次地检举、弹劾有良心的、和平主义的学者,故被奉以‘私设特高’②的绰号。”
  卓藏略微降低声调说:“对于这样的人物,受终战的打击,当然要比别人强一倍,在有名的八月十四日终战前夜的反乱中,他率领几十名民间人士参加了闯入内宫、企图夺取天皇的录音盘,射杀师长、火烧铃木贯太郎首相私邸等暴乱。恐怕在当时,他将学者最后的一点理性都丢光了。”
  悦子傻呆地听着父亲的话。这些,原来就是缠绕着冢本义宏身上的阴影所在……父亲是这种不幸的历史人物,他使义宏一直痛苦至今吧?!
  “这次叛乱,一夜之间就被镇压下去了。由于首谋者的陆军将校发誓在皇居前自杀,所以一被释放,就都剖腹自尽了。据说,参加叛乱的民间人士也都在爱宕山、代代木等地自杀了。就是这位冢本晋之助却未自杀,他消匿了三个月之后被逮捕了。在终战后的混乱时期,由于还是旧刑法时代,预审什么都没有开始,在未经判决的情况下,他病死了,所以好象还没有正式的记录……”
  卓藏提着水壶往杯里倒水,脖子一仰喝干了。
  “当然,这种犯罪和破廉耻罪不一样。吉田原首相在战时,还被关进拘留所呢。也有正直的思想家死在监狱的例子。冢本晋之助虽说是反面的例子,他参加了叛逆行列,如果考虑终战时的纷乱背景,不是不可以同情的。只是,他为什么不和同伙们一起自杀呢?所以如果在狂信者的称号下,再给照一张卑怯者的标象,对他来说也是恰如其份的。”
  “但是……爸爸!”
  卓藏用手势阻挡了悦子的开口。
  “等一下!关于他的问题,不仅他父亲一件事。他辞去京洛大学转到千代田大学,也好象有什么奇怪的事介在其中。据说,前年末,他到山阴深山的温泉,那天他住的房子失火了,他受大火所伤,好不容易被救出来,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弟弟被烧死了。”
  义宏所说的第二次经历的火灾,该就是这次吧?可他没有告诉我在那次火灾中死了弟弟……悦子想着,脑子里一阵发胀。
  “据说冢本副教授,不久就恢复了健康,以后冢本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三月末,他自动转到了千代田大学。”
  “是因为受死去了弟弟的打击的原因吗?”
  “事情好象并不那么简单。他的弟弟也有问题,详细的事,正在调查中。他弟弟好象也干了什么坏事……按常识,弟弟因事故死了,不至于要改变工作地点……这是三年前的事了,据说,他和关西财界的一个相当有势力的经理的女儿谈恋爱,最初女方的父母十分满意。结果就在将要订婚前,失败了。其原因,固然有他父亲那一件事,但更直接的似乎是他弟弟的事……”
  悦子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想到义宏因为父亲和弟弟的问题,多么痛苦和伤心时,她的心象是要裂开似地疼痛。
  “这样的事,不是他的责任,更不是他的罪!”
  “你说得对。对于被迫背着两个十字架的冢本,我也同情。假如因为别的机会,我认识了他,而后即使知道了这些事实,我是不会把他的名字从朋友的名册上删去的……但是谈到结婚,就不能这样了。无论什么理由,在亲属中有两个罪人,那末这一家的血统中,就有可怕的东西在遗传着——这样说并不夸张。有人说过,天才和狂人,只隔一张纸。尽管活着的两个兄弟看来多么优秀,难道他们身上不掺杂着死去的父亲和弟弟身上的狂人的血液么?”
  卓藏缓和了语气,说服道:“悦子……断绝和他的关系,确是痛苦的事。但是这种痛苦,只要稍加忍耐就可以克服。世上那么多男子,为什么偏要和有这么多问题的男子结婚呢?虽然有问题的父亲和弟弟已经死了,今后直接的影响也可能不会发生。但那种狂人的血性难保不再出现在孩子的身上。这样不仅你的一生,而且到下一代的孩子都是非常痛苦的。”
  悦子无法忍受涌出来的眼泪,父亲的话很对,和这种具有不止一个恶劣条件的人结婚难免要受人歧视。
  但是卓藏的话,现在在悦子心中却产生了完全相反的效果。至今对义宏所怀有的疑惑和不安,无形中都被说明清楚了。
  义宏的情况若如所言,因为弟弟的事,多次被警方传呼,对警察怀有病态似的厌恶之感,也是不足为奇的。他如果害怕弟弟的问题暴露出来,避谈第二次失火事件,那么川路副教授为他的转任问题保密,也是很自然的。因为父亲是那样的人,从而认识熊谷总吾,更是可以理解的了。
  悦子想起了那次在有乐町失火场上,第一次被义宏搂抱的情景,那时自己的直感是对的。义宏确实需要自己,对于他,自己是他尝过长期痛苦之后,初次找到的欢乐和救助。
  这些感情在悦子的心中翻卷激荡,卓藏是全然觉察不出来的。他以如卸重负似的心情顺口道:“关于他弟弟的问题,还可能无法完全说服你,更详细的不久就会知道了。因为托通口在京都工作之余进行调查,可能不要花费很长时间。”
  “通口?”
  悦子的神情突然爆发似地激动起来,她蹒跚地站起,感到胸口炸裂似地疼起来,父亲那套大道理一下子飞跑了。在餐厅,下宣战书式的哲也的脸,以可憎的面目在她眼前浮现。
  卓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口,刹那间显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他马上镇定了下来:“你以为通口告诉我的,是歪曲事实吗?他不是那样卑鄙的人,只是因为他担心你才……”
  “够了!”连自己也预想不到的激烈的言语,火山爆发似地冲口而出:“即使那是事实,我也要和义宏结婚。刚才所说的一切和义宏都没有关系。义宏的父亲是国粹主义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没有资格责难人家。因为我自己的父亲,在战时,作为检察官,也为军队侍奉过……”
  “悦子,你!”
  卓藏脸色发黑,太阳穴的血管卜卜地跳着,拳头挥舞着。好不容易他才强压住愤怒。
  “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不知道当时的实情,不许胡说!战时,我不理军部的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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