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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枪-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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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起来竟有那么快,倒已经有人不治了。胡不归给病人一按脉象,却也不见有什
么异常。问那些健康的,跟生病的都做了些什么不同的事,却原来病了的都是最
先一灶,已经吃过了饭。那郎中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给人下了毒!米是大家
自带的,必是下在食水中了!”
胡不归微微摇头,道:“要说是毒,这种毒我可还没遇见过。再说水流不断,
如何下法?只怕还是此地地气不好,所以连食水也有了古怪。将军呢?”
“将军惯例,总是最后一个吃饭,”那郎中道:“此时倒还无事。”
胡不归道:“你便去禀告将军,叫剩下这些没吃饭的,今儿先饿一顿,明儿
赶到县城里再吃。我这便去山中找找看,可有什么药物可以解救。毕竟相生相克,
如果此地有这个古怪,何以山上动物却能生长?”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冬天又黑得快,南方山上丛林茂密,多有野兽,更是险
恶异常。那郎中见胡不归这时候要进山,简直就不敢想象。要劝止吧,身边士兵
一个个挣扎在死亡线上,自己却又负不起这个责任,只得眼睁睁见他去了。
胡不归知道是水流古怪,便顺着溪水一直往上走去。只希望路途之上,能够
见到一二食草兽类,在溪边饮水。然后再看它们吃些什么植物,大概便能得到与
这溪水相抗的药物了。这想法原也没错,哪知道这样顺流走了半晌,暮色沉沉,
竟连一般来说山中最多的野兔,影子都没见到半只。便在这时,脑子里仿佛有灵
光一闪,这才恍然大悟起来,想是山里另有源泉活水,这一片溪水其实并无人兽
饮用?只是这样一来,要找那相应的药物,就更加困难了。
胡不归也不愧是在江湖上历练了这么久的,刚一恍然,便跟着想到,哼,没
有畜牲来饮水,难道自己倒不会抓来一只么?逼着它喝了水,看看它倒如何解救
自己?这样一想,便离了这条溪水,往密林深处走去。
换在平时,他这想法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同,他自己原也就
中了毒,只是仗着不同常人,硬用内力将那阻滞在尾骨处的浊气逼住而已。现下
经过这一阵奔走,那股浊气却已有些按捺不住。就凭他现在这副状况,能保得住
这浊气不在体内蔓延就已不错,要想再与林中野类追奔逐北,捉上那么一两只来,
却又谈何容易?
胡不归倒不是没想到这节,只是人在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赌上这么一
赌。荒山野岭的,一军将士的性命,现时,看来也只能仰仗自己这么一个白衣领
职的江湖郎中了。虽说自己原不为做郎中而来,可是狄青却显然只把自己当成大
夫。如果竟救不了这许多人的性命,自己号称百草堂主,狄青面前,这一张脸皮,
却往哪里搁去?
夜色转瞬间就笼罩了空山。胡不归中了毒,内力派不上用场,夜里视物,便
大是麻烦。也是他江湖经验极足,临行之前,还顺手拿了一根值夜士兵的松明火
把,这时候便点起来,继续前行。虽然知道野兽怕火,看见火光只会远远遁走,
可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熄灭了火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效那守株待
兔之举,等着野兽来找自己?只希望冬季食物难寻,好歹会有那么几只饿晕了的
瘦狼,不顾危险,被火光吸引而来。
如此又披荆折棘走了一阵,气息泱散,胸口烦恶难言。只心头倒还是一片清
明,知道便从此时再往回走,要想走出这个山,也是不可能了。隐隐便有些不祥
的预感,莫非我胡不归今日,便要命丧此处?预感便这么预感,在偌大个江湖上,
他能在兵器谱上排名到第十七,那也是多少风波历练出来的,要说就此认输,却
不那么容易。又挨着走了一阵,到了一片开阔地上,但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了
下来。
那地上全是枯枝败叶,坐下来只觉浑身松软,再也不愿意起来。总算他还留
着最后一丝清醒,知道手上那火把要是倒下去,冬季干燥,只怕立刻便是一场山
林大火,勉强提着劲,把火把直直地插在松软的土壤里。盘膝坐着,想要把那涣
散的气息再聚拢来,偏偏心思又没法集中,只是在想,怎么还没有一只饿狼过来?
要是再等片刻,可不见得有擒狼的气力了。
这么勉强提着一口气,保持着灵台清明,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物带着尖
锐的刺痛,硬硬地顶在眉心。胡不归精神一振,双眼一睁,谁知那却并不是饿狼
的爪子,眼前,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另一番景象。
火把昏黄的光芒下,只见一个野人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棍,直指自己的眉心。
那人身上只披了一件兽皮,用草绳系在腰间,穿的是一双手制的鹿皮靴子,这么
冷的天气,双臂四肢还都裸露在外,筋肉瘦健,披头散发,活脱脱就是一个山妖。
只是从瞪着胡不归的那种眼神来看,警惕灵醒,差险险还可以分辨得出来,好歹
还算是一个人类。
胡不归咽了一口唾液,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说话,那野人却开口了,道:
“你是谁?”说的是岭南口音的汉语,声音虽然低沉,却仍然带着一点异样的磁
软,原来竟是个女人。
胡不归松了口气。只是要回答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千言万语,来龙去脉,
却又有好大难度。想了一下,道:“在下是个过路的。”他这一口中原官话,比
之那野人的汉语,可就要纯粹得多了。
那野人道:“你是汉人?”
