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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待梧桐栖-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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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还赠这一支细钿,可让我印象颇为深刻,日后在墓眠面前为你圆谎,这细钿可谓功不可没。”

他继续向巷子里步去,她随后,依稀听闻他低喃一句:“却非我本意呵。”正要问他何意,他却先问道:“日后有何打算?莫不是要赖在音鸣大师家一辈子了?”

正要驳他两句,她又蓦然想起活了这二十年,似乎当真是蹭了二十年的饭,自食其力的日子已远无记忆了,不禁暗笑,二十年步步战兢只换来个免费饭票的好处,便起了闲心,说道:“便是我想,也是云家财力有限罢。两盏薄茶也吝啬,逐客之心昭然,我哪好意思不走?今晚同爹娘商议商议,择日便启程西向,一路行医卖唱,终此一生矣。”她刻意拉长了尾音,穷酸嫌怨之气便相应而生。

他笑意浅浅,学她的语调说道:“若是传出去了,还坏了我们云家名声呢,钱财是小,名声是大呵。”复行几步,他卸下了笑颜,回头问道:“真要走?”

本是玩笑,他这一问才提醒她去留的问题。她故作轻松,恣意笑道:“是啊,需走之时还需走,宅子是音鸣大师的,他又是竺家人。你们云家同意了,竺家可还未点头呢。”

他不语,又何尝听不出她弦外之音?竺清漪是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四年前可以借任务之便暂忘,今时今日三人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早已有了各自的位子。当初百般错位,终须归原。惟有她走,方能让一切归位。

两人默然同行,日渐西沉,又逢音鸣城旧俗时候,泉涌处雅士云集,琴瑟竞鸣。斜阳下丝竹凝雨,长歌碎玉,纤舞绮罗,笑语干霄,百里韶音萦绕,倾城笙歌。两人远望韶音起处,风起微末,残阳如血,丝弦牵扯出昔日共醉那一场,竟如挽歌长鸣,生生为两人纠缠的过往谱一曲终章。她只是静立远望,不曾留意身后的他闭目了瞬息,徒然太息,日已西沉。

回音鸣大师宅院后,她便同老爹和娘商议了西行之事。音鸣城地处东南,乃是繁华鼎盛之地,撇去智谋不说,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是难立足的。夏凉西面沐雨城一带因与羌羯相近,近几十年来两国不甚交好,商贸不畅,因而略显落后,惟沐雨城一池独秀。毗邻的西祀城便合适他们落居。

大致一番讨论后,爹娘亦觉可行,毕竟寄居音鸣大师居所并非长久之计,便择定半个月后西行往西祀城。议定后她便出了爹娘的厢房,准备回屋去。

半道却又是遇着君溟墨,他一脸冰霜,低声问道:“你要去西祀城了?”

她略一点头,才想起当初去临泠寻亲,爷爷让这个棺材脸随行保护自己,如今万事安定,也是时候辞行了,便道:“棺材脸,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我知道爷爷让你陪我来,你也颇有嫌怨,既然我已寻着爹娘,你便同江前辈回山谷罢。”

他冷淡的眉宇紧拧,似乎颇不满这突然而来的离别,直盯着她看。她撇了撇嘴,摊手道:“别一脸讨债相,我知道你不满,可也没办法啊。我身无分文,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便当是发发善心做了回好事罢。反正你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我可是给了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积点阴德下辈子就不会长一张棺材脸了……”

她越说越在理,长篇大论说个不停,似乎反倒是他该感恩戴德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她瞪大了眼看他,说道:“棺材脸,我也就那么一说,你可别当真。你罪孽深重,罪无可恕,跟着我去西祀城也洗白不了了,还是跟前辈回山谷照料爷爷比较实在。”

初打照面时他便眉头紧锁,几番对话下来更是紧如嶙石,声音也愈来愈冷:“妖女,我说去就一定会去,哪那么多废话?”他甚是不耐烦地转身离去,也不待她回话了。

她有些自讨没趣,穷极无聊地长嗟一声,一挥袖便回房去了。

秋夜西风渐起,残叶飒飒,缺月深沉。君溟墨缓步从假山后走出,凝着她已走远的背影,不发一言,想起自己方才近乎落荒而逃的行径,他不禁失笑,并非没有想要的东西,只是得不到而已。

