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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语者-帝王业(上)-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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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带着几分目眩,终于停下来时,转眸一看,四下宫人却伏跪了一片,鸦雀无声。
  霍然转身,萧綦站在殿前,痴痴地看我,仿佛神魂俱摄。
  他穿过漫舞的云锦,来到我跟前,静静地看我,目光轻柔,唯恐眼神的热切将我惊走。
  四月薰风,拂面而过,吹起我身上缥缈轻纱。
  他以指尖缓缓拂过我肩头、颈项、下颚……目光缠绵迷离,黑眸里隐约倒映出一个翩若惊鸿的身影……我仰首,微阖了眼眸,任凭他的手指一路滑过我肌肤,渐渐灼热,渐渐酥麻,掠起轻微而甜蜜的战栗。
  宫人们悄无声地退开,远远避到殿外。
  我如游鱼般滑入他怀抱,勾住他颈项,半启樱唇,犹如女奴,仰首迎候君王的征服。
  他终于迷乱,骤然将我压倒……纠缠间,我扯下巨幅的瑰丽云锦,层层绫罗,将我们埋在了锦绣堆中——且让我们放纵这一刻,抛开诸般羁绊,如一对奢迷男女,甘愿堕入十丈软红,永世沉沦。
  
  萧綦披了锦袍,衣襟微敞,慵然倚躺在榻上,含笑看我梳头整妆。
  殿前一堆凌乱的锦缎绫罗,犹带着片刻之前的旖旎春色。
  我挽好云髻,赤足走到殿前,在满地散乱的绫罗中翻检寻找。
  “你找什么?”萧綦诧异地问我。
  我低了头,只顾翻找,“有段布料不见了,都怪你……”
  他大笑,“什么稀罕的布料,值得这般看重,明儿让御制司再呈上来吧。”
  我终于找到那半幅藕色布料,信手披在肩上,转身朝他一笑,“找着了,你瞧,好不好看?”
  萧綦微微一笑,“神仙之姿,穿粗布也是美的。”
  “谁叫你看人了”,我嗔笑,“叫你看这布料!” 
  我举起那幅似麻非麻,半丝半葛的布料,让他细看。
  萧綦勉为其难的瞥了一眼,信口敷衍,“还好。”
  “这种布料是织造府今年新贡上来,给宫女们裁衣用的,过去还从未织成过。这蚕丝里掺入了上好的细麻,织就的衣料同样柔软细密,却比平常丝帛价廉一半有余。”我微笑侧首看他。
  “倒也能省下些用度。”他饶有几分趣味地笑看我,“难得我的阿妩也会持家了。” 
  我不理他的调笑,挑眉道,“假若让所有的命妇都用这种布料裁衣呢?”
  他一愕,旋即目光闪动,若有所悟。
  “王爷不妨猜猜,如此一来能减省朝廷多少用度?”我斜睨了他,浅笑不语。
  萧綦皱眉,对这个问题全然一头雾水。
  “——整整七十万两银子。”我淡然笑道。
  “什么!”萧綦愕然,“此项用度有如此之巨?”
  我正色道,“不错,宫中历来奢华成风,内外命妇尽皆效仿,每年仅用在脂粉穿戴上的财力,就足够一个州郡百姓的吃喝了。”
  萧綦闻言一窒,脸色顿时沉下,“不仅够一个州郡百姓的吃喝,连前方一个月的军饷也够了。”
  “是……”我叹息,“如今南北各起战事,虽然国库充盈,尚无粮饷之虞,但未雨绸缪,能够节减的开支用度,还是尽量节减的好。”
  萧綦握了我的手,深深看我,有些许欣慰动容,却又隐含忧虑,“只是眼下,朝政动荡,难得春回景和,人心稍见稳定,此时裁减命妇衣帛用度,是否有悖人情,不见得妥当?”
  我转眸一笑,“强行裁减当然有悖人情,但我自有办法,让她们心甘情愿的照办。”
  
