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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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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舜几乎是立刻就拨马向那边冲去,而其余北凉士卒自然不肯把主将暴露出来,层层叠叠的压了上来,将丘陵间不宽的路堵得更加严实。

“杀,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曲舜咬著牙喝道,他清楚的知道百里霂这些年培养尹翟的心血,也知道阵前将亡对全军的震动,一面下令一面勒紧缰绳,准备伺机冲过人墙去。可是敌军的阵型十分坚固,一时竟冲不破,而尹翟在格日勒图的刀刀紧逼下,几乎没有了退路。

曲舜焦急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的时候,忽然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敌军的阵型出现了裂痕,而这裂痕是从他们中军那里延伸过来的。

北凉军内大喝了起来,听著似乎是在说:来了来了,语调十分的高亢急躁。就在嚷著的时候,他们中军的缝隙越来越大,很快的从中涌出一支穿著皮甲的炎军轻骑。格日勒图似乎是吃了一惊,他策马想向前,却不料身後的军队骚动得更加厉害,大批的炎军涌了出来,而其中一匹赤金的大马十分惹眼,马上的将军发丝有些凌乱,银甲上满是血迹,似乎也刚经过一场激战。

尹翟自然是趁了这个空当重新退了回来,向著前来接应他的曲舜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人……好大的力气。”

曲舜知道他勇武,从未这麽称赞过别人,心内更加骇然。

两军却并没再厮杀起来,远远的格日勒图似乎正和百里霂说著什麽,尹翟对北凉话不是很精通,又隔得远了,愈发听不懂,只好问曲舜道:“那人在和将军说什麽?”

曲舜微微白了脸色:“他说想和将军单马较量,说炎军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如果将军只肯仗著人多一战,未必能赢。还说……输了的就自己了结性命。”

尹翟一怔:“将……将军不会答应他吧,我们的胜算明明比较大。”

“将军恐怕是答应了。”曲舜看见男人提起了那柄长枪。

“可是,那个格日勒图确实厉害,听说他之前与人相战,从未输过。”尹翟讷讷道。

曲舜听他说著,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却还是低声说道:“将军也从未输过。”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长枪的阴影滑过一道圆弧,指向了碎金般的草地,马上的男人微微低垂著头,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迎面而来的对手骑著一匹极北之地所产的雪龙驹,他的刀与北凉人管用的马刀不同,刀身细长,近似於剑,弧度却是锋利的,迎著光看去,刀刃薄得像是一片纸,刀脊却宽而厚重。格日勒图拿著那柄刀,指间的血一滴滴落到刀鞘的花纹里,嘴角却兀自带著笑,随意的抓著自己坐骑的缰绳。

虽然即将对战的两人都神色如常,然而气氛却诡异的凝固了,连同两军士卒的呼吸都像是停住了一般。最先动作的是风,两匹骏马同时带动脚步,刮起一阵风擦身而过。枪的弧度长而慢,刀却是极快的,从先前的静止不动,到瞬间爆发的杀气,笔直地劈向男人的胸口,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拖泥带水。

百里霂根本来不及後退,只能挑起枪杆挡了这一击,刀锋划过的空气贴著他的手腕过去,刮的皮肤生疼。转身的瞬间枪锋的弧线掠过格日勒图的脖颈,差了几分,雪龙驹脚步一带,两人便又分开了数尺。这一场交锋,百里霂只出过一次枪,而敌手变化了三刀。

“你在犹豫?”格日勒图低声笑道,“听说你很勇猛,勇猛得不像中原人。以前的中原很懦弱,而现在,北凉人到你面前却都成了懦夫。”

“百里霂,”他抬起头,眼中是嗜血的光,“这里不是任你宰杀的草场,这里有北凉的魂。”

他举起刀,猛地策动了战马,没有迂回和虚招,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直冲而来,这次他只出了一刀。短暂的沈默後人群中传来惊呼,他惊人的力气和奔马的冲击力使得长刀整个的贯穿了百里霂的左肩,刀柄抵在他的锁骨下。

