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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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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要谈到,马吕斯和珂赛特他们也曾离开过家,他们到过维尔农。马吕斯带珂赛特去上他父亲的坟。
马吕斯慢慢地使珂赛特摆脱了冉阿让,珂赛特听从他的摆布。
此外,人们在某些情况下说孩子们忘恩负义,也是过于严厉的,其实这并不象人所想的那样有罪。这种忘怀是属于自然现象。自然,我们在别处提到过,这就是“向前观望”。自然把众生分为到达的和离去的两种。离去的面向阴暗,到达的则向着光明。从这里产生的距离对老人是不利的,而在青年方面则是属于无意识。这种距离,在初期还感觉不到,慢慢地扩展下去就好比树的分枝,细枝虽不脱离树干,但已逐渐远离。这不是他们的过错。青年趋向欢乐、节日、炫目的光彩和爱情,而老人则趋向尽头。虽然互相见面,但已失去紧密的联系。生活使年轻人的感情淡漠,而坟墓则冲淡老年人的感情。不要错怪这些无辜的孩子们
02 油干了的灯回光返照
有一天冉阿让下楼,在街上走了两三步后,在一块界石上坐了下来。六月五日至六日的那天晚上,伽弗洛什就是看到他坐在这块石块上沉思的;他在这儿待了几分钟,又上楼去了。这是钟摆最后的摇晃。第二天他没出房门。第三天,他没下床。
他的门房,替他做简单的饭菜,一点蔬菜或几个土豆加点猪油,她看看棕色的陶土盘叫道:
“怎么您昨天没有吃东西,可怜的好人!”
“吃了。”冉阿让回答。
“碟子是满的。”
“您看那水罐,它空了。”
“这说明您只喝了水,这并不等于吃了饭。”
冉阿让说:“我要是只想喝水呢?”
“这叫做口渴,如果不同时进餐,这就叫发烧。”
“我明天吃。”
“或者在圣三节吃。为什么今天不吃呢?难道有这种说法:‘我明天吃!’把我做的菜整盘都剩下!我烧的白菜味道好着呢!”
冉阿让握着老妇人的手:
“我答应您吃掉它。”他用和善的语气对她说。
“我对您很不满意。”看门的回答。
冉阿让除了这个妇人之外,很少见到其他人。巴黎有些无人走过的街道和无人进去的房屋。他住的就是这样的街道和这样的房屋。
当他还能上街时,他从锅匠那儿用几个苏买到一个小的铜十字架,挂在床前钉子上。望着这个绞刑架总是有益的。
一个星期过去了,冉阿让没有在房里走动一步。他老是躺着。看门的对她丈夫说:“上面的老人不起床了,也不吃东西,他活不多久了。他很难过。我非常相信他的女儿一定嫁得不好。”
看门的男人用丈夫的权威口气回答说:
“要是他有钱,就该请医生来看看。如果没钱,他就没有医生。如果没有医生,他就得死去。”
“如果他有一个呢?”
“他也会死的。”看门的男人说。
看门的女人用一把旧刀,把门前被她称作是她的铺路石石缝里长出的青草除去,一边除一边嘟囔着:
“可怜,一个这样正直的老人!他清白得象子鸡一样。”
她看见街末一个本区的医生走过,就自作主张请他上楼。
“在三楼,”她向他说,“您进去好了。那老人睡在床上不能动了,钥匙一直插在门上锁眼里。”
医生看了冉阿让,并和他说了话。
当他下楼后,看门的女人问他:
“怎么样,医生?”
“您的病人病得厉害。”
“是什么病?”
“什么病都有,但又没有病。看来这人失去了一个亲人,这会送命的。”
“他对您说些什么?”
“他说他身体很好。”
“您还来吗,医生?”
