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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5芙蓉国-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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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尖。女人长得像他,可是十分地不中看。男人鹰相是勇猛的,女人鹰相是非常生冷可厌的。他瞄了瞄写字台上被扰动的那缕上升的青烟,没有说话。叶群也看到桌上的青烟在不稳定地摇曳着,知道自己冲撞了一个静默的状态,便立刻小心又犹豫地将门关上。林彪不耐烦地问:“什么事?”他生怕叶群长篇大套。叶群做出话一说完拉门就走的姿态来,说道:“我不想打扰你,可是不得不打扰你了。你要接见的人一会儿就都到了。”
林彪想起来,自己今天要接见几个军队卫生医疗系统的干部。他含威不露地说:“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叶群说:“四点半他们准时到,现在已经四点十分了,你也该准备准备。”
林彪说:“我有什么准备的?”叶群看了看他,犹豫着还是把话说了:“你总不能半醒半睡地猛然去接见人吧。再说,有关这几个人的情况我也要预先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另外,你也好有个时间上上厕所,换换衣服呀。”林彪不快地闭上眼,没说话。他每到活动之前,无论是会见,还是开会,总要反复地上厕所,似乎要把体内的水分全尿尽,才能够放放心心地去参加活动。他这时便挥了一下手说:“我知道了。他们来了,你再告诉我吧。”叶群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商量,希望你有个决定。”林彪不快地睁开眼,像个隐居山中的老道人一样看着叶群。
叶群说:“我是想说有关老虎的事。”林彪一下子振作了,老虎是他惟一的儿子林立果的小名。叶群说:“总要给老虎做个安排,现在学校都停课闹革命了,他这样闲着,是浪费时间呀。”林彪认真对待叶群的话了,他和叶群生有两个孩子,女儿林立衡小名豆豆,儿子林立果小名老虎。林立果现在是北京大学物理系一年级的学生,是他十分钟爱的。他说:“那就做个安排吧。不过,做安排也要让他自己去闯,去锻炼。”叶群说:“那当然。不过你不做安排,他就没有去闯、去锻炼的机会。我想让他到空军司令部去。”林彪抬眼看了看叶群,叶群又补充道:“在这之前可以先到下面军区过渡一下,在基层锻炼一下。”林彪点点头,说:“就这样办吧。老虎这两天干什么呢?”叶群说:“正在搞你的自行车战时运输科目呢。”林彪一听高兴了,站起身说:“我去看看。”
前不久,他坐小轿车在北京街道上游转时,看到街上浩浩荡荡的自行车流,突发奇想。
过去战争年代,独轮车是战时运输的一大手段,现在,中国有上亿辆自行车,一旦爆发战争,能不能将两辆自行车临时组装成一辆四轮运输车?这一定是新时代人民战争的强大运输力量。两个人一左一右蹬着四轮运输车,既灵活又机动,需要时又可以化整为零,分成两辆自行车。他一回来,就把这个方案交给林立果去实验。他经常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而自得。
他和叶群转来转去来到一间大房子,儿子林立果正在两辆拆散的自行车旁满手油污地忙碌着,周围还堆放着很多钢管、钢条和一地的扳子、钳子等工具。看见林彪进来,林立果立起身来,用手臂擦着额头上的汗。林彪笑眯眯地问:“到底行不行?”林立果稍有点局促不安地踏了踏脚,回答道:“理论上肯定行,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思路。实际上,就看我的设计和制作能力了。”林彪笑着点点头。他的情绪好了,似乎也忘了怕光、怕风、怕水了,刚才急着要小便的紧迫感也消失了。他俯下身,把儿子摆弄出的设计方案大致看了看,说道:“过段时间,要给你做点安排,你要好好接受锻炼。”这时,又一个在毛家湾搞内勤的中年军人迅捷而又平稳地走进来,对叶群说道:“主任,他们都来了。”叶群挥了一下手,说:“首长过一会儿就去。”林彪摆了摆手,说:“现在就去吧。”
