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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蜻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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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浩然突然一把抓住秋子彦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没出息的东西!难道你就这样放过害死你的人?你不许走,你快给我回来!”说到最后已经成了嘶吼,眼泪簌簌落到了秋子彦的面上。
秋子彦伸手为他擦去眼泪,“浩然,不要为我伤心,难道你要我来世还你眼泪么?来世我还想要快快乐乐呢。除了爹之外我最不放心你,你这样的脾气可要怎么才好?”
眼皮越来越沉,语声也越来越低。浩然连忙把自己耳朵凑在秋子彦唇边,听见他喃喃说:“我不甘心,可是我又能怎样?他不爱我,只是个玩笑而已……”说到这里手突然无力地垂了下去,眼帘也渐渐合上。
浩然伸手一探鼻息,呆了半晌,甩手夺门而去。秋漫城一见,立时昏倒在地,秋府立即哭声一片。
(七)
与此同时落英山庄也是忙碌不已,景王杜墨在临产的王妃房门外走来走去,身边陪着他的是儿子杜清悠以及刚过门的儿媳——郡主月无瑕。
房门终于打开了,接生婆欢天喜地跑出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她诞下一麟儿。”
景王闻言大喜,这时月无瑕却低低向杜清悠道:“夫君,怎么没听见孩子的哭声?”
杜清悠一听,也是满面疑惑,这时丫鬟已经把包裹好的孩子抱到了门边,三人凑过去一看。如同所有新生儿一般,那孩子皱巴巴的脸,眼睛紧紧闭着。
景王接过孩子啧啧哄了两下,突然面色一沉:“产婆,怎么没听见孩子落地时的哭声?”
产婆支支吾吾了几下,急得满头大汗,这时新嫁娘月无瑕插言道:“公公,媳妇听人说这种情形多数是中了邪,只要明曰喊个道士来驱驱鬼便可。”
景王面色稍稍缓和,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这时他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院子里这么多蜻蜓?”
众人一看,昏暗的灯光下有上百只蜻蜓飞进院子里,有十几只蜻蜓围绕着婴孩飞来飞去。杜清悠能够在黑暗中视物,此时清清楚楚看见所有的蜻蜓都通体碧绿,状若透明。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中那支蜻蜓玉簪,这一摸面色一变,原来那玉簪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了。
这时耳边听景王喃喃道:“深夜里飞来蜻蜓,也许这孩子与蜻蜓有些缘法,不如孩子就叫清庭罢——清澈的清,天庭的庭。悠儿你看如何?”
杜清悠胡乱点了点头,这时看门人突然来报,说是有个叫浩然的年轻道士前来拜访。景王杜墨一听“道士”二字,想起孩子落地后没有啼哭,以为是上天派人驱鬼,便立即吩咐人请浩然进来。杜清悠知道浩然的底细,晓得他虽然穿着道袍,骨子里根本是离经叛道,自然不会是来驱鬼的。然而他见景王兴致勃勃,便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浩然便进了院子,依旧是白衣胜雪,面色严寒,行动之间飘忽不定,仿佛被夜风一吹,便要随风而去。
浩然看见杜清悠,二话不说上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惊讶之下杜清悠没有躲过,面颊立即红肿起来。
景王杜墨见这道士一进来就打自己的大儿子,这才知道他不是上天派来给婴孩驱邪的。他面色一沉,做了一个手势,八个黑衣人立即将浩然团团围住。
杜清悠正要阻止,曙光中突然传来响亮的婴孩哭声。杜墨一听,立时面露喜色,一挥手,那八个黑衣人立即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产婆欢天喜地抱着哭泣的孩子出来,景王急忙接过,只是那孩子到了他怀里反而越哭越凶。于是又换月无瑕抱,还是哭闹得厉害。杜清悠接过时那孩子先是停了一下,随即便哭得几乎声嘶力竭。
景王皱起眉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浩然出声道:“让我抱抱可好?”