这一个巨大的变故让炎军全都陷入了不安之中,而北凉军队也握紧了刀戟随时准备冲锋,格日勒图握著刀柄,脸上爆出的青筋还未消退,眼睛却望著前方人群里:“我要杀的并不是你,是那个武士,”他指著曲舜,“他射落了我的头盔,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身受重创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因为剧痛而冒出的冷汗混杂著血水一滴滴的沿著鬓角滴落下来。他忽然笑了起来,因为肌肉抽动的关系,笑容都有些狰狞:“你先为这一刀付出代价吧!”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刀背,格日勒图大吃一惊,忙用力的抽回刀,却发觉长刀已被百里霂紧紧地卡在了自己的骨头里,这近乎疯狂地行径让格日勒图心里一寒,索性放开了刀柄退了一步。他这恐惧却已经迟了,百里霂的右手握著枪尾,在他退後的一瞬间送了出去,那是无法闪避的一击,鲜血沿著枪杆汩汩流下。

欢呼声伴随著银色长枪挑起的尸身而起,沈重的甩落在布满血迹的草地上,而这动作也使得百里霂胸前及背後的创口愈加裂开了些,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他放下枪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的血几乎要将一身的银甲都染红了。

简易的营帐外闹哄哄的人声惊起了不远处的几只燕雀,不一会,营内的士卒就拿出了那把染满血迹的长刀,而跟在他身後的那个则端出了满满一盆的血水。

年老的军医许久之後才掀帘出来,向著一拥而上的诸位将士摆了摆手:“将军失血太多,一时还醒不过来。”他顿了顿,看著离他最近的尹翟低声道,“这次的伤不同以往,虽然胸骨暂时接上了,但伤在骨髓,恐怕日後会成为旧疾。”

尹翟紧皱著眉点了点头,向一旁的吴副将问道:“曲将军呢,从刚才就不见他。”

“将军被扶下马之前交代说要好好安葬格日勒图的尸身,曲将军去办了。”

尹翟回想起方才一战的情景,又叹了口气,绑好佩刀道:“我去清点战俘。”

百里霂醒来时几乎以为自己是瞎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呼呼的北风刮过牛皮帐篷的声音。

“曲舜,怎麽这麽黑……”他一面问一面伸手在枕边摸索,左臂被绑在身侧动弹不得,右手却摸到了一个人的胳膊。

“嗯……”浓重的鼻音带著睡意哼了一声,略一顿才道,“你醒了?”

“苏漓?”百里霂侧头看向他的方向,“我眼前很黑。”

苏漓倒并没有丝毫慌张,大大的打了个呵欠之後道:“我记得点了盏灯的,想是被风吹灭了。”

百里霂这才轻出了一口气,又躺了下去,这一松劲便觉得左边整个胸腔都随著呼吸发痛,锁骨下更是痛得如同刀剜火烤一般。一阵悉悉索索声後,一只温软的手掌摸到了他额头上,苏漓的轻声道:“幸好,没发烧。”

“你怎麽在这里,毒去尽了麽?”

苏漓没有起身去重新点烛火,声音淡淡的答道:“没事了,只是听说将军被当胸刺了一刀,全军震动,所以来看看如何。”

百里霂没有说话,黑暗中可以清晰的嗅到苏漓袖中的常带的药香,是冷冷的香味,却似乎把疼痛都压下去了似的,让人心安。

“将军既然醒了,应该不会再有大碍,我也回营去睡了,告退。”

“苏漓。”百里霂忽然叫住他,手指在半空中捞住了一片布料,正是他的袖子。

苏漓被扯得脚步不稳,险些栽倒在床上,幸好手臂撑住了床板才支住了俯下的身体。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隐约觉得事情要脱离掌控,心内不由得忐忑的厉害,手上也加了力气想直起身来。冷不防一只手握上了他的小臂将他拉了过去,还不及反应,下巴便猛地磕在了男人的右肩骨上。

