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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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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结,千丝结成,那还用说吗?”

“可是我的同心结,是一段肮脏不堪的记忆而已。秋林,那时候我在永巷,曾将同心结寄予柳欢宴,只望他来救我。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不会,但是当我不得不把它送出去的时候,居然还会心存一点指望。秋林,你说说看,我是不是很傻?”

秋林道:“有些事情,永远记着,是很痛苦的。”

“不记,就不痛苦?”云罗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亲生爹爹将你抛入皇宫,做了畸余之子,你好容易挣扎长大,他们就一个个来提醒你的身份,在你身边结起一张张密密的网?”

秋林正在洗帕子的手一颤,微笑道:“我记得,我痛恨。所以,在这世上,谁也别想得到我的真心。”

“明知秋林是这样的人啊,可是我仍然只得依靠你。”

“你不是不能利用楚岫,而是不忍心。”

“是啊,不忍心,娘娘和奴婢都是已经脏了的人,何必再去牵累他人?”

云罗微笑道:“秋林,你又忘了。”

秋林道:“奴婢叫惯了,改不过来,娘娘,就当奴婢天生是奴才命,莫叫我改。”

他从云罗手中接过那枚同心结,“给皇上?”

“给皇上,但别让他找到我。”

秋林眯着眼睛道:“据奴婢所知,皇上身边除了小林子还有高人,娘娘走失这是头等大事,难保他不会动用最重要的力量。”

云罗低头寻思:“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亮了相,除非就是不来找我,如果过来找我,就瞒不了他是吗?”

“正是。”

云罗叹了口气:“那么,秋林,在此之前,麻烦你再做一件事。”

“请娘娘吩咐。”

“帮我离开这里,这个世界上,除你而外,从此以后没有谁再能找得我,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我想找你,我自有办法。”

“也瞒着楚相公?”

“权当我死了。”

110 娑婆苦,光影急如流

夜色里弥漫着浓浓的雾,西昌大军围住孤城,楚岫一路穿行,只看见连天的营寨,篝火偶闪,四下里无比安静,总是透着一些什么不寻常,楚岫也不及细想,只顾着不出声息地穿过重围,进入城中,直接先去找柳欢宴。

柳欢宴脸色淡淡若金纸,竟是病得很重,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浣纱伏在床边,嘤嘤的哭。这情形将楚岫吓出一身冷汗,低声唤道:“师弟?”

柳欢宴阖目不理。

“你,”柳欢宴不开口,浣纱抢着替主子发难,“你还回来做什么,回来等着看大人怎么死么?”

楚岫问道:“师弟怎么了?”柳欢宴身子素来不好,但他医术通神,即便病重,他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看这情形,“毒发”这两个字预先不祥地跳入脑海之中。

浣纱流泪道:“你别问我,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大人拒药,已经三天,你只管不回来,再晚几天,直接回来收尸得了!”

楚岫想和柳欢宴说句话,每次总是被浣纱抢着开口,只好沉默下来。

柳欢宴微微睁开眼睛,瞧了瞧他,吩咐:“浣纱出去。”

楚岫近前一步,把他扶着,靠向自己的肩,道:“你果真拒了药?那怎么成,你……”

“我有余愿未足,”柳欢宴冷冷道,“我不会那么傻,放心吧。”

“那为何拒药?”

柳欢宴神色冷漠,拦住他道:“我就算不吃那个药,十天半月也死不了。”

楚岫看他脸色淡黄,面上还隐约浮沉一层油光,明白他实在是焦急郁结所致,不由得心生怜惜,这次回来,他实在是下定决心,然而看着柳欢宴这等情形,绝情的话,着实说不出口。

他没开口,柳欢宴却主动赶他了:“我这里没有事情,你走吧。”

“师弟。”

柳欢宴冷笑:“就算有事,从此以后,也不关你事。楚岫,你很清楚自己的变化吧?我说你一声叛变不为过吧?既然如此,我的事情,再也用不着你管。”