看着那个军人离开房间,叶群小心地问道:“你不上厕所了吗?”林彪非常恼怒地白了她一眼,挥了一下手,就往外走。叶群立刻跟上几步,说道:“这几个人的情况我给你介绍一下。”林彪说:“我不是都知道吗?”叶群说:“其中有一个叫朱严明,过去来过咱们家几次,后来脱了军装去卫生部了。他今天也来了,我不说怕你忘了他。”林彪一边听着叶群的介绍,一边记住了。他自己并不多记人名,然而,每到会见前,他都要听叶群介绍一下,以表现一个首长对多年前部下一见不忘的亲切形象。
一见林彪在客厅里出现,几位穿军装的和不穿军装的顿时恭敬而又欣喜地站了起来。
林彪一一和他们蜻蜓点水地握了手。当握到一个惟一穿着便装的、长着端端正正国字脸的干部时,他既威严又和蔼地直接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朱严明。”对方一下受宠若惊,说道:“林副主席还记得我。”
看到林彪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后,大家才纷纷就座,带着恭敬而拘谨的笑容向他问候和进行三言两语最简单的汇报。轮到朱严明讲话时,他将一起来的女儿朱立红也做了介绍:“这是我女儿红红,她看过我和您合影的照片,从小就盼望能够见到林副主席。”林彪看着朱严明旁边坐的矮胖女孩,微笑着抬了抬手,说道:“很好,年轻人要好好干,前途远大。”
第四十一章
当卢小龙又一次来到沈丽家中的时候,与上一次抄家时的“狭路相逢”已相隔两个多月了。这次见面在他们心中引起的变化是意想不到的。
沈丽正在琴房里和堂哥沈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十一月的北京早已是树叶落尽,一片光秃。当卢小龙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出现时,沈丽一下站了起来,她没想到卢小龙会来。
在一片风景暗淡的无聊中,卢小龙风尘仆仆又自信饱满地出现,多少让她感到一点自己的软弱。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往日的光彩,自己的骄傲也有一点崩溃。
她将高大轩昂而又贫乏无聊的堂哥介绍给卢小龙,也从卢小龙的介绍中知道他身后站的印度式小美人叫鲁敏敏,实验女子中学的初中学生。在通情达理的应酬中,她却感到了被遗弃的委屈,这对于一贯骄傲的自己是少有的感觉。她当然还知道自己的漂亮,当然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卢小龙如何表白了对自己的爱慕,自己曾平静而骄傲地在两人之间划定了界限;然而,当对方两个多月没有光顾自己,今天突然出现时,她没有想到自己心中涌起一股怨恨,很像是小时候在父母面前受到冤屈时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坐在光线晦暗的琴房里,面对着窗外的初冬景象,她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孩已经在她心中占有了特别的位置。
两个多月来,她在漫天的舆论中常常读到这个男孩的故事。这个男孩曾经对她一见钟情,现在却显然无暇顾及她。在两个月的萧瑟秋风中,她还读到了自己的寂寞。当秋风将黄叶吹满街道时,北京的气氛显出了让人忐忑不安的动荡与冷酷。一种不安全感逐渐抑制了她出没于北清大学观看大字报的好奇。当窗外的槐树叶被刮尽,西苑的院子里一片灰冷时,她尤其觉出了自己的寂寞。这个闹嚷嚷的世界已经将西苑遗弃了。她不过是满天刮落的黄叶中的一片,落到哪儿是哪儿,没有人理睬她。后来,她似乎已经将卢小龙忘却。但当他今天出现时,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内心反应会如此强烈。她把握着自己的反应,甚至有些为自己的软弱感、怨恨感和被遗弃感而感动。当然,这一切都掩饰在她大方得体的举止之中,表现出来的是对客人的友好和热情。鲁敏敏一看就是个多情的小女孩,她温顺地坐在卢小龙身边,毫不掩饰对卢小龙的崇拜和爱慕。当她和沈丽目光相遇时,小脸微微一红表明她对这种人物关系的敏感。
