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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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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秘书却都替他应许了。族老又说:“局长来了以后,他们一定要敛迹的。”以超也只笑
着答应了一两句,便又回到祠堂里。
这时秘书才将那两个红纸包儿,交与以超说:“这是一百个小洋,和一件青缎马褂料,
是他们送给局长做见面礼物的。”
以超看了不懂,秘书笑道:“这不过是他们的小意思,表明局长不能白来,就是了。听
说这件马褂料子,还是特意从城里带来的呢!”以超这时才明白过来,玩那“不能白来”一
句话,心中忽然觉得此来不妥,似乎将自己的人格贬损了,登时生气着急起来,立刻要托秘
书将礼物送回去。秘书笑说:“不但是万没有璧还的规矩,而且他们庄稼人,一百角小洋也
来的不容易,倘若送了回去,倒显着局长瞧不起他们,还是收了妥当些。”以超又只得收了
起来。过午的时候,族长又来请以超去听戏。以超心里烦躁,本要辞了,一想这正是要陈列
我的时候,是一定不能不去的。他朋友们更是不住的催着他走,族老又请以超坐着轿子,带
着兵丁。以超也只得听他们的调动,走了几步,到了村前,下了轿,进到棚里,那戏还没有
开台,台下已是人山人海,族老们请以超点过了戏,便演了起来。过了两三点钟,以超觉得
天气炎热,金鼓震天,闹得头痛欲裂,要去歇息,又不便走开。他朋友们一个一个的都悄悄
的回到祠堂里去,只有以超呆呆的坐到黄昏。
将要散戏的时候,掌班的便来请赏,以超拿出五十角小洋来给了他。登时台下又纷纷的
议论起来,也有说他大方的,也有说他耍阔的。以超一声儿不言语,便上轿回到祠堂。月影
之下,他的朋友们都在门外说笑乘凉。以超下得轿来,进去盥洗了,换了衣服,又出来散步
了一会儿,方觉得略略清爽。他的朋友们看他似乎不很喜欢,也都不和他玩笑,听他自己走
一边,和几个荷锄戴笠的族人们,亲亲热热的谈着话。
以超问他们说:“你们为何不割了辫子呢?梳头打辫子,岂不耽误你们种地的工夫
么?”他们迟疑了一会说:“割辫子就不好戴笠子了。”以超知道他们是饰词,不觉微微的
笑了一笑。又问:“我看我们村里的孩童倒不少,有地方念书没有呢?”
他们笑说:“我们庄稼人,念书是没有用处的,地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呢。”以后又谈到
祠堂前这一片空地,为何不栽些树木?
他们说:“一位地理先生说过的,栽些树木,便破了风水了。”
谈论之下,以超才晓得他们的生活,是很苦的,连妇女孩童都是终年忙碌,遇见荒年,
竟有绝食的时候。以超的祖父,就是因为饥荒,逃到城里去的。至于医药一切,尤其不方
便,生死病苦,听之天命,以超十分的可怜他们,眼泪几乎要落了下来。
他们也问了些城里的事情,又知道以超去过国外,也打听了些外国的光景。以超略略的
对他们说了,他们都十分的爱听。又说:“多会儿我们有机会也到那些地方去开一开眼。”
以超笑说:“你们为何不搬到城里,找点事做,岂不强如在这里受苦。”他们说:“城
里的花费太大,我们住不起……”说到这里,看门的来请以超吃饭。以超才转身回去,还听
见他们称赞他和蔼近人,没有官人高傲的习气。进到祠堂里,他朋友们都已经坐好了,看见
他进来,便笑着说:“以超!你倒做了农村游行演讲员了。”以超笑了一笑,也不说什么。
正用着饭,族长带着两个人进来,和以超相见了,说他们是山后村里的人——也是和以
超同姓不同宗的——特意来请以超顺便去玩两天。以超暗想不好,雪地里滚雪球,愈闹愈大
了,不如早些走罢。这时也不用秘书代劳了,自己连忙笑着极力的推辞,说他还有要紧的公
事,明早是一定要回去的;下次再来的时候,还要特意去拜望拜望。秘书知道以超有些不高
兴,便也不说什么;他的朋友们也玩够了,都极力的替他辞谢。他们立刻显出失望的神色,
连族长也觉得以超走的太急。只是以超的意思,十分坚决,也无可奈何,只得坚订后约。
送出他们之后,族长和以超站在祠堂门口,族长问以超,“为何这样匆忙,明天后天还
有戏呢!”以超只不住的道歉,说:
“明天是一定要走的。”也拿出五十角小洋来,请族长分给那些帮忙的人。族长接了也
无话可说,又谈了一会儿,他便走了,临行还不住的嘱咐以超得工夫再来玩玩,以超一一的
答应了。
族长的影儿,去的远了。以超才慢慢的自己走到他曾祖墓前,坐在树下。这时那小村野
地,在那月光之下,显得荒凉不堪。以超默默的抱膝坐着,回想还乡后这一切的事情,心中
十分懊恼,又觉得好笑。一转念又可怜他们,一时百感交集,忽然又想将他的族人,都搬到
城里去,忽然又想自己也搬回这村里来,筹划了半天——一会儿又想到国家天下许多的事
情。对着这一一的祖先埋骨的土丘,只觉得心绪潮涌,一直在墓树底下,坐到天明,和
大家一同归去。小家庭制度下的牺牲
老太太噙着眼泪,拿着一封信正看着。忽然听见外面脚步的声音,连忙将这封信,压在
一本书底下,站了起来。
老头儿从外面进来了,摘了帽儿,坐在椅子上,喘息着拿手巾去拭额汗,一语不发。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陪笑问道:“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头儿冷笑道:“毅甫只说现在外头找事很难,叫我暂候一候。但是看他的意思,似乎
嫌我老了,做不了什么事。他还问我荃儿的事情很好,为何还不能顾家?我也无言可答。他
便借给我二十块钱。我本想不要,一想这也是老朋友的情分,而且我也实在没有钱,只得收
了。咳,人穷志短!也是我没有生下好儿子,以致像我这样的年纪,还要奔衣走食,实在叫
人可气可叹!”
