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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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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傻或傻子相同)了。消息传开,雪大奶也不相信:阿彩屁股的样子,乳房的
样子,甚至两腿之根最深处的粉红色产门她都看见了,满头的黄癞痢又如何会看
走眼!望着满屋子贺喜的客人,还有在街上打野(注:打野,鄂东方言,看热闹
及起哄的意思)的许多乡邻,雪大爹忍着内心的煎熬,一边骂雪茄为何不死,若
是死了,还可以让阿彩抱着枕头拜堂,一边同雪大奶商量,依照风俗火速找一个
小女孩来代替雪茄拜堂。上街的富人家不肯让女儿做这种别人生孩子,自己捡胞
衣的事。下街的穷人家倒是愿意,雪大奶却不愿意,最后才我到在镇上打更的段
三国家的大女儿丝丝。
那天晚上光是记在彩礼簿上有名有姓的客人就有一百挂零。雪大爹早先怀着
好心情来操办这场婚事,此时此刻心情不好了,摆上桌子的酒菜并没有改变。几
杯酒下去,就有不知情的人站起来说:“雪家是不是娶回一个癞痢婆,想看一眼
都不让!”放在别的婚宴上,主人会将新娘叫出来给大家敬上一杯酒,那些口口
声声说新娘是癞痢婆的人马上会说,难怪我们这些凡人见不着,原来新娘子长得
像仙女。接下来一定是满堂喝彩声。雪大爹就怕客人们这样闹,类似的话题刚一
起来,他便赶紧站起来作揖说,雪茄有急事去了武汉,希望大家理解阿彩,不到
之处日后再弥补。客人们还没安抚好,那些聚在外面打野的人又一齐叫起来:
“癞痢婆,做新娘,满头金子没法藏。别的新娘下面痒,癞痢新娘痒头上。癞痢
越痒心越慌,低声细语叫新郎。新郎不知癞痢苦,反说客人一走就上床。”雪大
爹心里难过,拿上零钱,出门去将那些人打发了。一批刚走又来了一批,客人当
中先醉的那些也跟着乱叫。
雪大爹正要继续散钱,身后就传来一声断喝:“你们不是要看癞痢新娘吗?
就让你们看个够!”
阿彩身着红色绣花缎面旗袍,威风凛凛地站在摆满酒桌的大厅上,她将盖头
往下一扯,正在闹酒的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不错,我是癞痢。你们不喜欢癞
痢,我也不喜欢它。今日的事今日了。从明日起,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当面还是
背后,只要是朝我指指点点的,我就要拿上快刀上他家去,要么是他将我的头砍
下来,要么是我将他的头砍下来。”阿彩说完话,随手拿起一只酒杯,挨个上每
张桌前敬酒。除了杭大爹,只要阿彩一走近,所有的人全都诚惶诚恐地站起来。
喝完酒,阿彩将盖头重新盖好,再问大家:“我有癞痢吗?”
“阿彩这么漂亮不会长那种东西!”四周的人正在七零八落地回答。
本来不想来喝这喜酒的杭大爹猛地掀翻面前桌子:“我也把话说在前面,自
癞痢犟,黄癞痢狠,白癞痢和黄癞痢长在一起也犟不过我们杭家!”杭大爹带着
家里的人扬长而去时,还愤愤不平地说:“在天门口,谁也莫想同杭家人斗狠。”
被杭大爹带在身边的杭九枫不想走,为此,杭大爹飞起一脚将其踢出老远。
由于没有人来听房,夜里的雪家很安静。雪大爹将几本医书和药书对照着看
了又看,然后同雪大奶说好,不管阿彩愿不愿意,一定要送她去县城里看郎中。
三朝过了,又过了满月。阿彩往县城走了两趟,吃完二十几付药,第三次去县城
时,白须飘逸的张老先生托病不肯出面,接待他们的是其儿子小张先生。子承父
业的张郎中叹气说,但凡癞痢都会长根,其根长在皮上,不仅可治,还能重新长
出黑发来。再进一步,癞痢根就会往肉里长,那样癞痢就会将皮全吃了,虽然还
可以治,治好了也是一头斑秃。像阿彩这样的癞痢,不仅吃光了皮,肉也吃光了,
每一条根都像蛇信子那样直往骨髓里钻,这洗髓生精之法,只有神仙才会,肉体