夏凉朝堂风雨罢,斜阳唱挽,乍止还无穷。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落红应满径

时维九月之望,秋夜如水,满月如璧。沉霖坐于房中窗前,绾指拨算明日便当启程,离别已是在即。复一笑,不觉又是分别时候,人生动辄参与商,离多聚少,亦无需太过怅然。

戌时且尽,清点过不多的行李后,她便准备睡下了。

西风乍起,忽闻一阵洞箫缥缈,随风逐月。她抬起的步子不禁为之一顿,推开窗户望去,庭中空无一人,惟有一段琥珀清光摇曳,几点桂子寥落。洞箫茫远,却又似近在旁侧,她蓦然心一惊,已知吹者何人。

箫声澹澹,似秋山暮社外霖雨渐起,点滴入庭阶,碧落为宇,地为砖,雨作沉香帘。离人隔幕而望,远山明灭,夜雨朦胧,连同吹者的心绪也融入迷离之中。几点泪溅珠玉,化入凄苦浓愁,宿雨不歇,断寒风,断远眺,断却无穷思。烟波微茫,去意无端,目及不过离恨天。心似灌愁海,此身如寄,犹记萍水相逢时,箫声缠绵。荒年如流,转身云水辽阔,对望苍茫。箫声转淡,绵绵易绝,却使腊月朔风作并刀,亦难断离思分毫,一曲吟罢,终须作别。

也曾比肩纵马踏月长歌,也曾高楼与上揽霞掬云,也曾扬袖飞花吟萧载舞,也曾夜赏河灯互诉衷肠,也曾提骑绝尘共赴苍山。几度春秋几回醉,夜深沉,江潮退,悲莫悲兮生别离,彼如斯,她又何尝不然?

却又是当断则断,错遇一场,回首成灰。她狠心合上窗,灭去了烛光,辗转反侧总难入眠,心中终是有余念,却也知箫声那畔的他,一夜无眠。

新月高悬,旧情难断,此去一诀可成永别?秋月无语,空照离人。

翌日,又是天和风清日,同云、竺两家一一作别后,沉霖一行便要离去了。一堂主客融融泄泄,云愔淡然浅笑,言谈从容,没有一丝逾越友人之举,竺清漪亦是笑意盈盈,浑然女主人姿态,这一番作别看似平和,实则别扭尴尬。

出了屋,江千雪便横在她面前,一脸贼兮兮模样,她不禁失笑道:“前辈不会也想一起去罢?”

江千雪从怀中取出一小盒药膏笑道:“我可不像某些死皮赖脸跟去的人,既是分别,便拿点小玩意出来表表心意。前辈我别的不会,养颜可是最在行了。”边说还边拍拍那张三十出头的脸蛋,继而说道:“这盒药膏每日用一次,有消痕的作用。”

她抚上左眼下那道狭长的疤痕,已经淡得让她忘却了,接过江千雪的药膏,她心中蓦然涌起一股酸楚,只化作轻浅一笑,说道:“劳前辈记挂了。”

江千雪拍了拍她的肩,微笑道:“记挂的不止是我一人,也莫忘了你记挂的那个人。若是值得,便放手一试。”含笑叹了口气,又说道:“人生百年,莫使浮云遮眼,但求无悔于心。”

她淡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江风猎猎,荻芦飘摇,渚清白沙乱,泠江水汤汤,长帆一叶直下,碧空远影缥缈,纵不回首,何不思量?