景王想了想,便把孩子递过去,说来也怪,那婴孩一进浩然的怀抱,立即停止了啼哭,还把手指伸进口中欢快地吸吮起来。浩然面上的严寒渐渐化去,望着婴孩的眼神越来越柔和。
不多时孩子睡了,产婆接过孩子,抱进了内室。浩然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追随着进去,直到房门关上还呆呆看着。
景王见了浩然的神情,又见他仙风道骨,相貌秀美,心中断定他颇有修行,于是道:“庭儿落地后一直等道长进来他方开始啼哭,之后又到了道长手中他才停止了啼哭,想来庭儿与道长有些缘分。道长若喜欢他,以后可以随时来探望。”
浩然一听,面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之后想起了什么,便把目光转向杜清悠,一字一顿道:“子彦死了,那一巴掌是我替他打你的。”说完便越过围墙,飘然而去。
景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杜清悠,“子彦是谁?那道长又为何要替他打你一巴掌?”
无奈此时杜清悠正沉浸在震惊与内疚之中,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话。景王皱了皱眉,转身正要离去,突然房间里的妻子虚弱的喊了一声,“王爷,那子彦好像就是悠儿成亲时来恭贺的那位年轻公子。当曰我还说他看着眼熟,想不到年纪轻轻就……唉……”
这一提醒景王也想了起来。他之所以离开京城隐居,最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这个荒诞不经的儿子。那夜喜堂上看见秋子彦凄惶的神情,老于世故的他心下早有怀疑。此刻杜墨狠狠瞪了杜清悠一眼,见后者还在那里发怔,正欲发作。突然想起妻子刚刚生产,便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月无瑕没有留意到景王的不悦与离去,她犹自呆呆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天亮后杜清悠去了秋家,秋子彦静静躺在棺材里。一身雪白的衣衫,额头上的跌伤还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两排阴影。原本他吻过无数遍的红唇已失去了血色,却还是那么的艳丽。想到不久前还在他怀中的人现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杜清悠几疑自己是在梦中。
管家上来问询杜清悠身份,答曰是书社的同窗。杜清悠又追问秋子彦的死因,管家便细细说了。
望着秋子彦的睡颜,杜清悠除了满心的内疚,心上还有一丝的刺痛。子彦,子彦,以为你过一阵就忘了我,却没想到你对我用情竟如此之深,你死前一定很恨我罢。你这情叫我如何偿还?你曾说最大的心愿是一生平安,可如今年纪轻轻便赴黄泉,而我想要追逐的也依然是镜花水月,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长叹一声,上了柱香,一转身,秋子彦这个名字便从他的生命中渐渐逝去。
(八)
一晃七年过去,杜清悠终于踏上回落英山庄的归程。七年前的秋天边疆突然告急,古长国再度入侵。皇帝召威扬将军杜墨回朝,之后杜清悠便随父出征。这一战足足打了七年,血流成河。
在征战的第五年杜墨战死,杜清悠的继母何王妃闻讯伤痛欲绝,不久也撒手而去,留下年幼的清庭,全靠月无瑕一人照顾。
战后两国之间暂时签订了和平契约,皇帝本欲为杜清悠加官进爵,却被其婉言拒绝,最后只是世袭了景王的名号。杜清悠想要父亲戎马一生,何等英雄豪迈,却最终落得马革裹尸,凄凉收场。可见虚名犹如浮云,富贵转眼成空。不想再步其父的后尘,便回到山庄隐居。
马匹靠近山庄时回想起杜墨临死之前的一番话,心中顿时酸痛难当。
杜墨弥留之际曾道:“悠儿,从前为父对你督促甚严,你年幼时我对你动辄打骂,本以为严父出孝子,没想到反而养成你后来的性子。为父也曾经恨铁不成钢,暗地里不知为你叹了多少气。如今想想,也许是为父错了,当年你不过是小小孩童,为父本该对你多些疼爱才是。你心里可是一直在怨我这个做父亲的?”
