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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谎言-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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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经过这里,她忽然很想进去看看。反正店里有云晓看着。她又犹豫了一会儿,现在还是吃饭的时间,只要一杯咖啡,是否奇怪。但她看到角落沙发上坐着的一个鬼佬,面前就只摆着一杯咖啡,倒也很自然,于是推门走进去。
◎七点零一分(3)
她选靠窗的位置,要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其实看到礼翰了,就隔一张空桌子,和一个鬼佬用英文谈话。但她没有认出来,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在这里会碰到熟人。她只是关心那只器皿,很快起身去洗手间,绕了一下,经过那张长条桌。看到插百合的容器,是一个透明的玻璃器皿,非常大,圆肚子,口径也不小,百合可能插了六七枝。这个容器,乍看很平常,但她不用去摸就知道,价格不菲。玻璃坚厚,清透里带一层淡淡的蓝色,是上好的材质。她在小商品批发市场都没有见过这个的仿造品。那些制造赝品的义乌人,品位实在很俗气,总是喜欢画蛇添足,她每次去进货,都忍不住和卖家抱怨。
她多看了几眼,打算再去批发市场找一下。找到就可以把它卖给服装店的人,她们的店布置得不错,衣服也都是卖给有品位的名媛。花瓶倒是不赚几个钱,主要是这个花瓶盛得多,至少六枝百合。这样每周她就可以多赚两支百合的钱。
她从洗手间又流连了一些时间,洗手池旁边也是白瓷瓶插龙胆。在私密的空间里,她可以拿起来,看个仔细。
礼翰走过来的时候,她才坐下不久,还在环顾西周,看高阔的房顶上垂下来的黑铁吊灯,心里想着,不知到什么时候也能开这样一家西餐厅。礼翰就笑吟吟地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来:
“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来了。”
“你是?”梁琳仔细看他,还是没能认出。
“我是郑礼翰。”男人说。
“啊,原来是你。你变了很多,我都认不出了。”梁琳说。他变了很多吗,她努力在脑中搜索,想要记起他过去的模样。
“你在等人?”礼翰问。
“不,我一个人,走累了,进来小坐。”
“逛街吗,这附近是有几间时装店不错。”
“那你呢,在和朋友聊天吗?”
“只是遇到,闲谈几句。”
“嗯。”梁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礼翰沉默片刻,问。
“挺好。”梁琳说。
“结婚了?”
“离婚了。”
“和我一样。”礼翰耸耸肩。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下午吃得很晚,所以还不饿。”她想,刚才吃掉的那只面包,的确不应算晚餐。
“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吧,就在这里吧。这家餐馆是我开的,你觉得怎么样?”
“挺不错。”梁琳重新环视四周。
“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和那个朋友说几句话,很快就过来。”
礼翰走过去之后,梁琳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漫不经心朝邻桌看。他看起来很年轻,待人也谦逊有礼,有钱更是不用说了。刚才他起身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西装里衬,是绸缎的,印着旖旎的春宫画。她过去好像在杂志上看到过,牌子的名字忘记了,只记得是日本的,很昂贵。更重要的是,这家西餐店是他的。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脑海中掠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也许可以向他提出给餐厅送花。但她立刻感觉到羞耻,这个男人毕竟是早年追求过她的,那时候,她骄傲如孔雀。
外面下起雨来。梁琳看着窗外,觉得很伤感。当年每天是礼翰站在宿舍楼下等自己吗,还是另外那个叫江泓的?她总是把这两个人搞混。当时追求她的人太多了,与许多人有过若即若离的感情,看看电影,吃吃饭,而后不了了之。她在高处俯看他们,总觉得他们不够好,不甘心就此栖落。幸而她天生懂得处理暧昧的关系,只是和他们兜圈子,轻易不拒绝。不得不拒绝的时候,她也想了非常恰当的借口,让男孩们仍旧保持对她的痴迷,没有一点怨言。与礼翰也是这样。但礼翰很喜欢她,这是可以肯定的,即便十多年后再见,也一眼可以把她认出来,并且言语中有一种眷恋。
◎七点零一分(4)
现在她在设想某种可能,和礼翰。她过去不知道物质生活的重要,选男人很盲目,碰了壁,又经过许多年,现在终于懂得。她喜欢这家西餐店,想每个下午坐在这里晒着太阳,插一插花。但他们的阶层,真的相差很远。礼翰若是知道她的境遇,一定会非常惊讶吧。梁琳讨厌起身上这件衣服来,觉得它不够出众,但好在很简单,看上去不至让人觉得寒酸。
问题是她想不起来,当时是如何撒了个谎,找了个借口,与礼翰分开的。年少时的轻狂事,谎言随手拈来,不计后果。像一场太阳雨,没留下任何阴霾的印记。只在这么多年后,她坐在这里,好像与那些老掉了牙的谎言重逢了,并且必须面对它们。她要靠近礼翰,应该自己提起当年事,最好还能说出一些苦衷。分手的理由很重要,是她可以将一切铺展开来的原点。
也许可以问问当年大学里的小姐妹。有两个最亲密的,她们或者还记得。但因为境遇的不同,与她们已经不来往了,好几年。但这个犹豫只停留了片刻,梁琳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她们,她起身,整了一下裙子上的皱褶,缓缓走向洗手间,路过礼翰的时候,对他微笑了一下。
5。
毛毛把冬笋放进锅里,盖上锅盖。杨澎冷不丁出现在后面,摸了一把他的屁股,问:
“快好了吗?从外面都闻到肉的香味儿了。”
“马上就好。你家有大一点的碗吗?我没找到。”
“不知道,我让惠珍拿给你。”杨澎没立刻出去,贴在毛毛背后,把那只谢了顶的大脑袋夹在毛毛的肩膀上,蹭毛毛的脸。毛毛又闻到了那股分泌过于旺盛的油脂的味道,轻轻推开他,笑吟吟地说:
“你真厉害,这可是你家的厨房啊。”
“不管。它又硬了。”
“晚上,晚上再来照顾它。你快去给我找碗。”
“嗯,吃完饭就说还要去见个客户。”杨澎顶了一下跨,走出去。
毛毛舒了口气,掀开蒸锅,用筷子戳了一下鱼,还没熟。他洗了一下菜板,开始切腊肉。惠珍进来,从炉灶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大碗:
“这个行吗?”
