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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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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她摇一摇头,说:“有点不舒服。”他抓住她的手,眼睛里似有两簇火苗跳动:“他们给你吃了什么?”雷少功担心的叫了一声:“三公子。”他根本不理睬,只是抓着她,那样子像是要捏碎她一样:“快说,你刚才吃过什么没有?”她直痛得两眼发花,望出去是他的脸,一张面孔几乎扭曲。他为什么这样问?她虚弱的说:“我什么都没吃过——只喝过奶茶。”
他的样子可怕极了,像是落入陷井的野兽一般绝望愤怒。他低低的咆哮了一声,雷少功立即对司机说:“调头,去江山医院。”
车子掉转方向往江山去,她痛得厉害,不知他为何这样,他死死的搂着她,手臂如铁箍一样紧,那样子像是要将她硬生生嵌进自己身体里去一样。她听到他将牙齿咬得咯咯有声,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雷少功的脸色也是极难看的,他艰难的说:“三公子,不会的。”她不懂他们的意思,但慕容清峄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的说:“我知道你们,你们算计了二哥,又轻车驾熟的来算计我。”
雷少功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又叫了一声:“三公子”。她一阵一阵的冒着虚汗,耳里轻微的鸣声在嗡嗡作响,他的话她不懂,可是他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令她觉得恐惧。车子驶到江山医院,长驱直入停在急诊楼前。她已经痛得近乎虚脱,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雷少功连忙赶在前面去找医生。
四周都是杂沓的人声,嘈杂里只听他粗重的呼吸。近在耳畔,又似遥在天涯。他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这样冷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全是涔涔的冷汗。医生来了他也不放开她,雷少功急切的说:“三公子,放下任小姐,让他们看看。”他这才将她放到病床上去,三四个医生连忙围上来替她作检查,她无力的抓住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剩下唯一的支撑。
他竟然抽出佩枪,啪一声将枪拍在药盘上,吓得所有人惊恐的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声音也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告诉你们,今天谁要是敢玩花样,她有三长两短,我就陪她一起!你们看着办吧!”
她渐渐的明白了,巨大的痛楚与前所未有的惊恐令她眩晕,她勉强想睁开眼睛,只见雷少功抢上来抱住他的手臂,却不敢去夺那枪。医生们也紧张起来,她仍攥着他的衣角,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
他竟然这样说……要陪她一起……眼泪刷刷的落下来,身体的痛楚似乎转移成了心底的痛楚,一步之遥的死亡狰狞,她的手里唯有他的衣角——只有他——而这一切这样仓促,仓促得什么也来不及。她不敢再看他的脸,那脸上的神色灼痛她。她从来不曾知道,直到今天,而今天一切都迟了。他竟然是这样,连死也要她。太迟了,心跳成了最痛楚的悸动,视线与意识已模糊起来……
醒来已是深夜,右手温热被人握在手心,她有些吃力的转过脸,他那样子,憔悴得像变了个人。她的眼泪成串的滚落,声音哽咽:“我没有事。”他的声音也哑哑的:“是我吓着你了——医生说,你只是急性肠炎——我那样害怕……竟然以为……”
她只是无声的掉着眼泪,点滴管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却似千钧的重锤,直直的向她心上锤去。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他温柔的吻上来,仿佛碰触到最娇艳花瓣的小心翼翼。她在泪光迷离里闭上眼睛,无力的沉溺。
慕容夫人叫了雷少功去,他原原本本的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慕容夫人良久方才叹息了一声,说:“我这做母亲的,还有什么意思?”
雷少功静默不语,一旁的锦瑞说道:“看这样子,老三确实是动了真格了,只怕真的要由着他去了。”
慕容夫人挥一挥手,示意雷少功下去。怔仲了半晌,才道:“只能由他了,老三这样疑神疑鬼,想想真叫我难过。”
锦瑞低声劝道:“他是真入了魔,才会这样以为。”知道慕容夫人不乐提及旧事,所以只泛泛的道:“母亲岂会再错。”
果然,慕容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他这样一心的要娶,只怕谁也拦不住。我们倒罢了,只怕你父亲那里,他轻易过不了关。”
素素出院之后,又休养了数日。日子已经是腊月底了,慕容清峄这天派人接她去宜鑫记吃苏州菜。宜鑫记楼上皆是暖气,素素进门来,侍者就帮忙接过大衣,只穿一件蜜色碧花暗纹的旗袍,走进去才知道除了他,还另有一位客人。慕容清峄对她道:“叫人,这是何伯伯。”她低声按他的吩咐称呼,那人照例客气的道:“不敢。”上下打量她片刻,对慕容清峄笑道:“三公子好眼光。”
素素脸上微红,在慕容清峄身边坐下。慕容清峄道:“何先生,我是宁撞金钟一下,不敲木鱼三千。只想请何先生帮忙拿个主意。”
那人正是有“第一能吏”之称的何叙安,他听了这话,微笑道:“承蒙三公子瞧得起——不过,这是桩水磨功夫,心急不得。先生面前,容我缓缓的想法子,三年两载的下来,或许能有所松动。”
慕容清峄道:“何先生是知道我的脾气——不说三年两载,一年半载我也不愿等,这事情怕是夜长梦多,何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替我想想法子。”
何叙安沉吟道:“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成,只不过……”
慕容清峄忙道:“请先生明言。”
何叙安说道:“实在太过于冒险,顶多只有三成把握。而且结果不好说,只怕会弄巧成拙。”
慕容清峄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冒险一试怎么知道不成?”