  数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亲蚕礼,每年仲春由皇后主祭,率领众妃嫔命妇向先蚕神嫘祖祭祀祈福,保佑天下蚕桑丰足,织造兴盛。
  耕织乃国之本也,每年的亲蚕与谷祀两大祀典,历来倍受皇家重视。
  按照祖制,皇后主持祭祀之时,必须以黄罗鞠衣为礼服,佩绶、蔽膝、华带与衣同色,相应衣饰俱有严格的规制。
  其余妃嫔命妇的助蚕礼服,也由锦罗裁制,纹样佩饰按品级予以区分。
  过去每年春天,我都以郡主的身份,穿青罗鸾纹助蚕服,跟随母亲参加亲蚕礼。
  而今年,我将代替姑姑,登上延福殿祀坛,亲自主持亲蚕大典。
  典仪司长史呈上奏表,不厌冗长地一样样报上祀典所需礼制器具。
  我一面听着,一面垂眸细看那份奏表。
  报至主祭礼服时,长史面有难色,小心翼翼禀道,“不知主祭礼服,是否也照常制置备?”
  ——若按常制,那便是皇后特定的礼服了。
  如今朝中上下,已经默认萧綦为主,所差不过是个名份,而名份也只在早晚而已。本朝历代皇后多出身于王氏,久而久之,王氏便有“后族”之称。这些礼官素来最善于迎奉上意,此番必以为,我会理所当然穿上皇后礼服。
  我淡淡抬眸,“今年事出特例,太皇太后因病不能主持祭典,本宫不得已而暂代。服色虽小,攸关礼制事大,不可如此僭越。”
  长史连连叩首,“微臣愚昧……只是,王妃以主祭之尊,若只着助蚕服,也恐与礼不合。”
  “既然两种服色都有不妥,那就另行裁制吧。”我不动声色,将奏表搁到一旁。
  次日,我召御制司长史入宫,将新礼服的图样,连同指定的衣料交代给他,命他三日内制成。
  
  宣和二年季春,太史择日,享先蚕氏于坛,豫章王妃代皇后主祭,至延和宫行亲蚕礼。
  四更过半就早早开始梳妆着衣,侍女奉上新制的亲蚕礼服,素纱内单,外罩松青色丝帛长衣,下着烟青流云裳,广袖削腰,繁琐奢华的佩绶一律免去,仅在围裳中垂下纤长飘带,行如凤尾。
  全身无绣无华,裙袂处织出淡淡的鸾凤暗纹,衬以环佩璎珞。
  阿越将我满头青丝梳起,盘绕成倾鬟缓鬓,形似飞天,髻上加饰步摇,行止之间,款款摇曳。我端详了片刻镜中容颜,拈笔沾了一抹金箔朱砂,在额间淡淡描过。
  妆成,出凤池宫,我乘了肩舆,垂下金紫纱幄,华盖如云,仗卫内侍前导,行至延和宫东门。
  诸命妇早已恭立于宫门迎候,均着繁盛礼服,高髻金饰,锦绣非凡。
  四名一品命妇趋前,行礼如仪,称颂吉辞。
  内侍掀起垂幄珠帘,我伸手搭在导引女官臂上,缓缓步下肩舆。
  此时晨曦方现,霞光普照,庄穆的祀坛仿佛沐浴在隐约金光之中。
  我登上玉阶,立定在晨光之中,衣袂飘舞,肃然焚香祈告。
  随即,在女官引领下,众人至桑苑,内侍奉上银钩,我率先受钩采桑,诸内外命妇以次效仿,各自采桑,盛入玉奁之中,至此礼成降坛。
  最后由内侍引入蚕室,略略看过今年的新蚕,便至阁中品茗叙话。
  诸位王公亲眷坐在我身侧,素来熟识,当下也不拘礼,纷纷对我的服色妆容大加称羡。
  我盈盈微笑,任由她们惊羡赞叹,却不提更替衣料服制之事。
  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探问道,“这衣料似丝非丝,似麻非麻,从来未曾见过,不知是何方进贡的珍品?”
  我啜了口茶,淡然一笑,“倒不是什么远来的物件,只是织造司的新贡,从前自然是没有的,此番所贡也不多,我自个儿瞧着喜欢,裁来做了礼服,倒还甚合心意。”
  众人恍然,左首的敬诚侯夫人似乎微叹了一声,难掩艳羡之色。
  “夫人若是喜欢,回头我叫人送些到府上。”我转眸看她,含笑说道。
  敬诚侯夫人欣喜不已,慌忙称谢,众人艳羡之色更浓,令得敬诚侯夫人甚是得意。
  不出三日,织造司来禀,称近日各府贵眷纷纷向织造司求取新帛。
  我早已吩咐过,无论何人求取,新帛概不准外流。
  众人的胃口被吊了个十足,私下探问,也问不出个究竟,越发好奇心痒。
  十日后,我颁下更替服制的懿旨,诸命妇朝服自此弃用绮罗,一律改用新帛。
  一夜之间,从宫中到京城,人人效仿,皆以穿新帛为荣,绫罗绮绣反沦为下品。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不只新帛风靡了京华,连我一时兴起描画在额间的纹样,也迅速传遍坊间,一时间,无论仕女民妇,皆以朱砂点额为美。
  