“行,放这儿吧。”
“真不用帮忙吗?”惠珍站在他后面。
“真不用,阿姨,您去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毛毛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穿着姜黄色的高领毛衫,衬得那张圆脸更加硕大。高领下面那根金项链,是男人送的,毛毛挑的,那么贵的一根项链,竟被她戴得像一根地摊货。而下面则穿了一条宽松的裤子,只是腿部宽松,腰腹却绷得很紧,灰色拉锁都露出来了。她不过四十五岁,却已经对自己彻底放弃。
“毛毛你可真能干。现在像你这样会做饭的年轻人很少了。别说年轻人,就是我,做得也没你好。”
“哪能啊,杨先生常夸你能干,里外都能独当一面。”
“我原来还行,现在很少做饭,退步啦。小萌住校,老杨在外面有应酬。我常常都是一个人吃,就凑合一下,懒得忙活。”
“嗯,一个人的饭最难烧了。”毛毛戴上手套把蒸锅端下来,放上白瓷砂锅:
“就剩青菜和汤了。”
“是谁教你做饭的,妈妈吗?”
“没人教我。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烧饭了,那时候妈妈忙,我得自己把肚子喂饱。”
“你爸爸呢?”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妈。”
“哦。从小就独立,怪不得那么能干。我还常听老杨说,你陪他出去应酬,常常帮他挡酒。那些人喝起酒来,很疯的,真是难为你了。”
◎七点零一分(5)
“怎么会?杨老师待我很好。要是给其他人当助理,可能也就是开开车,打印一下文件,不会像跟着杨老师这样,很多工作都让我来做,他脾气很好,特别有耐心,我不懂的他都教给我,我学了很多东西。”
“那就好。你家在外地,常来玩,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
“嗯,我常来给阿姨烧饭吃。”
“好啊,顺便也给小萌辅导一下功课,他数学不好。”
“没问题。”毛毛嘴上说着,心里很绝望,这份工作简直就是把他们全家都服侍得舒舒服服。
惠珍从抽屉里拿出碗筷,走出去。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毛毛关了厨房里的窗户,靠在门边剥蒜,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客厅里惠珍正说:
“毛毛这孩子,长得又帅,人也懂事,还会做饭,真不错。可惜是单亲家庭。”
“单亲家庭怎么了?”老杨问。
“唉,单亲家庭的孩子,多少还是会有些阴影。我本来是想把他介绍给梅妍的。”
“梅妍姐姐长得那么丑,脾气又坏,毛毛才看不上呢。”小萌头也不抬地说。
“但是她的家世好,娶了她毛毛绝对不会吃亏。”惠珍说。
毛毛觉得这好像是在说她和杨澎。但在惠珍身上,却已经丝毫感觉不到家世好的影迹,被关在这房子里几十年,不知外面是什么光景。
“别那么多事,瞎操心。”这时,杨澎说。
惠珍不说话了,客厅里只有游戏机里的一片厮杀声,小萌在打游戏机。在毛毛面前,那个男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先前让毛毛给他倒水,那语气俨然像个少爷。可是他看起来,真是一点都不机灵,也许是因为太胖了,在学校里必是常常受到同学的捉弄。
毛毛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蒸鲈鱼和白切鸡,又一趟,端出的是大碗盛的冬笋红烧肉和一个绿油油的芥兰。最后还有用白瓷砂锅炖的莼菜银鱼羹。
“毛毛你辛苦了,快坐下。”惠珍说。
“阿姨,我来。”毛毛抢着给大家盛米饭。
“给我少盛一点。晚上不能吃这么多,吃完也不活动,肚子上都是肉。”
“小萌,吃饭了。”惠珍不耐烦地喊他。小萌半张着嘴,还在搏杀。毛毛看着他那双猪蹄状的胖手飞快地按键盘,觉得很滑稽。
惠珍夺下小萌手里的游戏机,把硕大的一碗米饭递给他。大家开始吃饭。
“红烧肉真好吃。”惠珍吃了一块,给小萌夹了一块。
“吃点菜,别总吃肉。” 男人夹了两根芥兰给惠珍,一只胳膊横亘在前面,遮了她的眼,同时,他伸出舌头,向对面的毛毛做了一个舔舐的动作。
“你们家真热。”毛毛解开一颗衬衫纽扣,一径开到胸前,露出几根胸毛。
6。
老人坐在藤椅上,窗户敞开,雨水飘进来,打湿了他的驼背。他看着那只摆钟,面对面,离得很近。指针落在七点上。他手里抱着一只收音机,还要等一个小时,那个讲道的节目才开始。信号很差,他常常只能听到嗡嗡刺耳的声音,间隔许久,牧师才迸发出几个词。主耶稣,圣灵,荣耀。不过没关系,他听清楚了,也很快会忘记。他的健忘症越来越厉害,忘记了女婿,儿媳妇以及孙子的名字,记不清住在几门几号。所以他不出门,也尽量不开口唤他们。
他已经不去每周日的讲经会了。本来是和楼下的老王一起去的,老王的女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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