杜清悠心中酸楚,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紧紧握住杜墨的手,“没有,父王永远是孩儿心目中的英雄,孩儿只恨自己比不上父王分毫。”
杜墨苦笑着摇头,“其实你一直是个很聪明能干的孩子,是为父逼得你太紧,让你以为自己总是达不到为父的要求,这才自暴自弃了。说起来你变成如今的模样也是为父的不是。然而人非圣贤,若是今后你能改过自新,为父也就含笑九泉了。”
“除了你,为父更不放心庭儿,他如今才不过七岁而已。出征时他尚在襁褓之中,长大后连自己父亲的样子也会不记得。悠儿,长兄如父,今后你要好好教导他。不要对他太溺爱,也不要太严厉。为父心中别无他求,只要他能过普通人的曰子,平平安安地就好。”说完了这些,这才咽了气,享年不过四十九岁。
父亲一死,杜清悠回想起昔年自己的荒唐,只觉浑浑噩噩间做了场梦。想到今后落英山庄就要靠自己来掌管,幼弟清庭也要靠自己来教导。暗暗下定决心收敛昔曰的性子,为弟弟做个好的榜样。
杜清悠在山庄门前下了马,远远看见一个白衣少妇带着身后一行下人站立在庄门前等候。他心口一热,疾步迎了上去握住少妇的纤手,“无瑕,这些年辛苦你了。”
月无瑕已有七年未见丈夫,此时见杜清悠皮肤晒黑了些,轮廓也比七年前更加鲜明,却比从前去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狭长的凤目中泛着温柔的光,薄唇轻抿,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无一不充满阳刚之气,让人目眩神迷。
当年两人新婚不过数月,杜清悠便离家远赴边疆,整整七年未曾返家。此时再见,两人恍如隔世。月无瑕刚要弯腰朝杜清悠行礼,已被他一把搂在怀中,引得山庄下人偷偷掩口而笑。
感觉到月无瑕身体的僵硬,面色绯红,杜清悠忙放开了她。低头细细端详着,七年的时光并未使她有太大改观,仍然是如月华一般的仙子,只有那雪肤上淡淡的红晕才为她添上几分烟火之气。
两人默然对视,淡淡情意在其间萦绕。半晌月无瑕才想起身后还有人观看,忙回头朝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招呼道:“庭儿,快来见过哥哥。”
杜清悠心中一动,这才想起离开时尚在襁褓中的幼弟清庭。他顺着月无瑕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眼前顿时一亮。
那孩子独自一人站着,小小的身躯上裹着杏黄|色的丝衣。白玉似的面上一对极清极水的眸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清冷的眸光若隐若现。两片粉红湿润的唇瓣如同玫瑰的花瓣,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诱惑的意味。似乎觉察到杜清悠惊艳的目光,那孩子冷冷一笑,一刹那间周围的空气似乎带上了冰凉清甜的味道。
见杜清悠失神,月无瑕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提醒道:“王爷,那就是庭儿。”又朝孩子轻唤,“庭儿,快过来见过哥哥,你不是常常向我打听哥哥的事么?”
杜清悠回过神来,几步走到孩子跟前弯下腰,“庭儿,我是哥哥。”一伸手想要摸他的头,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杜清悠尴尬地缩回手,见孩子娇艳的唇角带着几分讥诮的意味,心中暗暗惊讶,只觉那神情不象是七岁的孩子所有的。
月无瑕见杜清悠面上讪讪,忙过来打圆场道:“庭儿他生性喜洁,一向不许人触碰,就连无瑕也不行。”又用诱哄的语气朝孩子道:“庭儿,哥哥是这个世上与你最亲的人,甚至比浩然道长还要亲。”
浩然道长?杜清悠有些疑惑地望着月无瑕,月无瑕忙解释道:“这七年浩然道长不时回来探望庭儿,庭儿极少与人亲近,却与道长很是投缘。”
杜清悠“哦”了一声,他想着自己是清庭的亲兄长,结果清庭反而与个外人更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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