  难得春日晴好,我闲坐廊下读书,阿越轻巧地走到身边,低声回禀,“奴俾已将王妃赐下的饰件送往景麟宫,苏夫人收下后很是感激,嘱奴俾回话,想当面来跟王妃谢恩。”
  我淡淡应了一声,“不必了,你平日多去瞧瞧,有事就照应着点。”
  “是,奴俾明白。”阿越迟疑了一下子,欲言又止。
  我不动声色,仍是闲闲翻书,她呆了半晌,终究还是低声道,“王妃,奴俾瞧着小郡主,好像不大对劲……”
  “怎么?”我闻言一怔,原以为是锦儿有所怨言,却不料是孩子有事。
  阿越蹙眉道,“苏夫人原说小郡主感染风寒,不让人探视,奴俾唯恐王妃担心,便执意去看了小郡主,谁知……”她迟疑片刻,露出茫然神情,“奴俾看见,小郡主的眼睛竟然,竟然是灰蒙蒙的,好似瞧不见人……”
  我一惊非小,手中书卷直直跌落。
  自从锦儿被我禁足,我也再没有踏入景麟宫,更没去看过她和那孩子。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那日的哀怨神情,我便心烦。
  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我传了御医,立即往景麟宫而去。
  踏入宫门,锦儿仓皇迎上来,似乎没料到我会来,神色间很是慌乱。
  我无暇与她多言,直接叫奶娘抱了小郡主出来。
  锦儿脸色一变,站在旁边不敢多话,手指却狠狠绞紧。
  我冷冷扫她一眼,正欲开口,却见奶娘抱着孩子,从内殿出来。
  每次看见这孩子,我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到是她和子澹的女儿,便似一枚小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她如何会成为子澹的侍妾,我至今不知,也永远不想知道。
  子澹,终究还是我心里一处触不得的裂痕吧……
  我叹了一声,接过奶娘手里兀自熟睡的孩子,轻拍了拍她粉嫩的脸颊,将她弄醒过来。
  她小嘴一撇,哼哼有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很大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只是原本该是乌黑的眼珠子,却蒙了一层令人心惊的灰。
  她自熟睡中惊醒,似乎也知道我的怀抱陌生而疏远,顿时哇的一声哭出来,四下扭头,寻找母亲的怀抱,而她的眼睛始终茫然,竟没有一丝一分的转动。
  我定定看着她,手足一阵发冷。
  这孩子分明已经盲了,她的母亲却绝口不提,更未请御医诊治! 

伤旧事 





  “孙太医,你当真瞧仔细了?”我盯着伏跪在地的御医,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沉寂如死的内室,左右都已屏退,奶娘抱走了哭闹的小郡主,只有我和御医两人。
  孙太医是宫中老人,阅历深厚,天大的变故也见识过,此刻却匍匐在地,面色铁青,僵了半晌才回禀道,“王妃明鉴,微臣虽愚钝,这般症状,尚不至于看错……小郡主的眼睛,的确是被人下药灼伤,以至失明。”
  ——下药灼伤,对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小女孩下此毒手,这般残忍的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是什么药,可还有救?”我咬牙,每说一字,指甲便在紧握的掌心刺深一分,几乎深剜入肉,心头的愤怒如烈火一般熊熊腾起,不可抑止。
  孙太医面色铁青,须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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