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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5芙蓉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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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世界大战,参战国中的每一个人都逃离不了战争的漩涡。就像抗日战争时期,哪一个中国人能够逃离战争的影响呢?
这么想着,便又想到文学中的故事。像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林黛玉和贾宝玉的故事,倒可以在一个与他人无关的环境中发展。这么想似乎又不完全通,在一片筷子调羹飞舞的吃喝说笑中,她来不及做更深刻的思索,只是觉得,在这个家庭聚会中谈论文化大革命,颇有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感觉。
沈昊从来善于抓住吸引众人注意力的话题,他说:“那天在日月坛公园,我和丽丽亲眼看见北清中学的学生将他们学校的一个老师活活打死,还有一个打成重伤。”沈昊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当时的过程,讲到沈夏如何亲手把那个被打死的老师从喷水池中拉上来。
这时,大家才想到四舅家的孩子杜晓弟就是北清中学的高三学生。
沈昊看着坐在斜对面的杜晓弟问:“那两个被批斗的老师到底是什么问题?”杜晓弟抬起清秀的面孔回答道:“男老师叫贾昆,说不上有什么问题,被打死了。女老师只听说常在周末参加舞会,也没抓到什么具体问题,被当做流氓分子打了一顿。”沈昊又问:“现在怎么样了?那天,我看到你们学校的两个学生把这两个人弄回去了。”杜晓弟点点头说:“是。
弄回去以后,贾昆被糊里糊涂地火化了,公安局来人看了一下,好像也没说什么,听说北京有好多单位都有打死人的事。米娜还那样,学校里现在打倒的人多了,她算不上重点。“
沈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接着问道:“那天去把两个老师拉回学校的同学你认识吗?”杜晓弟点点头说:“知道,不熟。一个叫卢小龙,一个叫李黛玉。”沈昊打断他的话:“什么林黛玉?”杜晓弟摇了摇头,说:“不,她姓李,叫李黛玉,是跟着卢小龙一起去的。”沈昊又问:“为什么卢小龙会做这个事?”杜晓弟想了想,说:“这就不太清楚了。听说卢小龙和这两个老师关系有点什么。”沈昊问:“能有什么?”杜晓弟说:“谁知道呢!人们也是瞎猜。”沈昊放下吃剩的鸡骨头,用手巾擦了擦手,接着问道:“卢小龙是个什么样人?”杜晓弟皱着眉想了想,说:“这个人有点怪,挺倔的,平常不爱说话。”沈昊摇摇头:“为什么一个学校这么多学生,只有他做了这样的事?任何事情都该有原因嘛!”杜晓弟吃了几口饭,回答道:“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学校,很可能是他做、别人不做。”
“那为什么?”这一回是沈丽发问了。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反复听一个人的名字,听人们对他的议论,你就开始感兴趣了。杜晓弟正好挨着沈丽,这时便扭过头说:“他这个人就这样,话不多,可有时做出事来让大家都意想不到。”
沈丽正吃着鱼,一边从嘴里小心地剔着鱼刺一边问:“他长什么样?我那天没注意。”
同时极力在记忆中追想那个叫卢小龙的男孩子模模糊糊的样子。
