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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拉开船舱门，才跑上船舷，哐当一声巨响，一阵巨大的冲击力从后而来。战斗早就开始！整艘船晃荡，她不受控制地飞扑出去撞上栏杆，腹部一阵剧痛。

她听见哗啦啦的风声，回头一看，她看完忘了收进抽屉，《风语者》的照片像雪片一样乘着风飞进夜空和海里。

她试图去抓，脚底打滑。她握紧栏杆站稳，更响的一道声音，更加猛力的一撞，船身大幅倾斜。

程迦被甩出去，接近零度的海水将她淹没，冰冷，刺骨，腥味，苦涩，像最后一次拥抱他时的感觉。

她没有反抗，和那些照片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

终于可以随你而去，一个人旅行好孤寂。

海面上的一切离她远去，她悄无声息，坠入蓝色的世界。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

“彭野，我欠你一条命。”

他慷慨赴死，她竭力求生。活着，是她偿还的方式。

第一滴泪落入海洋。

水呛进她嘴里，她奋力上游，朝有光亮的地方；船底撞到她肩膀，水冷刺骨。

她猛地浮出水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喊：“help！”

“help！”

那一刻，她成了和他一样的防守者。

那一刻，她的灵魂被她自己所拯救。

**

又是一天，风和日丽。

海上只有淡淡的微风，海水蓝得像宝石一样晶莹剔透。船员们在修补船只，程迦感冒后，身体恢复了。

她裹着毛毯走上船舷呼吸新鲜空气，看见琼恩在下边修补栏杆，问：“需要帮忙吗？”

琼恩眯眼仰望她：“能下地走了？”

“身体好了。”

“希望落水没让你心情糟糕。”

“没有。这是第二条生命。”程迦说完，道，“琼恩，过段时间，我得和你们告别。”

琼恩惊讶：“为什么？去哪儿？”

“学习这么久了，我想买艘自己的船，我的相机得看见世上的每个角落。”

琼恩能够理解，虽然不舍，但也支持她。

远处送信的小船过来，停靠在他们船边。信差上来，和程迦打招呼：“你的报纸，还有信件。”

“谢谢。”程迦接过来。

信差手上东西太多，没拿稳，哗啦一声全掉地上。程迦帮忙捡，有个信封上写着一个“ye”字，后边跟着“航海士”的头衔。

信封遮住一大半，她看着那个“ye”，顿了顿，随后把一摞信收好交还给信差。

信差送信去了。

程迦抬起手中的手表，对着太阳的方向，用他教过她的方法，找啊找。

回头，她看见了北方。

于是她往北方走。

程迦来到船尾的栏杆边，坐在甲板上，双脚伸出栏杆。蓝色的海水在脚底翻滚。

第一封信是方妍和妈妈寄来的，无非是讲述日常生活情况，交代她多吃蔬菜，末尾提到一个好消息。方妍怀孕。她要当小姨了。

第二封信出乎程迦意外。来自青海。信封也更朴素。

她看着就安静下来了。她点了根烟，在阳光下拆开那封信，先看到尼玛和麦朵的照片，两人拉着手看着镜头，麦朵笑得甜甜的，尼玛有些害羞。

她把烟含在嘴里，从信封里拿出信纸，尼玛学汉字不久，字写得歪歪扭扭，比小学生还难看：

“x＋姐，你最近过的好吗！

那天你走后，我去zhui，zhui不到你。后来没有消息，电话再也打不tong，后来，经纪人也找不到你，所有人dou找不到你。报纸说你消失了。我们dou担心。

胡杨哥说，有一次看到《jing鱼弯》，制作人是gjia。胡杨哥说，肯定是你。我们找了好久，找到这个地zhi。姐，我们dou很想你。

对了，我和麦朵表白了。不对，是她xiao得我xi欢她，她说她也xi欢我。

达瓦姐和xue非记者在一起了……”

程迦把信看完，装进口袋。

她点了点烟灰，继续看报纸。报纸是船长订的，每个船员都能定期收到自己国家的报纸。

她拢了拢裹在身上的毛毯，随意翻看，意外看到一则传记：

《达杰保护站传承》

她定了几秒，风吹着纸张飞舞。她手指夹着烟，抚平被风吹起的报纸。

文章讲述保护站一代又一代的故事，讲去年最大的盗猎团伙黑狐被击溃，头目被捕；讲保护站终于引进和南非克鲁格一样的现场证据搜集小组；还讲保护站队员们生活工作中的小故事。

贴了张全员站在保护站门口的照片，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表情平静，不悲不喜。

德吉站在最中间。

那个熟悉的地方，她再没回去。她断了和那里的一切联系。

文章说，“……德吉是队里的老大。老二等人相继牺牲，保护站风风雨雨过去，德吉仍带领一代又一代的队员坚守着，到最后风轻云淡，洗尽铅华，将大队长的身份交给下一个人……”

程迦盯着那个“等人”看了很久。

她伸手触摸那小小的铅字，风吹烟灰落在她手背上。

“等人”。

你付出生命，换来一个“等人”。

日远年湮。北冰洋不变的寒风吹着，她终于淡淡一笑。

没关系，这便是你，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她深吸一口烟，望着一望无际湛蓝的海面。多好，

她入海漂泊，

自此，他一生航海的心愿，她替他完成。

他们终究成了一路人。

程迦拉开衣领，低头看胸前那只鹰；

我这一生，走过一条又一条黑暗艰难的道，命运将我击打，破碎，灼烧，

冷眼目睹我惨烈摔倒；

但我依然感激这个对手，

因为在最晦涩难行的日子里，它总留有一束光，将我吹拂，修补，照耀；

在我一次又一次起身，站立之时，它终于服输，双手呈给我至高无上的新生的荣耀。

是啊。

死多容易，但生才是大气。

程迦仰起头，望着蓝得令人心醉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烟雾。风吹散了烟，她的发丝在飞，她淡淡笑了。