“叛变?”楚岫道,“我承认对不起你,可是叛变……师弟,我从来没承认过为西昌做事。”

“师门呢?”柳欢宴语音冷峭,“我呢?你能说自己坦然无愧?”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楚岫只得沉默不语。

柳欢宴叹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可是……”

“比起担心我的安危,师兄想必更关心另一个人。既然这样,柳欢宴不需要施舍怜悯,无论什么事,靠我自己都能解决,请你离开,趁着我还不想对付你,请你马上离开。”

语气严厉,脸色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温暖闪动。楚岫张了张嘴巴,却是无话可说,柳欢宴说得没错,他这次回来,的确是向他告别,是打算抽身而走,柳欢宴憔悴的形容使他生出几许迟疑,然而,那个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柳欢宴背过脸去不理他,楚岫想他或许是有几分负气,只好慢慢跟他解释,甚至他的奢望是师弟能不能临渊而回头,眼下他病着,不好过于和他纠结,于是慢慢地退了出来。

这一晚雾色浓重,城里也到处飘着茫茫轻雾,使得看起任何东西都是雾里看花。这种天气让楚岫感到略微的不宁,总觉得心里烦燥不堪,云罗不肯收手,师弟看上去也不能善罢干休,他是连心头也弥漫着茫茫大雾,找不着出路和方向。

回头再看看那所房子,有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那里是不是太安静了,太安静,和往日不一样……柳欢宴一直都是能很好地保护自己的人,更何况这还是在战场,但是为什么这么安静?

雾中传来一记轻响,楚岫为之一惊,顿时意识到那些不祥的预感并不是空穴来风。

柳欢宴静静看着倒在血泊的女子。眼中不无痛楚,神色还是宁静如初。

浣纱跟了他多年,打小学艺起就被师傅买上山来,名为主仆,实则他俩相处的时间、感情都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到头来却眼睁睁看她死在自己眼前。――杀她的人,正是当年买她上山的人。集教养与利用、欺骗于一身的师傅,孤山老人。

柳欢宴眼睛慢慢向上抬,盯着黑暗里的那个老人,缓缓开了口:

“师傅。”

灯烛吹熄,但是老人的周身衣服上似是染着什么东西,一层磷磷的微光闪亮,照亮他的形容,黑暗之中,白发的老人越加显得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他慢慢地向着柳欢宴走过去,“欢宴,你可是我的得意徒儿,我将一切都教会给你,甚至青出于蓝,付出的这些,不是叫你来违背我的。”

柳欢宴道:“徒儿不是神仙,有些事,算不准。”

“是吗?” 孤山老人距他还有五六步之遥,突然止步,“这么说你还想推卸责任?”

毫无预兆地,他抬手,隔空向着柳欢宴双腿拍去,轻微两记脆响,柳欢宴浑身剧颤,死死抓住了被襟,微黄的脸色,顿时雪白。

“打断了你的腿,”老人笑道,“也许我还该打断你的手。你这人太毒了,多少人死在你手下?”

柳欢宴忍着剧痛,唇边漫出一丝如常的微笑:“师父,你这样怕我?”

孤山老人沉下脸:“什么?”

“师父,你在衣服,脸上,手上,全部都已经抹上防毒的药物,你的衣服,是刀枪不入的宝衣,欢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你还是这样防着我,传出去,你不怕被人耻笑?”

孤山老人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脸色变得狰狞,扬起手来:“就算是为师对你做事不力的惩罚!”

楚岫看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飘然而下:“师傅!”

柳欢宴脸色微变,失声道:“师兄走开!”

楚岫不肯走,道:“师傅,我都知道了。”

孤山老人沉着脸道:“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保证你知道的全是真相?”

楚岫摇头道:“我不会玩口舌,不过师傅,我也能够明辨是非,师弟他没骗我,你们逼迫他,欲生不能,欲死不成!”