晚饭后,大人们到一间屋子里搓麻将去了,当然,麻将桌上海阔天空的闲话常常离不开文化大革命。年轻人自然都聚到沈丽的琴房,按照以往的惯例,说拉弹唱,下棋,打扑克,但是,“转轴拨弦三两声”,这些玩耍就都停了下来。无论是手里拿着提琴、二胡的,还是弹钢琴的,下棋打扑克的,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文化大革命来。这十多个人中除了最小的两个是小学生外,其余都是中学生、大学生,各校都在如火如荼地“大革命”,因此都有共同关心的政治话题。当这种谈话进行到比较热烈的程度时,手中的小提琴弓、二胡、笛子都成了指手划脚的道具。沈丽不禁想起父亲讲过的某个伟人的格言:政治是人类最大的游戏。就连年龄最小的表妹红红也对这个话题充满了热情,她说,他们红星小学也开始了文化大革命。沈丽问:“学生打老师了吗?”红红抬起胖呼呼的圆脸说:“打了。”沈丽问:“你打了吗?”红红说:“没有。”沈丽问:“你同意打吗?”红红说:“当然同意。”沈丽问:“为什么?”红红说:“有些老师太坏了,留那么多作业,放学也不让我们回家。”
站在靠窗处的一个表弟指着窗外远处的光亮说道:“那边就是北清大学吗?”沈丽说:“这边是日月坛公园,往那边一点就是北清大学。”有人提议:“咱们别玩了,去北清大学看大字报吧!”立刻得到一致的响应,红红与另一个小表弟还特别高兴地拍起手来,他们早就想到北清大学看大字报,但是爸爸妈妈一直没有带他们来。十几个人前呼后拥地跑下楼去。
沈丽想,有这些兄弟姐妹们簇拥着,半夜去看大字报也还是挺方便的事情。
北清大学已经成为向外日夜开放的革命圣地。他们来到北清大学的大字报中心区,这是一条通往南大门的笔直道路,两边的大字报篷上贴满了大字报,篷上挂着的一盏盏电灯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夜晚不像白天那么多人,却也并不稀少,时稀时稠的人流显出夜晚特有的沉静。有人一边看一边做着抄录,也有人站在某一张大字报前久久不动,还有几个学生蹲着用扫帚蘸着浆糊桶中的浆糊刷贴着新的大字报。
沈丽与众兄弟姐妹们边走边看,在北清中学上学的表弟杜晓弟突然用胳膊碰了一下沈丽,低声说道:“你看,那个人就是卢小龙。”沈丽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不见已经忘却、一见又还熟悉的年轻人。这一次,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特别注意地观察了一下。
这是一个外貌再平常不过的年轻人,一件起皱的短袖白衬衫,一条灰裤子。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字报,边看边缓缓地挪动着。如果不是特别有心的话,不会在人群中注意到他。然而,一旦注意了,便能够发现他的一点特别之处。这个特别就是他的表情显出对这个世界的十分专注。他扬着比较凸出的额头观看大字报时,从他的侧面能够看出,他正在极为认真地思索。他阴沉的眼神表明这种思索确实有异于一般人。
卢小龙专注而阴沉的神情给了沈丽一种说不上来的特别感觉,好像在一大堆华丽精巧的工艺美术品中看到了一块粗砺的石头,当然,又不完全一样。
第十三章
米娜的命运从日月坛公园批斗会开始发生剧变。那天,卢小龙在公园管理处借了一辆三轮平板车,将她与贾昆都放在车上。李黛玉本不愿意上车,一看卢小龙瞪起了眼,只好勉强坐在了车上。卢小龙蹬着平板车穿过日月坛公园,进入了北清中学的大门。这是一段土路,有点颠簸,米娜抱膝坐在车上,湿漉漉地摇晃着。路两边是高高低低的灌木丛,灌木后面东一棵西一棵立着槐树,再往后就是一片桃园。沙沙的雨声描绘着校园的地貌和植被。她恍恍惚惚看着烟雨朦胧中已经亮起灯的教学楼,思绪像雪地里的狐狸弯弯曲曲、闪闪烁烁地移动着。
她面临的现实问题是,学校将如何对待她?她还会挨打吗?所谓“反革命流氓犯”定性了吗?那个马胜利还会到北清中学来吗?一想到他高举皮带的可怕样子,她的心就打起抖来。这种抖动波及全身,与三轮车的颠动混合在一起,让她在麻木中又有些如醉如痴。伤口的疼痛既标出身躯的存在,也把鲜血的腥味迤迤逦逦地留在了身后的烟雨中。