记得他指间一斜蓝天日出，鹰在穿梭。他对鹰说：程迦，明天是个好天气。

他说是，就当然会是；因为——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正文完】

【无责任尾声】

贝克船长站在船舷边招呼一声，叫来正在修船的琼恩，说：“你跟我上岸，去接一位航海士。”

“好的。”琼恩问，“怎么称呼？”

“ye先生。”贝克船长把信件递给他，说，“名字在这儿。”

琼恩拿过纸片儿，看一眼，说：“船长，你该补习常识。”

“啊？”

“姓氏在前边。不是ye先生，是peng先生。”琼恩说，“他是个中国人。”

【想和你们说的话在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是我心中的结局，尾声是送给你们的520礼物。尤其是要高考的读者们。至于来得是彭野，还是新的男人彭烨，彭也，或是彭叶。看你们。如果问我，我的回答仍然是正文。但因为后面会解释的原因，还是把可有可无的尾声放出来了。

如果你们在看到尾声前，心里就已经平静。那其实这个结局已经成功了。

你们对程迦和彭野感情很深，但绝不会有我深。

我写文之初就想好结局，但真到那一刻很艰难。并非因朋友和编辑集体阻扰，而是我没想到对他们的感情深到：写结局时卡文，明知要写什么但下不去手。连续十天干不了任何事，失眠，早醒，非常抑郁。

我一个朋友没办法，给我想出一招，让我先设个尾声。我才顺利写完。尾声对我来说算是一个小工具。

我原本想写黑狐一枪打在彭野头上，但没有。

黑狐对七哥的心态，你可以认为他像众人想的一样必杀彭野，也可以认为他因彭野在生死关头停下救安安而心怀一丝善或者因察觉到安安对彭野的心思而有所保留。

桑央的流沙和彭野被枪击的方式是特意为致敬可可西里和索南达杰。考虑过写彭野为救桑央而死，但还是选择了致敬。

和你们讨论一下这文最好的结局，

1。两人各自好好活着，互不相欠不往来。他们已经是soulmate，不会有任何把他们分开。这个不合理加扯淡。

2。彭野跟着程迦去上海，这不用我说。烂。彭野离了可可西里，就不再是彭野。这在我看来是一种泯灭自我的做法。

3。程迦跟着彭野留在可可西里，理由同上。程迦固然安逸平静，可她骨子里鹰一样不被束缚的性质被磨灭。

4。彭野在可可西里，程迦到处跑，时不时看他。一直保持着在64章左右的状态。这个结局合理，但差点儿东西。用第5个结局告诉你们这个差在哪儿。

5。文里，程迦病情的转好和对曾经痛苦的放手在一定程度上说，是彭野拉了她一把。但我需要让她自己拉她自己一把，让她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论是罪赎还是行善，她要走自己的路，而非始终被彭野引导。她要有她自己的独立。

彭野（？）后，程迦平静努力地活着，带着他的梦想和志愿，为了他说的“原谅他”，为了欠他的一条命，为最边缘最缺人少力的动物保护事业尽她的一份力。彭野救过她，她是两条命，必须发光发热，而不是殉情冰冷。我想写的是一对真正有信念的大气的爱人，他知道如有意外，你要原谅我不能和你同行，你要继续往前走。他一说，她就懂了。所以往前走，不回头。

我想写的是一个真正有“坚韧”这个品质的女人。不是失去男人就不堪一击的女人。

这也为什么我排除掉了第6个结局：程迦殉情。次要原因是我个人一直不喜欢殉情，即使人不想再管责任，没了信念，万念俱灰，还有父母。主要原因则是：

有人说两个人一起死就不是悲。这要具体分析，对我这篇文来说是烂。彭野的救赎早在文之初就完成，这篇文其实是程迦蜕变和救赎的过程。她殉情，证明之前的一切改变全部是空中楼阁，是彭野的外力带给她的。而她选择坚强而平静地活着，则因为她的改变和罪赎是从她自己心底最深处发出。她不靠任何人，而是靠自己成功地破茧蜕变。她除了有爱情，还可以把自己生命的价值最大化。

还有第7个结局：程迦是蜕变了，努力平静活着，但在航海时遭遇捕鲸船，沉入大海。这个结局也合理，但没必要，都死了，你们看到的就只有男女主的感情，眼里放不下别的东西。是，你们觉得一起死比较好，一个人活着很痛苦。但写这篇文，与其告诉你们一起死多幸福，我更想告诉你们，生命就是：再痛苦艰难你他妈也得给我活着！

人是得慷慨赴死，像彭野一样；但也得竭力求生，像程迦一样。

人生真正的希望，永远不是罗密欧朱丽叶也不是梁祝，而是泰坦尼克rose坚定游向光明的决心。我不是泰坦尼克粉，只是觉得，那才是人生真正的意义。

所以，我可以很确定地和你们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因为这个结局，我想表达的罪与善，苦痛与挣扎，彷徨与坚定，独立与坚韧，慷慨赴死和竭力求生，以及希望，全都有了。

但我也得承认，我一直写不下手，因为我太爱彭野和程迦。尾声从某种程度上帮我写完结局。

原准备在发文时把尾声删掉。但考虑到尾声的存在与我想表达的东西和对程迦的感觉不冲突，所以留下了。

你们可以认为有希望，认为子弹只是擦过膝盖，认为他们的小孩“小野种”在北极和熊一起玩，在非洲骑鸵鸟，纯天然长大。

你们也可以和我一样，不对尾声抱任何期待，更可以认为来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