孤山老人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张口大笑起来,毫无忌惮地大笑,声振屋宇,柳欢宴在笑声中叫:“师兄,快躲开!”

楚岫微微退了一步,兀自挡在床前不肯让开,他的师父精于使毒,但是下来之前他已经服下柳欢宴给他的辟毒药丸,就算是那药丸被克制,他也决心不肯离开一步。

孤山老人继续在笑,眼里露出狂暴的怒意。他教的这两个学生,选得太好,太妙,以至于楚岫在武学上面早就超越了他,而在医术方面,他也自承早就不如柳欢宴,这样一对好徒儿,换了任何人都是值得骄傲之事,可惜这是一对永远只能藏匿在暗中的他的徒弟,不值得骄傲反值得可畏。

楚岫在他笑声中逐渐感到头晕目眩,心中一凉,知道那药丸在师傅面前毕竟不管用,手脚渐渐无力,他摇摇欲坠,身后有人扯他衣襟,却是柳欢宴,他全身无力,被这么一扯,顿时倒在柳欢宴跟前,仿佛有一些压到了柳欢宴的断腿,柳欢宴痛得一记抽搐。

柳欢宴极力压制了痛楚,道:“师傅,你待如何?你是要叫我继续做什么,还是决意取我性命?”

孤山老人轻嘲笑道:“现在还需要你做什么?皇帝不作为,欧阳铮大军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有你,没你,还有什么区别?就等欧阳铮建下大功,攻下东祁京都,迎他回去的,就是柳欢颖的尸体和一杯鸠酒。我西昌帝国,如何容得那种心里只有女人的叛臣贼子?”

柳欢宴眉毛微微一跳,声音宁定:“错了吧,就算欧阳铮打败皇帝甚至杀了他,东祁国土广袤,也未必没有其他英才,西昌想要一口吞吃,还是有点难度的。”

老人一愣,反问道:“加上方家呢?你难道忘记了你早就策反方家,他们现在掌握着天底下最强的财势,加上方家,有何不成?”

柳欢宴冷冷道:“师傅难道不知,方家的财势是谁给他的?方家年年表忠心,除了那年作战不作为,还做过什么?”

孤山老人沉吟不语。

柳欢宴又道:“师傅,你不过是嫌我不曾把信息及时送出,又不肯泄露定王消息,但是有一点你没想到,若非我在城内和皇帝一直是相互牵制,皇帝不作为的这场戏,肯定用不着演那么久。”

“你说你和他牵制?……”孤山老人迟疑地问,“而且,他作戏?”

“现在不必了,”剧痛之下,柳欢宴居然还能笑得云淡风清,“你迫走了我所有的亲军,不超过一盏茶时分,皇帝那里必然得知,师傅,我落在你手里是死,落在他手里也是死,可惜的是,师傅的如意算盘,一定会落空。”

孤山老人怒道:“我不信!那皇帝就算拿下你,他打不过欧阳铮,绝对打不过!”

“打得过打不过,”柳欢宴悠悠道,“没打过我真的不清楚,徒儿毕竟不是神仙,徒儿只知道,皇帝陛下的智慧,比师傅略胜这么一筹。”

这话里揄越的味道浓烈无比,孤山老人简直怒发如狂,眼中闪过阵阵杀意却又似乎有所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写残了;我想大家坚持的也不过是想看个结局;我尽快

110 真堪托死生

衣上闪烁微光的白发老人面色变幻不定,思忖良久,终于目露凶光,缓缓朝着床上那两个无法动弹的人再走了一步。

并非不相信柳欢宴所说,只是到了这地步,双方撕开脸来,纵然今夜饶过柳欢宴,本就自有主见的这个徒儿,又怎么可能再为他所用?

而象这种惊才绝艳的妖孽,如果不能用,就一定得杀。

楚岫中了毒他毫不担心,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身受重伤的柳欢宴,依旧是孤山老人最为戒备之人,只走了一步便停下,抬起了双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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