“来,”医生回答,“但需要另一个人回来。”
03 他能抬起割风的马车,但现在连一支钢笔也嫌重
有一天傍晚、冉阿让很困难地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他自己把脉,但已摸不到脉搏;他的呼吸已很短促,而且还不时停顿;他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衰弱过。于是,大概某种特别重的心事使他拚命使劲,坐了起来,穿上衣服。他穿他的工人服,既不再出门,他就又恢复穿这种服装,这是他比较喜欢的。他在穿衣时不得不停了几次,仅仅为了穿短上衣的袖子,他额头的汗珠就不停地往下流。
自从他一个人生活以来,他已把床放在前厅里了,为的是尽量少占这一套空荡荡的房间。
他把手提箱打开,又把珂赛特的服装拿出来。
他把这些衣服摊开在床上。
主教的蜡烛台仍放在壁炉架上。他在一个抽屉里取出两支蜡烛插在烛台上,于是,虽然天还亮着,当时是夏天,他把蜡烛点起来,在有死人的房里有时大白天就这样点着蜡烛的。
每走一步,从一件家具走到另一件,都使他极度衰竭,他必须坐下来。这完全不是普通的疲乏,消耗了的体力可以再恢复,但这只是剩下的一丁点能动的余力了;这是耗尽了的生命,正在一滴一滴地消失在最后的难以支持的努力中。
他倒在镜子前面的一把椅子上,这镜子对他是种不幸,但对马吕斯却是一种天赐,在镜中他见到了珂赛特吸墨纸上的反面字迹。他对着镜子已不再认识自己。他已八十岁了;在马吕斯婚前,人们觉得他还不到五十岁,这一年抵得上三十年。他的额头上,已经不是年龄的皱纹,而是死亡神秘的痕迹。已经可以感到那无情指甲的掐印。他两腮下垂,面如土色,嘴角朝下。好象从前刻在墓上的人脸装饰;他带着抱怨的神情望着空中;好象悲剧里的一个主角正在埋怨某一个人。
他停留在这种状态,沮丧的最后阶段,这时痛苦已不再发生变化,可以说它已经凝固了;就象灵魂上凝聚着失望一样。
夜已来临,他很吃力地把一张桌子和一把旧扶手椅拖到壁炉边,在桌上放下笔、墨水和纸张。
做完这些,他昏过去了。神志恢复后,他感到口渴。他提不起水罐,他很困难地把它侧过来靠近嘴,喝了一口水。
后来他转向床铺,仍旧坐着,因为他已站不住,他望着这套黑色的小孝服和所有这些心爱的东西。
这种沉思静观可以延续数小时,但好象只过了几分钟,忽然他一阵寒颤,感到寒冷已向他袭来,他撑在主教的烛台光照耀着的桌上,拿起了笔。
但笔和墨水因很久不用,笔尖弯了,墨水也干了,他不得不站起来放几滴水在墨水中,这样做又不得不停下坐下两三次,他只能用笔尖背面来写字,而且还不时拭着额头。
他的手哆嗦着,慢慢写下了以下几行字:
珂赛特!我祝福你,我要向你解释。你的丈夫有理由向我表示我该离去;不过在他的猜想里也有些误会,不过他这样猜测是有道理的。他是个好人。我死后你要永远爱他。彭眉胥先生,您也要永远爱我亲爱的孩子。珂赛特,你会找到这张纸的,下面就是我要向你说的话,你将看到这些数字,如果我还能记得清的话,听我说,这笔钱完全是属于你的。一切情节如下:白玉是挪威的产品,黑玉是英国的产品,黑玻璃是德国的产品。玉石较轻,较珍贵,价值较高。在法国我们可以象德国那样仿造这些饰物。只需一个两英寸见方的铁砧和一盏酒精灯来熔化蜂蜡。过去蜂蜡是用树脂和黑烟灰制成的,要四法郎一市斤。我发明用树上的虫胶和松节油来制造,这就只需一个半法郎了,并且质量还高得多。扣子是用这种胶把紫色玻璃粘在黑铁的底托上。铁托的饰物用紫玻璃,金底的饰物用黑玻璃,西班牙买进很多这类饰物,那是个玉的国家……
写到这里他停下了,笔从手中跌落,他又一次和过去有时发生过的那样,从心底里发出失望的嚎啕大哭,这可怜的人两手捧着头沉思着。