沈丽也觉出了卢小龙两个多月来的变化。他脸上有了成熟男人才有的自信,好像一个生嫩的水萝卜被风沙吹了一番显得成熟了一样。他面对沈丽的从容,面对沈夏的从容,对鲁敏敏随心所欲的吩咐,都显出成熟的男人样。这种成熟样虽然还夹杂着他原有的拘谨,然而确实以坦然和从容表现了出来。此刻,沈丽觉出了房间的晦暗和几十天秋风萧瑟的笼罩,觉出了自己的黯然。她只是一个被遗忘的人。卢小龙带着鲁敏敏生气勃勃地踏进她的琴房,让她看到了大串连的风光,而她的房间却一派陈旧。她也想多少表现一下沈夏的存在,他高高的个子和风流倜傥的相貌该是对卢小龙的一个压力,也是对她骄傲的一种支撑,她懂得这个。然而,她背靠着钢琴坐在那里,面对着卢小龙却懒得这样争强好胜。
她知道自己的脸还在明亮地放着光,然而,那个光晕是柔软的,融化在房间的晦暗之中。鲁敏敏却像是刚从野外回来,微黑亮泽的皮肤洋溢着一团灰白的光亮,让你想到风吹草低见牛羊,一匹小马在草原上跑过,鬃毛迎风飘舞。卢小龙坐在那里,像棵不大不小的杨树,沉稳地迎着风哗哗作响。沈丽目光含笑地迎视着他。这种目光对于迟钝的人,可以理解为大方礼貌;对于高傲的人,可以读作自尊与平静;对于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理解她的人,可以读作对对方长久的盼望和情意。她就用这种目光面对着卢小龙,在似乎是安详的、又是听天由命的、逆来顺受的心态中等待着。
卢小龙也没想到今天的见面是这样的。他没有想到西苑如此冷清,灰黄的风刮过院子,除了几棵松柏在守卫绿色的梦,柳树、槐树及杨树都光秃秃一派颓丧。没扫净的落叶在一座座小楼前贴地溜过,家家门窗紧闭,像是没人居住的地方。他只觉得自己是火热的,他带来的鲁敏敏是暖热的。当他敲开沈昊的家门时,沈昊不在家,只有他的夫人杜蓉坐在客厅里,一边织毛衣一边与保姆聊天。客厅里光线阴暗,人烟荒凉。及至他兴致勃勃地登上二楼,推开琴房,眼前的景象同样晦暗。一扇窗户,被黑苍苍的槐树所遮掩,房间里的木墙壁、木地板都是棕红色的,一架钢琴半对墙角斜放着,沈丽正和一个看着挺高大、挺轩昂、又有点目光闪烁、唯唯诺诺的年轻人聊天。从进门看到的景象,他知道这是一个冷清的谈话,不过是为了熬时间。
沈丽站起来了,并不像夏天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那样光彩照人。她现在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开身毛衣,里边是一件黑色的细毛衣,显得比过去家常和柔软。她的表情也大不一样。
那一次是大方的,揶揄的,骄傲的,无所谓的,这一次却失了很多硬挺的光芒,甚至让他觉得沈丽这段时间生了一场并不严重却为时长久的病。一个面临抄家都显出骄傲的漂亮女孩,今天发生这种变化,让他心中生出复杂的情感。他原本是气昂昂地来这里,准备从容大度地表现一下自己的气概的。带鲁敏敏来,就是对自己的陪衬。他要表明自己对沈丽不那么钟情和在意,他要表明自己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胸怀。两个多月来,在对女孩的成功中,他早已领会了一个在政治上成功的男性,可以如何保证自己在女孩面前的魅力。
意外的是,沈丽今天没有那种刺眼的骄傲,而且在亲热随和中流露出别有深意的目光。
他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也不是一个高傲的人,他读懂了这目光中的含义,原来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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