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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新人，专业又非所长，工资既低工作又累，天天熬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家。

　　李启明仗着沿途僻静，边骑车边打瞌睡，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人，刹时就清醒过来。

　　“啊，对不起！”李启明翻身下车，扶起匍匐在地上的灰衣男人，“你没事吧？”

　　男人抬起头，露出张腊黄消瘦的脸，朝李启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我没事的。”

　　男人的话音刚落，李启明忽然觉得脑後一痛，便丧失了知觉。

　　一身灰衣的刘凯从地上站起身，手拿染血的榔头，用兴奋狂乱的眼神，直直盯着地上的李启明。

　　……

　　阴暗的小屋里，李启明在潮湿的木板床上呻吟一声，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刘凯，有些迷惘的问，“你是谁？为什麽要绑架我？”

　　“我不是绑架你，是要杀了你。”刘凯桀桀的笑，眼睛通红，从腰间摸出一把开了刃的匕首，用袖子擦擦匕身。

　　“你这话太奇怪了，我甚至不认识你。”李启明看到自己被牢牢捆住的手脚，不由皱眉，“再说了，一看就知道我没什麽钱……杀一个贫穷的陌生人，对你有什麽好处呢？”

　　“不需要别的好处，杀人本身，对我而言就是好处了。”刘凯饶有兴趣的打量李启明，忽然舍不得就这样杀了他。

　　被逼入绝境的猎物，还能毫不慌张，用这样平静理智的口吻和他谈话，这是第一次。

　　很久很久，他没见到尖叫、慌乱、恐惧、鲜血之外的东西了。

　　忽然想让这张脸露出他熟悉的表情，刘凯走到李启明身边，俯下身，用舌尖舔过李启明的面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低声道：“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想要，什麽样的死法？”

　　李启明只觉得毛骨悚然，却仍旧努力保持着镇定，“我想选择，三天後再死……可以吗？”

　　如果多出来三天的时间，说不定他可以找到办法逃走。假如没办法逃走，他曾经修过犯罪心理学，也懂得基本的催眠术，说不定能让眼前这个男人放他离开。

　　之所以选择三天，而不是更长时间，则是考虑到男人不致恼羞成怒、当场杀人的可接受程度。

　　刘凯咧开嘴笑了，“三天？有趣，我答应你。”

　　李启明暂时松了口气，“我的名字是李启明，你的名字是？”

　　如果要对方停止杀他的念头，互相通报名字，是很重要的一环。

　　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不肯为自己养的食用肉狗取名。因为取了名字，就会舍不得杀它吃肉了。

　　从心理学上来讲，这个是很有道理的。

　　未取名之前，肉狗的作用，就是杀来吃肉。而取名之後，那条狗就成了独立的个体，独一无二的存在。

　　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是在进行无差别杀人。在他的眼里，所有被害者就等同於肉狗，唯一的作用就是被杀。

　　刘凯迟疑了片刻之後，回答，“我叫刘凯。”

　　很久很久，没有用过自己的真名了，他多少有点不习惯。

　　李启明在心里暗暗想，很好，这一步进行的非常顺利，又语调轻松道：“刘凯，我们来聊聊天吧。”

　　“哦，聊什麽？”刘凯此刻处於有利位置，完全没有提防李启明的意思。

　　“比如说，杀人。”李启明尽量自然的微笑，用声音和眼神对刘凯进行轻度催眠，“杀人的感觉，是什麽样的？”

　　要攻破这人的心理防线，必须了解他的过去，亲身体验他的感觉。

　　“会颤栗，很痛苦。”刘凯在他的引导下，自然而然回答，“就像是，把自己一次又一次杀掉。”

　　李启明被刘凯宛转低回的声线，以及痛苦哀伤的神情所惑，仿若看到这消瘦腊黄的男人，疯狂的举起凶器，一次次将他自己杀死。

　　李启明连忙收回眼神和语调的催眠，浑身冷汗淋漓。

　　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但李启明想都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刚才，他差一点被刘凯反催眠，被拖入刘凯异常的精神世界。

　　李启明轻轻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

　　毕竟，他还有三天的时间。

　　********************

　　三天的时间转瞬而逝。

　　这三天，李启明虽然找不到逃脱的办法，却也并没有白白度过，他知道了刘凯的全部过去，刘凯也知道了他经过美化的、充满幸福快乐等一切正面因素的经历。

　　基於这些，李启明终於可以在第三天的夜晚，执行他最後的计划──

　　催眠术中的人格置换。

　　所谓人格置换，是一种高等催眠术，是基於这样的理论发展起来的：当一个人，看到一本美好的小说或电影，即使没有小说电影里的经历，也会产生身临其境的幸福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置换感”。

　　李启明花费一天的时间，了解刘凯的一切，再用两天的时间，为刘凯量身编造了一个光明美好的理想人生。

　　成败就在今晚。

　　如果置换成功，刘凯的人格将转换到光明的一面，不再对人具有强烈的敌意和攻击性，对所有人和事物，都将抱持着善意关怀。

　　至於失败的话……他真的不想失败。

　　李启明双手被绑在背後，在床上坐直身体，凝视走向他的刘凯。

　　刘凯伸手，虚虚掐住了李启明的脖颈，神情凝重，“看在这几天相处的情份上，不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面对死亡，李启明仍旧微笑凝视着刘凯，眼睛里似乎有一圈水光荡漾，声音柔软，“那麽谢谢你。刘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刘凯愣了片刻，继而不可置信的大笑，“喜欢我？你在开玩笑吧！喜欢我这个杀人狂！”