老太太灰白着脸,嘴唇颤动,似乎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老头儿又说:“人家养儿子为的是养老送终,我们只是为儿孙作牛马,从小儿多灾多病
的,好容易捧到这么大。为着他念书,把田地也典了,房子也卖出去了。他又说要去留学。
我想这蛮貊之邦,子弟一定要学坏的,但是至终也依了他。如今我们的精神心血也耗尽
了,家产也花完了,马牛也当够了,只指望苦尽甜来,有个欢娱的晚景,也不枉……”这时
老头儿喘得说不下话去。
老太太仍旧呆立着动也不动。
老头儿接着又说:“谁知道他……如今外国也去过了,文明的媳妇也娶了,毛羽丰满远
走高飞了!像我这样的年纪,大限已经快来到了,生前的福我自然享不着了,但是——还恐
怕这把老骨头,终久要葬在野兽的腹里呢!”
这时老太太忍不住了,忽然伏在椅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老头儿看见他老伴哭了,心中也觉得不忍,叹了一口气,便不往下说。
他们一时寂静下来。两个悲凉灰白的脸,衬在这奄奄的暮色里,造成了一派阴森的气
象。
老头儿忽然说:“前天我写了一封信给他,至今还没有回信。我如今亲自去拜望他,同
他理论理论。”一面自己站了起来。
老太太伸手要揭开那本书,拿出信来——但她看着老头儿的脸,又没有那一分勇气,慢
慢的又缩回去。
老头儿已然戴上帽子,走出去了。
老太太连忙唤道:“不用,不用去了!这里……”那时一声门响,那白发盈头的老者,
已经踽踽凉凉的去了。
老太太扶着椅背,站了半天。重新拿出那封信来,上面大草纵横,又有许多的圈点,可
怜她生花的老眼,如何看得清楚。只零零落落的念道:
观念太深……这万恶的大家庭制度,造成了彼此依赖的习惯……像我们这一班青年人,
在这过渡的时代,更应当竭力的打破习惯,推翻偶像……我们为着国家社会的前途,就也不
得不牺牲了你二位老人家了……新妇和我都是极其赞成小家庭的制度,而且是要实行的……
你老人家昨天的信,说得实在可笑!只为你们的脑筋,没有吸收过新思想,因此错解了“权
利”、“义务”的名词……
简单说一句,我们为要奉行“我们的主义”,现在和你们二位宣告脱离家庭关系。
老太太看完了,大概也还明白,一时心头凉透,两手颤动着将这封信撕了,眼睛发直望
着窗外。这时天色渐渐发黑,一片咿哑的声音,绕着庭树,正是那小鸦衔着食物,回来哺它
的老鸦呢。
婉莹。)一个兵丁
小玲天天上学,必要经过一个军营。他挟着书包儿,连跑带跳不住的走着,走过那营前
广场的时候,便把脚步放迟了,看那些兵丁们早操。他们一排儿的站在朝阳之下,那雪亮的
枪尖,深黄的军服,映着阳光,十分的鲜明齐整。小玲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喜欢羡慕的了不
得,心想:“以后我大了,一定去当兵,我也穿着军服,还要掮着枪,那时我要细细的看枪
里的机关,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个思想,天天在他脑中旋转。
这一天他按着往常的规矩,正在场前凝望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附着他的肩头,回头一
看,只见是看门的那个兵丁,站在他背后,微笑着看着他。小玲有些瑟缩,又不敢走开,兵
丁笑问,“小学生,你叫什么?”小玲道,“我叫小玲。”兵丁又问道,“你几岁了?”小
玲说,“八岁了。”兵丁忽然呆呆的两手拄着枪,口里自己说道,“我离家的时候,我们的
胜儿不也是八岁么?”
小玲趁着他凝想的时候,慢慢的挪开,数步以外,便飞跑了。回头看时,那兵丁依旧呆
立着,如同石像一般。
晚上放学,又经过营前,那兵丁正在营前坐着,看见他来了,便笑着招手叫他。小玲只
得过去了,兵丁叫小玲坐在他的旁边。小玲看他那黧黑的面颜,深沉的目光,却现出极其温
蔼的样子,渐渐的也不害怕了,便慢慢伸手去拿他的枪。
兵丁笑着递给他。小玲十分的喜欢,低着头只顾玩弄,一会儿抬起头来。那兵丁依旧凝
想着,同早晨一样。
以后他们便成了极好的朋友,兵丁又送给小玲一个名字,叫做“胜儿”,小玲也答应
了。他早晚经过的时候必去玩枪,那兵丁也必是在营前等着。他们会见了却不多谈话,小玲
自己玩着枪,兵丁也只坐在一旁看着他。
小玲终竟是个小孩子,过了些时,那笨重的枪也玩得腻了,经过营前的时候,也不去看
望他的老朋友了。有时因为那兵丁只管追着他,他觉得厌烦,连看操也不敢看了,远望见那
兵丁出来,便急忙走开。
可怜的兵丁!他从此不能有这个娇憨可爱的孩子,和他作伴了。但他有什么权力,叫他
再来呢?因为这个假定的胜儿,究竟不是他的儿子。
但是他每日早晚依旧在那里等着,他藏在树后,恐怕惊走了小玲。他远远地看着小玲连
跑带跳的来了,又嘻笑着走过了,方才慢慢的转出来,两手拄着枪,望着他的背影,临风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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