“唉!”他内心在叫喊(可怜的哀嚎,只有上帝听见),“这一下完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是一个在我身旁经过的微笑。在我进入黑暗之前,不能再见她一面了。唉!一分钟也罢,一刹那也罢!能听到她的声音,摸摸她的裙边,看她一眼,她,就是天使!然后再死去!死是无所谓的,可怕的是,死而见不到她。她会对我微笑,她会向我说几句话。难道这样会有损于人吗?不,完了,永远完了。我形单影只,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
05 黑夜后面有天明
冉阿让听见敲门声,就转过身去。
“进来。”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门一开,珂赛特和马吕斯出现了。
珂赛特跑进房间。
马吕斯在门口站着,靠在门框上。
“珂赛特!”冉阿让说,他在椅子上竖起身来,张开颤抖的两臂,神情惊恐,面色惨白,看起来很骇人,目光里显出无限欢快。
珂赛特因激动而感到窒息,倒在冉阿让的怀中。
“父亲!”她喊着。
冉阿让精神错乱,结结巴巴地说:
“珂赛特!她!是您!夫人!啊!我的上帝!”
于是,在珂赛特的紧抱之中,他叫道:
“是你呀!你在这儿!你原谅我了!”
马吕斯垂着眼帘不让眼泪淌下,走近一步,嘴唇痉挛地紧缩着,忍住痛哭,轻轻地喊了一声:
“我的父亲!”
“您也是呀,您也原谅我了!”冉阿让说。
马吕斯一句话也说不出,冉阿让又说:“谢谢。”
珂赛特把围巾拉下来,把帽子扔在床上。
“戴着不方便。”她说。
她于是坐在老人的膝上,一边用可爱的动作把他的白发撂开,吻他的额头。
冉阿让随她摆布,神情恍惚。
珂赛特模糊地懂得了一点,她加倍亲热,好象要替马吕斯赎罪。
冉阿让含糊地说:
“我真傻!我以为见不到她了。您想想,彭眉胥先生,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想:‘完了,她的小裙衫在这儿,我是一个悲惨的人,我见不到珂赛特了。”我这样想时,你们正在上楼梯。我多愚蠢呀!蠢到如此地步!我们考虑问题没有想到上帝。慈悲的上帝说:‘你以为他们就这样把你遗弃了,傻瓜!不会的,不会,决不会这样的。来吧,这里有个可怜人需要一个天使。’天使就来了,我又见到了我的珂赛特,我又见到了我的小珂赛特!啊!我曾经万分痛苦呀!”
他有一阵子几乎说不出话来,后来又继续说下去:
“我实在十分需要偶尔来看看珂赛特。一颗心,需要一点寄托。但我又感到我是个多余的人。我自己说服自己:‘他们不需要你了,待在你自己的角落里吧,你无权永远赖着不走。’啊!感谢上帝,我又见到她了!你知道吗,珂赛特,你的丈夫很漂亮?啊!你有一个美丽的绣花领子,这样好得很。我爱这种花样。是你丈夫选择的,对吗?还有,你应当有几条开司米围巾,彭眉胥先生,让我称她‘你’吧。这不会很久了。”
珂赛特接着说:
“您这样把我们丢下多不近人情!您上哪儿去啦?为什么离开这么久?以前您多次的旅行最多三四天。我差妮珂莱特来,老回答说:‘他没有回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您变化很大,您知道吗?啊!坏父亲!他生了病,我们竟不知道!你瞧,马吕斯,摸摸他的手,竟然冷成这个样!”
“这么说您来了!彭眉胥先生,您原谅我了。”冉阿让又说了一遍。
听了冉阿让重复这句话,一切拥塞在马吕斯心头的东西找到了发泄的机会,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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