　　“不，刘凯，你不是杀人狂。”李启明声音柔和却坚定，“你只是在为别人的错误，一次又一次的惩罚自己……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内心的痛苦，听见了你灵魂的哭泣。你不是杀人狂，你只是迷了路。”

　　刘凯的眼神渐渐迷惘，已经进入半催眠状态，“那麽……你告诉我，真正属於我的路，在哪里？”

　　“在我这里。”李启明回答，“我的路，就是你的路。我愿意做你的灵魂，让你看到真正的阳光。”

　　“不、不！”刘凯忽然狂乱的大叫，掐住李启明脖颈的手，蓦然收紧，“你骗我！你骗我！她以前，也是这样骗我！！”

　　“刘凯，我喜欢你。”李启明被掐的喉头咯咯作响，仍然坚持说着这句话。

　　这句话，是人格置换的关键。

　　一定要有人全盘接受刘凯的负面人格，才能够将其导入正面。

　　“你骗我！你知道我怎麽杀死华棠的吗？我用木棒拼命打她的头和脸，直到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刘凯大叫，面容扭曲如恶鬼。

　　“我知道这一切，仍旧喜欢你。你当时，只是被恨意蒙蔽了。”李启明挣扎着回答，额上满是冷汗。

　　“在伐木场做事的时候，我把一起工作的工人全部杀了！只是因为我高兴！”刘凯手臂上的青筋根根绽起，“我、我根本就不是人！”

　　“刘凯，你杀人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痛苦。”李启明道，“让我来抹去你的痛苦，好吗？”

　　“……”

　　类似这样的对话，不知进行了多久，刘凯扭曲如恶鬼的脸，渐渐恢复了平静，唇畔甚至挂着抹安然恬淡的笑，“你说的对，是的，那些……并不是真正的我。”

　　李启明听到他这句话，知道人格置换已经完成，却完全不能松口气。此刻的李启明，全身紧绷，面容扭曲着，状如恶鬼。

　　“你说的对，我的阳光，一直在我的内心，只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刘凯放开他，又把捆着他手的绳子替他松了，笑容灿烂如朝霞，“五年了，我终於可以从痛苦中解脱。现在，我要去买点吃的来庆祝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刘凯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离开。

　　李启明坐在床上，解了自己脚上的绳子，想要离开，却完全不能动。刘凯负面的情绪思想，就快要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

　　现在他头脑里浮现的，全部是鲜血、凶器、肉块、人临死前的惨叫。

　　而他，对这些东西感到兴奋。某种属於痛苦破坏的快感，充斥了他的身心，仿佛随时都能够炸裂。

　　他极度想要拎起一把斧头，劈开谁的脑袋。

　　虽是如此，但李启明此时此刻，多少还保留着些许理智。他明白，刚才他在对刘凯进行人格置换催眠的时候，自己也同时被刘凯催眠成功，被拖入了那个疯狂血腥的异常世界。

　　并且，再也出不来了。

　　李启明站起身，发出绝望的低沈笑声。他拿着麻绳，慢慢走到屋梁下，站在板凳上，把麻绳抛上屋梁，打了个死结。

　　然後，他把头套进麻绳所结的圈，踢开板凳。

　　********************

　　刘凯抱着一堆吃的东西，嚼着菜肉饼，在集市上转悠。他身後跟着一条小花狗，亲热不离。

　　小花狗是刘凯在集市上遇见的，是只没主人的流浪狗。他喂了它一块饼之後，它就再也不愿离开他半步。

　　刘凯觉得它很可爱，也就任它跟着，还打算把它带回去养。

　　前面有位大妈滑了一跤，菜篮里的苹果滚的到处都是。刘凯连忙抢前几步，扶起大妈之後，又蹲下身帮大妈捡苹果。

　　捡完苹果，大妈感激的拉着他不放，“小夥子，你真是个好人。”

　　刘凯搔搔头发，不好意思的笑。在心里想，我当然是好人，我本来，就应该是个好人。

　　刘凯送走大妈，带着小花狗慢悠悠朝回程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他，并不担心李启明逃走报警。并非他确信，李启明不会这样做，而是他不再害怕。

　　之前杀死那麽多人的他，真的是很过份啊。如果李启明要他受到惩罚，那也是理所应当吧。

　　他不怕惩罚，甚至不怕死。他只怕再次堕入那个，生不如死的扭曲世界。

　　那个扭曲世界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变得非常模糊。就像很早以前，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或者一本小说。

　　他本能的害怕，那个扭曲世界再度於眼前清晰。

　　“刘凯，你幸福吗？”身旁有人问他，声音柔和清美。

　　“是的，我很幸福。”刘凯在心中回答，望向问话的那人。

　　那人有着鎏金般的长发，碧海一般的眼眸，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白色的柔光中。那人的背後，展开着两片巨大的白色羽翼。

　　那人是天使。

　　天使望着他，对他露出一个绝美而温柔的笑容。

　　自从刘凯决定做一个好人，那个身穿红色斗篷，手执镰刀的人就不见了。陪在他身旁、和他说话的，变成了这位美丽温柔的天使。

　　“这位小哥，请等一等！”

　　刘凯听到身後有人唤，连忙回头看，只见一个短发、浅麦色皮肤的漂亮女孩子，气喘吁吁朝他跑过来。

　　“有什麽事吗？”刘凯并不认得这个女孩子。

　　“第一次见面，我叫安齐眉。”女孩子朝他笑道，“小哥，你这个人很有趣。”

　　“就因为觉得我有趣，所以叫住我？”刘凯微微皱眉，“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