何叙安微露笑容,说:“三公子决然果断,有将门之风。”
慕容清峄也笑了,说道:“得啦,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何叙安却说:“你得答应,我安排的事情,你不能问为什么,而且,事前事后且不管成与不成,都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透露。”慕容清峄求成心切,只说:“万事都依先生。”
何叙安想了一想,这才道:“明天是腊月二十七,先生要去青湖。”
青湖官邸坐落在风景河之侧,依山面水,对着青湖的一泓碧波,风景十分幽静。慕容沣有饭后散步的习惯,顺着那攒石甬道一直走到山下,恰好风过,山坡下的梅坞,成片梅林里疏疏朗朗的梅花开着,隐隐暗香袭人。侍从们都远远跟着,他负着手慢慢踱着步子,只见一株梅花树下,一个淡青色的身影,穿一件旧式的长旗袍,袅袅婷婷如一枝绿萼梅。风吹来拂起额发,一双眼睛却是澄若秋水,耳上小小的两只翡翠蝴蝶坠子,沙沙的打着衣领。
他恍惚立住脚,像是梦魇一样,梦呓般喃喃:“是你——”
慕容清峄却从身后上前一步,说:“父亲,这就是素素。”
他望了儿子一眼,慕容清峄见他眼中竟有几分迷茫,夹着一丝奇异的神色,错综复杂令他看不懂,倒像是生气,却又不像,一刹那目光却仿佛是痛楚。慕容清峄记着何叙安的话,只说:“求父亲成全。”
慕容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始终一言不发。慕容清峄只觉得不妙,可是不敢作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只听慕容沣长长叹了口气,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真的考虑好了?”
慕容清峄喜出望外,却仍捺着性子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
慕容沣缓缓点了点头,慕容清峄未料到居然如此轻易的获得首肯,大喜过望,牵了素素的手,笑逐颜开:“多谢父亲。”
那一种喜不自胜,似乎满园的梅花,齐齐吐露着心芳。又仿佛天与地豁然开朗,令人跃然欲上九重碧霄,只是满满的欢喜,要溢出心间,溢满世间一样。
第十三章 吹落银雨星璀璨
因着旧历年放假,双桥官邸越发显得静谧。慕容夫人自幼受西式教育,在国外多年,于这旧历年上看得极淡。不过向来的旧例,新年之后于家中开茶会,招待亲朋,所以亲自督促了仆佣,布置打扫。慕容清峄回家来,见四处都是忙忙碌碌,于是顺着走廊走到西侧小客厅门外,维仪已经瞧见他,叫了声:“三哥。”回头向素素做个鬼脸:“你瞧三哥都转了性了,原先成日的不见影,如今太阳没下山就回家了。”素素婷婷起立,微笑不语。维仪只得也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只说:“未来的三嫂,你真是和母亲一样,立足了规矩。亏得母亲留洋那么多年,却在这上头变守旧派。”这一句却说得素素面上一红,低声道:“家里的规矩总是要的。”维仪笑嘻嘻的道:“嗯,家里的规矩,好极了,你终于肯承认这是你家了么?”她心性活泼,与素素渐渐熟稔,订婚之后又和她作伴的时间最长,所以肆无忌惮的说笑。见到素素脸红,只是笑逐颜开。
慕容清峄伸手轻轻在维仪额上一敲,说:“你见到我不站起来倒也罢了,只是别懒怠惯了,回头见了母亲也赖在那里不动弹。”维仪向他吐吐舌头,说:“我去练琴,这地方留给你们说话。”站起来一阵风一样就走掉了。
素素这才抬起头来,微笑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慕容清峄见她穿秋色织锦旗袍,用银丝线绣着极碎的花纹,越发显出明眸皓齿,直看得她又缓缓低下头去。他笑了一笑,问:“今天在做什么?”她说:“上午学英文和法文,下午学国学和礼仪。”他便轻轻笑了一声,说:“可怜的孩子。”素素道:“是我太笨,所以才叫母亲这样操心。”慕容清峄牵着她的手,说:“那些东西日常都得用,所以母亲才叫人教你。其实时间一久,自然就会了。”又说:“今天是元宵节,咱们看灯去吧。”
上元夜,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心里微微一甜,却轻轻摇头:“不成,晚上还要学舞。”他说:“不过是狐步华尔兹,回头我来教你。”这样说话,却闻到她颈间幽幽的暗香,淡淡的若有若无,却萦绕不去。不由低声问:“你用什么香水?”她答:“没有啊。”想了一想,说:“衣柜里有丁香花填的香囊,可能衣裳沾上了些。”他却说:“从前衣柜里就有那个,为什么我今天才觉得香?”太近,暖暖的呼吸拂动鬓角的碎发,她脸上两抹飞红,如江畔落日的断霞,一直红至耳畔。低声说:“我哪里知道。”
吃过晚饭,趁人不备,他果然走到楼上来。素素虽然有些顾忌,但见他三言两句打发走了教舞的人,只得由他。两个人悄无声息的出了宅子,他自己开了车。素素担心的问:“就这样跑出去,一个人也不带?”他笑着说:“做什么要带上他们?不会有事,咱们悄悄去看看热闹就回来。”
街上果然热闹,看灯兼看看灯人。一条华亭街悬了无数的彩灯灯笼,漫说两侧商家店铺,连树上都挂得满满的灯,灯下的人潮如涌,那一种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熙熙攘攘,当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只见商铺门前争着放焰火烟花,半空中东一簇,西一芒,皆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花市的人更多,慕容清峄牵着她,在人潮中挤来挤去,只是好笑,叮嘱她:“你别松手,回头若是不见了,我可不寻你。”素素微笑道:“走散了我难道不会自己回去么?”慕容清峄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不许,你只能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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