胡不归心想岭南诸族杂居,非比中原。这么多年来,此地各族与汉人的纠纷
又是层出不穷,历朝都是很让朝廷头痛的一件事。眼前此人虽然会说汉语,却显
然不是个汉人,现下要说自己是汉人,恐怕讨不了什么好去。只是他打扮如此,
口音又如此,要想抵赖,却也不大容易。只好点了点头。
那野人倒也奇怪,听他承认了是汉人,眼中警惕的神色倒隐去了,一直顶着
胡不归眉心的树棍也拿开了,直直看他半晌,道:“你喝了苦泉的水?”
胡不归大喜,赶忙应了一声,道:“请问姑娘,不知还有救吗?”
那野人并不答话,伸手拔了胡不归插在地上的那根火把,两脚下去,顿时踩
得灭了。胡不归沦落到眼下这种境地,无意识中,只觉得那火把就是自己活下去
的唯一希望,见竟给她踩灭了,心里大惊,只是浑身乏力,筋骨酸软,要想阻止,
却也来不及了。只见那野人踩灭火把,一反身,隐入密林里去了。
胡不归瞪大双眼,只见暗夜茫茫,黑黢黢的山林中,再也不见半个人影。山
风吹来,遍体生寒,那仅剩的一点精力,要抵抗寒冷,这时候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模模糊糊中想着,难道刚刚这一阵动作对话,只是自己迷幻之中,做出来的一场
怪梦?只是火把为什么又没了呢?是被山风吹熄了?是松明燃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头忽然被什么东西扯得往后一仰,朦胧中只觉一件物事抵
住嘴唇,往里一倾,一股甘甜的水流顿时灌入了喉咙。也是奇怪,那甘甜的滋味
从喉咙管甫一下去,一胸口的烦恶便如冰雪遇热而化,刹时间一身松快,就连刚
刚涣散了的内力似乎都在一刹时,又往丹田里聚拢了来。
胡不归又睁眼一看,便见那野人正揪住自己的头发,拿着一只木碗,灌自己
喝水,见他眼睛睁开,把木碗往他手中一递,道:“喝完它!”胡不归虽觉已经
好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接过木碗,三口两口喝完了。
那野人等他喝完,拿过木碗,又往林中走去。只是胡不归这次,却哪能再让
她走掉了?一跃而起,慌忙跟在后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在下还有
些朋友,也都喝了苦泉之水,还请姑娘指点一条明路,慈悲解救!”
那野人并不管他,自顾往里走去,道:“那山脚下,便是你的朋友么?哼,
你的朋友倒也真多!”
胡不归脸上一红,好在天黑也看不见,不大丢他魁伟丈夫的一片面子。那山
脚下,军营扎了满当当的一片,夜里火光点点,要都算作是他的朋友,果然是好
不多哉!虽说说是朋友多了一点,胡不归却又哪里敢说那是军队?第一不知道这
野人到底属于哪个部族;第二,中原人千里迢迢地跑他们地盘上来打仗,总也不
大好意思吧?只希望这野人避居山里,并不懂得外面世道上的行情。却听那人又
道:“哼,他们喝了苦泉水,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胡不归软语央求道:“姑娘与我素不相识,却在这深夜之中,不辞辛苦,救
了在下,可见是菩萨心肠了。既救了在下,为什么便又不多救几个?”
那野人道:“救了你,是因为碰巧见到了。要是不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你那些朋友,反正我又看不见。便统统死了,干我何事?”
胡不归一怔。这野人虽然说的只是一个大实话,他却不是野人,听在耳朵里,
不由自主便生出无穷感慨来。想他们江湖人行侠仗义,又何尝不是如此?见一个
救一个,只是那些见不着的呢?又何尝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轻轻巧巧放
了过去?毕竟一个人,又何能管尽天下事?偶尔伸个手,管一件不平事,大约其
实质,也就象眼前这个野人一样,只是为了自己良心上的安稳?良心安稳了,不
是才能自得其乐地,在每年的八月十五,喝上那么一杯淡酒,赏那一轮平安喜庆
的团圆之月么?那么在江湖上,到底要怎样做,才算是真正的侠?又有哪一个,
才能算作是大侠?
只是眼下却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胡不归心头只一闪,还是只管跟着那
野人,道:“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话未说完,那野人蓦地回过
头,低喝一声:“你别老跟着我!”
胡不归火烧眉毛,却哪能她说不跟就不跟?依旧紧追不舍,道:“姑娘一日
不救在下的朋友,在下便一日跟着姑娘!”这话说得看似无赖,其实苦泉水喝下
去,病起极快,不要几天,他那些“朋友”便要统统翘了辫子,他可就再没有这
个必要,来一日一日地跟着眼前这个“姑娘”了。
那野人住了步了,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胡不归其实也早想知道,便顺着话问下去:“姑娘是什么人?”
野人冷笑道:“我是布侬人。”
其实就算她说自己是山精水怪、吸血人魔,胡不归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傻眼。
却原来岭南蛮族分支极多,而狄青这次要讨伐的、在两广作乱的侬智高,却偏偏
就是布侬人!
那野人见他不吱声,又冷笑一声:“怕了吧?我们族人可是惯会放蛊,要不
要我给你来上一点?”
却原来她强调自己是布侬人,目的乃是威胁胡不归她会放蛊。胡不归松了口
气,更加不敢说自己那群“朋友”却是专为讨伐布侬人而来的军队了。眼下这情
形尴尬得很,一批来讨伐布侬人的军队中了毒,却要央求布侬人解毒。胡不归一
不做二不休,干脆死缠烂打下去,道:“我这条命,左右是姑娘救的,姑娘便是
在我身上下了蛊,也不过是把这条命重新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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