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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飞远走出门，出门的时候说了句：“我答应他要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我笑笑，这该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替他好好地活下去。一年这样，五年呢，十年呢，一辈子呢？

　　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别问我，我还不曾这样爱过。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空旷的风景，我突然记起，2005年的除夕夜，我们四个人去环城游览车上观光，我记得最后的时候，小羽对着窗外大声地喊着：你看，我多像是飞过这座城市的天使。

　　是啊，小羽，你就是飞过这座城市的天使。

　　很多时候我都会这样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天使，来到人间教会那么人怎么去爱，怎么去宽容，怎么去面对痛苦，怎么去成长，等我们终于成长好的时候，你就悄悄地离开，回到天堂，然后继续下一个旅程。

　　小羽，现在我也在万米的高空。如果你在长满云朵的天堂，你该离我很近吧，那你听见我满心的想念了么？

　　你听见了么？

　　我闭上眼睛，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唱起一首歌。那首歌，曾经在某个夜里也被你这样轻声地唱起过。也曾被每一个在年轻岁月里爱过痛过的人唱起过：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他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还在开吗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

　　他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他们开放

　　112　尾声之高飞远

　　去公墓前，雪琪把准备好的鲜花水果篮递给我，替我整了整衣领，温柔地说，快去吧，路上小心，回来带儿子去妈妈那一趟，她老人家打电话来说很想羽儿了。

　　我点点头，笑笑说，“你不去么？”

　　雪琪笑笑说：“我就不去了，小羽会明白的。”

　　我知道雪琪是想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和小羽说说话，安静地想想那么久都没有回想的事情。

　　雪琪变了，或者在俱乐部那次之后她就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自负，张扬的小公主了。她变得温柔，变得善解人意。变得充满了母性。她变成了我这一生第二个想补偿的人。还好我还有余下的半生去弥补她，这样我就可以在这辈子就把欠她的都还了，然后来生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无牵无挂地去找那个我说过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人。

　　在小羽走后最初的那些日子里，雪琪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那段行尸走肉，暗无天日的日子也幸亏有她，才终于熬过来了。小羽走后第四个月的时候，我对雪琪说，我们结婚吧，就算我不爱你，可是余下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小羽说得对，我要对你们负责。

　　月末我们就开始准备婚礼了，十一结婚。

　　结婚典礼上，有很多很多的记者。当我们交换戒指完毕后，有个记者突然提问说：高先生，请问您是如何在公司面临破产的绝境中走出来重新站起来的，您最想感谢哪一位给过您帮助的人？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曾经在我公司面临大难的时候，有个人对我说，不要放弃，每个人在遇到这一生最大的挫折时，上帝都会让他遇见一个天使，这个天使会帮助他渡过险境的。而我，有幸遇见了这个天使……”

　　我还没说完，雪琪便羞涩地笑着，小鸟依人地靠进了我的胸膛。然后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闪光灯扑闪扑闪地亮起来。所有人都喊着：“Kiss　the　angle　！　Kiss　the　angle　！（亲吻那个天使）”

　　我微笑着转过脸，可是我的脑子里满满的，只有一张脸，只有一个名字。我听见我在心里轻轻地唤着：小羽，小羽。然后一瞬间，我突然看着我眼前站着的，是我深爱小羽，他抿着嘴，对我笑。我扬起嘴角，轻声说，我爱你。然后俯首深深地吻住他，深深地，深深地。像是我的思念。然后尖叫欢呼还有闪光灯又汹涌起来，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的心里只有想念，只有我的小羽。

　　五月的风很温暖。满山的野花，星星点点。

　　我看着小羽墓碑上的照片，微笑起来。我终于可以不用流着眼泪见你了。你说过，我笑起来的时候最阳光，你最喜欢看。小羽，现在我笑着呢，虽然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阳光了。

　　小羽，到现在我都没有和他们解释当初为什么要把你逼走。有时候我希望他们能恨我，恨我害死了你，因为这样，我心里才能微微好受一些。因为我觉得真的是我把你害死你的。假如当初我坚决些，不顾一切地带你离开或者无论何雪鸿再怎么威胁我都不让你走，我都要留在你身边，那么即使死，我也会陪着你。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提起死亡这样的事情了。因为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了。有时候我觉得我是老了，我发现我再也找不回曾经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管的感觉了。现在我不能了。因为我已经为人夫，也终于为人父了。

　　陪雪琪产检的时候，她轻轻地拂着肚子，一脸温柔地对我说：“远，如果是个男孩，我们就叫他高羽好么，羽毛的羽，小名羽儿。”

　　我搂过她瘦弱的肩膀，轻轻地吻了她，微笑着说：“好啊。”

　　也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我永远地记着那个我答应过要陪他一生一世的人。也才能让我记得曾经我也这样深刻地爱着一个人。他叫陆小羽。

　　羽儿出生的时候，一直哇哇地哭不停。可是当我抱起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停止哭泣，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我忽然想起，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有来世你要做我的孩子，因为这样你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完完全全地得到我的爱了。