卢小龙腰背一起一伏地蹬着车,走过了校园内长长的林荫路,到了教学楼前,他停下车,想了想,回过头对李黛玉说:“李黛玉,你先下车吧。”李黛玉从湿漉漉的平板车上下来,他又对米娜说:“您走得动吗?”米娜注意到对方没有称呼自己老师,只是尊敬地用了一个“您”字,她有些懵懵懂懂又诚惶诚恐地在李黛玉的扶持下下了车。卢小龙对李黛玉说:“你陪米老师回宿舍吧。”米娜非常感谢卢小龙在对他人的叙述中还称自己为“老师”,立刻识时务地说道:“我自己走吧。”李黛玉在一旁犹豫不安地看着米娜,卢小龙不再坚持。
米娜像受伤的灰老鼠一样,在烟雨中挣扎到了宿舍。
她在女生宿舍楼独居着一个单间,当她穿过晦暗的楼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时,两边的房门有的关着,有的半开着,透出一些光亮。她浑身哆嗦着穿过这些光亮,生怕有人突然从房间里蹿出来,让她无法逃避。经过一个宿舍时,门口正好站着一个圆圆脸的女学生,一定是自己的样子太吓人了,看到自己,她立刻像受惊的小兔耳朵都竖起来了。米娜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着,那个女生倚在门口目光跟着她,听到她转身和同宿舍的同学小声地说着什么,门口立刻又挤上来四五个女孩,目光落在自己的脊背上。一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受伤的老鼠被无数手电筒集中照住后,大概就会有这种无处藏身的恐惧。
她终于拱开了自己的宿舍门。当她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喘气时,觉出在几个女孩的“追踪”下,坚持走完这段距离的艰难。心脏像小兔子一样咚咚咚地跳着。小兔子几乎要从喉咙里把头探上来,胀得胸脯、口鼻呼吸憋闷难受。渺渺茫茫中,居然想到孙悟空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他在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把脚一踹,把头一拱,铁扇公主便疼得满地打滚。
喘息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插上房门。一大早,学生们便冲进来把她揪走,连门都没来得及锁。当她拉上窗帘打开台灯时,先将房间扫描一遍,发现学生们并没有抄她的家,她松了口气,忘记了疼痛,脑子里掠过了共产党搞地下斗争的故事。她一瘸一拐走到门边,确认门已插好,又一瘸一拐走到靠窗的写字台旁,将台灯的灯罩上又轻轻盖了一块毛巾,同时再一次把窗帘拉严。幸好只有一个宿舍的女生看见她了,从她们的反应看不是凶恶的,她们不一定会怎么样,那些揪斗她的学生们可能正忙于别的,她要抓紧时间处理掉危险的“罪证”。
她拉开抽屉拿出日记本,草草地翻了一下,里面有她日常生活的简单记录。对于周末舞会,只有一些她自己才看得懂的文字。她盯着眼前这段文字,停顿了一下:“今天,他显得特别有心事,但还是很关照我。活动结束之后,他用车把我送回学校。”她从来没有在日记本上写过他的名字,那是一个给人印象很深的名字:卢铁汉。她也从来没有写过跳舞、舞会这类文字,她把那一律称作“活动”。从中学时起,她就知道日记本有时会使人栽跟头,这是母亲从小对自己的教诲。
她又翻开一页日记,也是周末写的:“今天,是很可怕的一天。”只有这几个字。这段文字写了她作为一个年轻女性第一次懵懵懂懂将自己交给一个还比较陌生的男人,与其说交给,不如说糊里糊涂地被一种命运安排了。眼前又浮现出那张粗壮巨大的面孔,对方口中那浓重的烟味连同山西腔的喃喃低语一起热烘烘地扑在她脸上。她娇小的身体被这个夏日里晒热的石像一样的身躯包裹住了,她根本没有力量做其他选择。她是心甘情愿的,又是被强迫的。她是被强迫的,又是心甘情愿的。那是一种逆来顺受又顺来顺受的决定。无论如何,那“第一次”让她腾云驾雾惊恐不安,让她觉得天空塌了下来。她无力抗拒,被压迫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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