“你这是做什麽!”苏漓低声斥道,他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心中还惦著男人负伤的地方,稍稍的偏开了身子,生怕压到那里。

百里霂沈默了片刻,然後慢慢的将手背贴到苏漓的面颊上,来回蹭了蹭,梦呓般叹道:“你长大了,不会再因为我的伤掉眼泪了。”

苏漓猛地一震,像是被揭穿了天大的秘密,也忘了站起来,整个人僵硬地愣在了那里。直到温软的触觉贴上他的额头,才使他惊醒了过来,猛地挣脱了男人的手臂,跌坐到了地上。

“百里霂,你……把我当做什麽了,”他颤抖著,像是难以置信般连声道,“你把曲将军当做什麽,把岳小公爷又当做什麽!”

床上没有回应,黑暗中他也看不清男人的面色,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後,胸口纠结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下去。

对著眼前的黑暗,他放弃般的开口道:“你也许知道,我会为你治伤,为你出谋划策,就算倾尽一生也不会反悔。因为我对你有倾慕之意……”

“苏漓……”

不等他说话,苏漓就打断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有一点我早就清楚了,大将军的风流,我苏漓惹不起。”他声音微微发涩,“将军若是看中我的谋略,就请以谋士待我,往後在言语举止上尊重些。”

黑暗中停顿了许久,传来了百里霂的声音:“我明白了。”

天色阴霾,厚重的乌云在不远处翻滚著,似乎随时会压下来,狂风扯著王帐前长杆上的大旗,上面纳古斯家的族徽被卷起又舒展开。

几个大家族的族长们像是奴隶般坐在帐前的空地里低声交谈,他们的脸上没有往日的颐指气使,有的只是灰败,黯淡和绝望。直到看见阿穆尔,其中的几个才露出些希冀的神色:“大汗一个人在帐篷里,我们不敢打扰他。北迁的事不知道……”

阿穆尔沈默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走过他们身侧,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内帐有几名女侍站在两侧,空气中弥漫著羊奶的温暖气息,乌兰正襟坐在铺著白虎皮的王座上,手掌轻轻抚摩著自己微凸的小腹。

“大汗……”阿穆尔并不清楚她是否知道了那个消息,开口得十分艰难。

“格日勒图死了。”

乌兰的第一句话就让他脊背一颤,再抬头看时,女人的脸色依然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没想到,那个骄傲的男人也死了。”

她缓缓站了起来,王帐的一处帐顶被支起,金黄的阳光顺著缝隙洒进了这顶辉煌的大帐,乌兰站在那片阳光下,仰起头发出长长一声叹息:“天可真蓝,记得小时候,阿爸第一次带我狩猎那天,天也是这麽蓝。”

阿穆尔静静地看著她的背影。

“你说的没错,”她忽然转过头,“他在同中原人的纷争中示弱,不是因为他是个懦夫,而是因为他想保护这片草原。我一直没有看清楚的是,扎纳大汗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中原崛起,我们竟已无法与他们抗衡了,即使,我押上了北凉的全部。”

“阿穆尔,我就要成为北凉的罪人了。”她说到这里,从光线里走了出去,拔出了挂在帐中的金色弯刀,那是北凉王族的佩刀。战胜时杀敌,战败时自尽。

“不,大汗,我们还有地方可以去,”阿穆尔一凛,忙走近两步,紧紧盯著她手里的刀,“帐外还有一万平民和奴隶,我们可以一起走,去乌苏里雪山或者更北,那里是我们北凉先祖开辟荒野的地方,炎军忍耐不了那里的寒冷,不会追来。”

乌兰笑了笑,她唇色如朱,笑起来格外鲜妍:“是啊,只要北迁,就能保住北凉最後的火种,”她低下头,紧紧握住刀柄,笑容也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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