　　一瞬间心里微微地疼了起来，我看着羽儿还是红彤彤的婴儿脸，轻轻地唤了一声：“羽儿——”

　　然后掉下了眼泪。

　　雪琪躺在床上看着我，虚弱地问：“远，你怎么了？”

　　我抹去眼泪，微笑着说：“当爸爸了，开心呢！”

　　小羽，到现在我依然不敢看任何有关我们过去的东西，你的衣服你的照片你用过的水杯看过的散文诗，你送给我的球鞋你藏在箱子里的我的衣服和我送你的河卵石，我们一人一个的麦兜钥匙挂件……所有的所有我都还好好地收藏着却再也不敢翻出来看。我不知道，还要过几年，我才敢微笑着和别人说起你，说起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深深地爱过这样一个你。

　　小羽，以前我很少做梦，你还为此嘲笑我像猪，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天亮了。可是我现在常常做梦，梦里的你还是我们大一时的样子，我在长跑结束的时候，倒下去压在你的身上，我看见你美得让我无法呼吸的脸；梦里你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皱着眉头安安静静地自习；梦里你和林诗韵嘻嘻哈哈地说着好笑的事情，一脸单纯阳光的笑；梦里我还是那个傻帽的宝马少爷，嚣张地问你：‘没听见喇叭声吗？’你一脸无畏地转过脸，指指警示牌，说：‘你没看见警示牌么’；梦里的你躺在我的胸口说，飞远，你说我们像在过日子么？梦里的你流着眼泪说，不管怎样，我不会离开你的。

　　梦里的你吻着我，说，我也爱你啊，麦兜猪。

　　梦里陪你走了千万里，醒来依然躺在床上，满头是汗。

　　走出公墓，我开车去了回首山。爬山回首崖的时候，看见满山坡都是盛开的蒲公英。我站在回首崖上，张开双臂，暖风呼呼地吹起我额前的头发。满山的蒲公英纷纷扬扬地飘散开去，飘满了整个空中。蓝天白云，飞舞的蒲公英，风吹起它们初夏的旅行，那样子美得像是上帝遗落的一个梦。

　　我抬起头看着满天飞扬的蒲公英，微笑起来。小羽，你说过，你最爱看这样的风景，你看到了么，现在满山都是飞舞的蒲公英，白色的翅膀，无拘无束的飞翔。

　　你看见了么？

　　我的眼睛又微微地疼了起来。原来这样的风景，少了一个人，是多大的遗憾。

　　我站在回首崖上，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晶莹剔透的回首石，我微笑着看着他们。我听说只要找到两颗回首石，站在回首崖上许愿就能看见他的爱人。我拿着回首放在胸口，可是却再也不敢许愿，我怕我一许愿，回头就会看见你在飞舞的蒲公英的尽头，对着我，笑。

　　我再也承受起看见你消失的疼痛。这辈子我再也承受不起那样的疼痛，也终于再也提不起曾经和你一起的年轻无畏爱了。

　　那样的爱，一辈子只有一次。

　　微风吹起满山的蒲公英，起舞的蒲公英落在我的肩上，然后又轻轻地飘远，再飘远，一直飘到我再也看不见的远方。我闭上眼睛，听见风里有人轻轻地唱起一首歌，轻轻地，轻轻地，落在我的心上：

　　“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他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还在开吗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

　　他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他们开放　”

　　幸运的是我　曾陪你开放。

　　113　尾声之尾声——陆小羽归来

　　当我凝着泪眼在文档上敲上“全文完”三个字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的高飞远突然站起来激动地吼了一声：“我靠，陆小羽，你还真想当后妈啊！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结局啊！我看你是找死，我期待等会你的读者们能用口水淹死你！”

　　我抬眼看着他一脸激动的表情，抿抿嘴说：“小说当然要这样写的么，越是刻骨铭心的结局越能让读者们明白幸福是多么得来之不易。”

　　高飞远一脸郁闷地说：“哦——那你把自己写死了，还让我一个人活着，这算什么？”

　　我抿抿嘴，站起来抱着他，轻声说：“我怕我太幸福了，飞远，我现在真的有点不敢想象自己怎么能这么幸福。我幸福得都不能心安了。所以我才要把那些可能差一点就发生的悲剧写进小说的结尾，这样就能提醒我自己，要好好珍惜现在的幸福。要好好珍惜你们。”

　　高飞远伸手也紧紧地抱住我，吻着我的头发，说：“傻瓜，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了，现在这样的幸福是我们应得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就像我写得那样好好地活下去——”

　　高飞远皱着眉头，说：“别瞎说！”

　　“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听见没有？！”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还未说完，高飞远俯身一下子吻住我，狠狠地堵住我的话，好久好久都不放开，我无力地勾住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身体，高飞远终于停下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气喘吁吁地说：“陆小羽，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我告诉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让我一个人活着！你下地狱我跟去地狱，你上天堂我也跟去天堂，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我微笑着靠着他的胸膛，幸福得像要窒息。高飞远贴着我的耳朵低低地说：“我不要一个人，你不知道那有多痛苦……”

　　“哇——”忽然门外响起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