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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一乐章　魔术师（19）

　　——习凉。
　
　　——他的确是叫习凉，不过不是你那个习凉。
　
　　她捂住脸，浑身颤抖，被我亲手杀了的习凉，已经死了啊。
　
　　麻衣凑近由爱，我只找寻真正悲伤真正有需要的人。
　
　　她慢慢从手心里抬起脸，看着面前的麻衣，明明是个小孩子，说话的语气，望人的眼神，总是虚无缥缈，却又强烈得让人过目不忘。
　
　　是媚惑，对，这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有着冷幽的媚惑感。
　
　　——在这个世界上，悲伤的人越来越少。麻衣望着橱窗里的木偶们，越来越多的人学会面无表情地生活，越来越快地忘记在自己生命里存在过的人。
　
　　——是你的悲伤呼唤我来的，因此你注定成为我的契约者之一。
　
　　麻衣走到门口解下挂在外面的红木偶放到由爱手里，望向由爱的身后，从此以后，习凉归由爱所有。
　
　　从此不再四处流浪，不再无枝可依。
　
　　D
　
　　同学们无法抹去由爱的存在，因此才采取了行动。比如，会故意碰掉她桌子上的作业本，会故意借她的钢笔，折断再送回来，更或者捣毁她的自行车。到最后，就是抢夺她手里的木偶，不是占为己有，而是捣毁。她的存在不是错，错的是，她让他们觉得惶恐不安。因为空气里存在着他们看不见的生物。
　
　　知云试着联络她的家人，但是号码早就不再用了，没有办法只好前去家访。听说是老师，由爱妈妈很惊讶。知云走进玄关，看到客厅桌上的蛋糕。
　
　　——明天是由爱十六岁的生日。由爱妈妈笑笑。
　
　　他笑笑。
　
　　——由爱在学校犯错了吗？她有些惶惶然，紧接着又说，虽然那个孩子很怪异，但是请老师一定不要怪她。
　
　　——怪异？
　
　　女人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掩住嘴，但还是掩饰不了眼里的悲伤与疲劳。
　
　　由爱的房间在二楼，简单的小床跟简陋的书桌，却给人一种压迫感。知云走过去去推那扇小窗子，却发现小窗子被铁丝细细地缠绕。
　
　　——老师，请你救救那个孩子吧。




第22节：第一乐章　魔术师（20）

　　——唉？他看着面前的人殷切的目光有点不知所措。
　
　　——由爱喜欢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会自己伤害自己，会幻想是我在伤害她。我知道她在学校也一定不会让同学们喜欢，但至少还会保持正常的样子。
　
　　知云静静地听她说完。
　
　　——可是一个月前，她突然抱回了一个木偶，而且无论何时都不会松开那个木偶。
　
　　——没有想过带她去医院么？
　
　　——是自闭症。因为我跟她的父亲离婚的原因，而让她怨恨着我吧。毫无办法的她，面对知云有了不可说明的信任感。
　
　　离开由爱家，天色已晚，顺着下坡路走了一段，知云的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了。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转化过程啊？
　
　　——这是我们达成的契约。
　
　　知云停下来，看着空旷的四周。当他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人影。
　
　　是个孩子？还是个奇怪的孩子？他木然地看着对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不是神，挽救不了她。
　
　　思维迅速及感观超强的他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只能茫然地看着小少年慢慢消失不见。
　
　　——请你救救由爱。声音再度突然响起，却是另一种。
　
　　——麻衣是木偶师，收购人的灵魂，将自己制作的木偶贩卖给对方。毫无生命的木偶在跟人缔结契约后将会成为木偶人，满足契约者的思念，然而代价是契约者将永生保守这个秘密，并出卖自己的灵魂，由麻衣回收，而且寿命将减少一半。由爱的生命在三十二岁终止，因此减掉一半的寿命便是十六岁终止。
　
　　——麻衣？刚才，那个孩子吗？
　
　　——只有你能救她。替她解开红绳吧。
　
　　声音消失了，远处传来蝉鸣声，在这夜空里，像一首恒久音乐的前奏曲。
　
　　E
　
　　这一年的樱花居然是血红色的，艳艳地开满了窗子。妈妈不让由爱打开窗子，还通知了伐木工人。那时候习凉经常通过窗外的樱树跳到由爱的房间里。他陪她说话，带来很多很多的樱花细细地铺在地板上，他柔软的手指抚过她沉睡的脸庞。妈妈进来的时候，突然尖叫起来。




第23节：第一乐章　魔术师（21）

　　樱花变成血红色的时候，是厄运。是厄运来临带走了习凉。
　
　　由爱抱着木偶站在那里，仰着脑袋盯着朝阳升起的地平线。身边的少年看着少女，她的悲伤从来只有他能聆听得到。
　
　　——是我害死你的呢，习凉。
　
　　是妈妈在突然闯进房间来的时候看见了习凉，看见他吻了熟睡中的由爱，愤怒让妈妈推开了习凉而导致他跌下楼去。她一直是那么认为的，不然习凉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唯有这一年突然变成血色的樱花能作证吧？
　
　　然而，还是听到妈妈跟医生的对话，这样的孩子还是送去精神病院诊治的好。其实，终日虐待她的是自己。即使想承认其实根本没有习凉的出现，但那种悲伤还是深入骨髓。
　
　　现在，没有真实的接触感，也会让别人认为是怪异的人进而排斥，却以此来证明，其实她没有幻想。
　
　　少年靠近由爱，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才是真实的碰触感，与温热的气息。
　
　　由爱吃惊地望着面前的少年，面前的容颜变得清晰起来，也变得遥远。习凉从她的手里拿出木偶，放到一边，轻轻拥抱住她。
　
　　——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只是麻衣的一个木偶。
　
　　——你给予了我灵魂，我却给你带来灾难，现在，这一切灾难我愿意回收。
　
　　要解开木偶的红绳，必须由第三者来做，才可以让契约者不会死亡。而那个第三者必须知道所有的秘密，并且与木偶师没有任何的契约达成。这个人便是知云，只有他能够做到。
　
　　知云将木偶拿在手里，终于看到了那个少年的样子，精致的五官，雪白的长发，温柔的眉眼。还有已经昏迷的由爱。
　
　　啪哒！声音在响起那刻也同时沉寂。
　
　　少年低下眉眼，盖住那呼之欲出的悲伤。
　
　　这个世界的时空如愿暂时停止，时间的齿轮终于错位。
　
　　地铁带着潮湿的风与轰隆却并不剧烈的声响，像只巨大的鸟俯地飞翔般地擦地而过，引起巨大的震撼声，在光与影交错的瞬间，有很多细微的像鸟的影子掠过。现实与未来，突然变得模棱两可而模糊，与空白。