初秋浩风逐浪,正是行船时节,船顺泠江而下,沿途辗转数座城池,终于十月之初抵达花都,再驾车马过沐雨城,便可适西祀城。

花都以盛产各类鲜花而闻名,每每春夏时节,闻名而来者络绎不绝,便是到了秋冬淡季,游人亦是项背相望。未踏进这城里,便先有花香迎客,一扫舟车劳顿之苦。

沉霖一行抵达时已近黄昏,刚下过一场小雨,日落里的花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微风乍起,袅袅花香袭人,片片黄蕊纷飞,馥郁醉人,笼罩于落日碎金里的花都愈发不真切了。

踏花而来马蹄香,蛱蝶流连,雁字北去,行道迟迟,余影缠绵。一行过客下榻一间普通客栈,一路赶来甚是匆忙,又是黄昏时分了,饥肠辘辘的一行人忙坐下点菜,哪管它窗外花红蝶戏。

酒足饭饱罢,天已彻底暗了下来。沉霖有些疲倦地靠着椅背,随意侃道:“活了二十年才算过上正经日子,也不知明天还有没有饭吃。”想她身无一技之长,全仰仗各位仇敌供养,如今百仇俱灭了,吃饭问题又上了台面。

老爹干笑两声,抚须道:“自是不用愁,便是我们老两口落魄了,也有你一口饭吃。哪日我们归西了,不还有几位候着吗?”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君溟墨,却被娘在底下暗中踹了一脚,笑容立时扭曲得皮肉狰狞。

君溟墨置若罔闻,只低头呷了口清水,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她瞪了老爹一眼,低声道:“有你这么贱卖女儿的吗?要是跟这么个棺材脸呆一块儿,早晚给冻死。”便是不回头,她也感到一道冷淡的目光横扫过她的脸,仿佛要刺穿她的颈项一般锋利。

一桌子气氛诡异,本是一家三口西行谋生,偏多出个身份不尴不尬的棺材脸,她直恨当初怎没把他遣散回去,任他死赖不走了。

这边一静,旁桌的声音便大了起来,事实证明无论是哪个城的食客,总免不了差钱饭后议一议政,刚落脚花都,新闻便传入耳中了:“唉,这日子可是愈来愈不太平了,听沐雨城回来的人说,羌羯大军都快压境了!”

“可不是嘛,上回武帝登基,便闹了五年了,这回不知又要战到几时,也不知新皇帝那边是何对策。”

“沐雨城那边说是新皇帝亲征,倒也难怪,听说羌羯近两年出了个武将奇才,这回便是他领兵。”

剩下的话她已听不入耳,从“皇帝亲征”四字起便断了思绪,君溟墨疾看向她,她却平静得反常,笑意浅浅,却不知心中已是海沸江翻。

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欺欺人的话说多了,莫说是旁人,便是她自己也信不过了。想见他,想追问清楚,她想得就要发疯,却还是不敢。不敢呵,受过太多的欺骗,已无力承受即来的结局,便是真言,也无力相信了。

她放下了筷子,微笑道:“既是来了,便不好辜负这大好秋色,我上街走走,你们慢用。”也不必多说,在座的哪个不知她心意呢?

日落而息,街上已不多行人,只有些赏花的游客还迷醉其间。她放眼望去,是一片雪蕊浅菊,午后一场莫名雨,花落了许多,目及即是惨淡颜色,便是未落的亦作泫然欲泣状,任秋风折损,一派凄凉。

她却蓦然笑了,偏似素秋之中一点红,她摸摸了腰间系带,方想起竹笛已送还云家,那点嫣红也转瞬殁了。清风谢,漫卷衣袖,徒吹冷香,不觉中她已走入一片煞白里,月圆复残,十月之朔,冰轮流寒,便是低吟一声,叹息也凝成了霜。

“你还是想去找他。”君溟墨冷于秋夜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她看着他,秋月执笔以白为墨,细勾勒了他面庞的轮廓,苍颜似雪,长睫载霜,眉目工笔,丰神写意。她有些走神,那一霎竟觉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分明月肃人清,却又是一片宛转伤情,寂静流淌。

刹那恍惚后,她缓缓点头。

他紧拧的眉宇却松开了,说道:“那便送你去沐雨城罢。”说得那么稀松平常,仿佛兄长宠溺着任性的小妹。

“君溟墨,你回去罢。”她轻声说道,甚至带一丝请求。

他静静地看着她,月无言,惟有清光流泻,浸染他难得温良的话语:“你很讨厌我吗?”

她摇了摇头,说道:“起初很讨厌,渐渐便淡了。”

他又问:“那你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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