第24节：第一乐章　魔术师（22）

　　坐在地铁里的麻衣眼睁睁地看着缠绕在手指间的红线啪啦断裂。
　
　　——麻衣，习凉他……坐在旁边的少女吃惊地说。
　
　　——嗯。他只是这么淡淡地应了一声。
　
　　麻衣，永远只能倾听到人类悲伤的木偶师，拥有两个木偶同伴，一是弥生，二为习凉。如今失去习凉，却依旧倾听着悲伤，回收一个又一个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的灵魂。而由爱只是这么多契约者中的一个人而已。
　
　　——将自己的灵魂出卖，得到所思念的人。并且，永生保守这个秘密。
　
　　——否则自己将变成木偶，无灵魂，无情绪，被人赎卖。
　
　　这是习凉最后付出的代价，被赋予了灵魂，却背叛主人的代价。
　
　　春末的一场雨最终浇灭了所有的希望，那被带走的灵魂，也最终回归身体里，换来了重生。
　
　　知云呆呆地望着窗外密集的雨帘，杯子里的茶已经凉透。
　
　　在那些他想忘记的已经模糊的往事里，曾经有那么一个孩子，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的样子充满了悲伤，他却触摸不到。只因对这种片段，不知道是随着时间的流动，还是人的成长，已经记忆模糊，但是所散发出的悲伤，至今想起来仍然带着冲击感。仍然记得，那团玫红色的散发着无限悲伤的光，以及若隐若现的六芒星杖。
　
　　所幸的是，他仍然是个健全的人，有着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完整地存在着。
　
　　——只要解开红绳就可以，余下的，由我来做吧。习凉在他解开红绳时是这样说的。
　
　　——为什么为由爱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你是由麻衣制造出来的话，应该会站在麻衣那边才对。
　
　　——请不要责怪麻衣，替我谢谢他。习凉的目光远远地绕过知云，看向远方层层低云的天际。
　
　　那一刻的表情，知云是永远记得的，那是释然的微笑，一种放弃却如愿的轻松感。
　
　　——哪，麻衣，为什么不阻止习凉？
　
　　少年默默地从布袋里拿出木偶，摆放在橱窗里，面对旁边人的问题，不回答，也不抬头。




第25节：第一乐章　魔术师（23）

　　——而且那样真的好吗？习凉居然会愿意从有感知的木偶变成真正的木偶。
　
　　——是习凉不惜将自己的生命加之给由爱，虽然由爱因为契约失效而得到重生，但是，相对地，也忘记了习凉以前的存在吧？
　
　　麻衣转过身来，看着少女，这就是人类的愚蠢。以后你想离开，也可以。
　
　　少女别过脸，笑，弥生最怕的就是太孤单。而且我的家人失去我，好像也没有太在意。
　
　　——是吗？那么，就待在暗吧。
　
　　会一直待在暗的吧？除了暗，再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终曲
　
　　整整下了一星期的雨，整个春溪镇被笼罩在雨雾朦胧里，一直到现在才放晴。
　
　　学校的操场散发着雨过天晴的芬芳，因雨被困在教室那么久的学生纷纷走出教室，一些调皮的男生故意用穿着皮鞋的脚踩在操场的水洼里，溅起朵朵水花，引来女生们的纷纷躲避。
　
　　由爱穿着干净的校服小心地避过那些水花，头发束起来，干净而利落，显得很精神。她甚至试着跟旁边的女生说话。
　
　　——不如星期天我们一起出去春游吧。
　
　　——可是，春天都过去了。
　
　　——听说山那边的樱花开得很好呢。
　
　　知云站在二楼走廊的窗台边看着阳光远远地拉长她们的影子，这样紧紧地密不可分。
　
　　——将人类的灵魂收归我的胸腔里，将鲜红的充满罪恶的血液流入他们的身体，将通往地狱的红绳当做你我之间契约的桥梁。
　
　　——请在我手里重生。
　
　　遥远的声音，穿越云层之外的清晰感。
　
　　他奇怪地转过身，刚好看见留加，还有留加身后的人，愣了愣。
　
　　——知云，我今晚就不回公寓了哦。
　
　　——啊，好。知云依然看着留加身后的人。
　
　　——哦，他是新来的转学生。留加指指少年说。青衣，这是三班的知云导师。
　
　　面前的少年微微颔首，简单地问候。
　
　　知云木讷地点头，看着留加带着少年往教室方向走过去。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知云蓦然瞪大眼睛。




第26节：第一乐章　魔术师（24）

　　然后不可置信地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脚边掉下的塔罗牌。
　
　　——老师，这是你掉的塔罗牌。少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这样说。
　
　　牌逆位，魔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