凡胎的郎中无能为力。就在雪大爹表现出难以言表的痛苦时,阿彩也说了实话,
广西那边的郎中也早有断言,否则,以她家的钱财,如何会让独生女儿顶着一头
羞辱从小到大。
差不多两个月时,雪茄的亲笔信回来了。
雪茄没有再读书,而是经过武汉三镇最有学问的梅老先生介绍,在湖北省教
育厅汉口分部找到一份工作。去武汉的路雪大爹走过许多趟,他很清楚,从天门
口到县城得一天,到相邻的浠水县得走半天水路加一天旱路,第四天傍晚才能到
达有小火轮开往武汉的兰溪码头。上水船跑不快,到武汉还得一天一夜。如果顺
利,来回一趟,仅在路上就要十天十夜。
雪茄的信一到,阿彩就放出话,要去武汉与丈夫圆房。
又过了两天,阿彩早上过来请安,当面提起去武汉的事。雪大奶阴着脸厉声
说了句:“也只有你敢这样想!”自此以后雪大爹便不断地预言:阿彩心里憋着
许多东西,迟早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雪大奶对阿彩很不屑,奠看雪家人丁不多,阿彩若敢做出格的事,一人一口
痰照样能淹死她。一家人不爽不快地过到天黑,雪大爹饭也不想吃,早早地睡下
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时,雪大奶正在床前解衣服上的扣子。雪大爹盯
着看了一阵,雪大奶不好意思起来,她将布袋一样的一对乳房藏到灯影里:“别
人一老,什么都变钝了,就你不同,眼神快得像刀子。”雪大爹忽然翻身起床,
不着边际地说,白天用过的毛笔忘了用清水泡上。
雪大爹披上衣服,掇着煤油灯,刚走到书房门口,冷不防蹿出一个人来与自
己撞了个满怀。不等喝问,那人已跪在面前。雪大爹抬起脚,将那人的下巴勾起
来,才发现是阿彩房里的、丫鬟。再看她手里拿的东西,竟是那包藏了多时,专
门留着治肚子痛的鸦片。雪大爹一脚踢过去,阿彩屋里的丫鬟在地上打了个滚,
爬起来重新跪下哭泣:阿彩从广西带来的鸦片抽完了,逼着她过来偷。雪大爹想
起雪茄逃婚的那晚,自己曾经从书房里拿了些鸦片给阿彩化水喝,终于咬着牙将
一句憋了很久的话骂出来:
“癞痢婆,没想到你是五毒俱全!”
雪大爹气急败坏地回到屋里,冲着雪大奶嚷嚷,要派人去武汉,让雪茄早些
回来,就算人不能回,也要写封休书,与阿彩断绝关系。雪大奶顾不上心头的恨,
抢上来挥起柔软的拳头在雪大爹胸前胸后捶打一番,等他气顺了才说:“若不是
怕脏了自己的手,我非要将阿彩头上的癞痢一颗颗地抠下来。”媳妇的事自然总
是由婆婆来管,雪大奶要做到仁至义尽,她让雪大爹将那包险些被偷走的鸦片尽
数交给阿彩屋里的、丫鬟,并要她转告阿彩:“这是她在雪家抽的最后一包鸦片。
希望她能顾及雪家的脸面,还有自己这辈子的幸福。”雪大奶不让雪大爹过问这
事,一切都由她来安排。
雪大爹越想越难受,将自己关在屋里对着一箱箱的书籍、一堆堆的字画,拼
命地吼叫:“丢人啦,雪家的脸面从此往哪里搁呀?”倒回去几十年,天门口街
上尽是抽鸦片烟的人,特别是上街的富人,家家户户都有几杆鸦片枪。被雪家人
捅破了当镇长梦想的杭家人为显示自己的执政能力,在县里夸下海口:半年之后,
要将天门口一带的鸦片扫得精光。杭家人说到做到,半年之后,从上街到下街,
再无半个吸食鸦片之人。那一次,杭家人还是没能当上镇长,原因是他们的做法
太残酷了。那些由他们帮忙戒掉鸦片的人,一边感谢杭家人,一边又反对由杭家
人出任镇长。自那以后,多年来,天门口再无一个鸦片鬼。没想到如今独独冒出
一个阿彩,还是自己家的儿媳妇,且不说一旦烟瘾上来了,什么最丢脸她就会做
什么,光是街上那些人挖古时的口水,就能将雪家多少代的名声一冲三千里,由
西河到白莲河,再到长江,彻底销毁在太平洋里。
那天傍晚,阿彩将最后一坨鸦片点上火,雪大奶出其不意地闯了进去。正在
床上对着烟灯吹烟泡的阿彩没有心思理睬。雪大奶做事也不太绝,等阿彩享受完
了,才说往后的事由她来决定。抽过鸦片的阿彩显得容光焕发,从床上爬起来时,
还以为雪大奶会拿走烟枪、烟灯和烟盒。雪大奶做了一个手势,站在身旁的丫鬟
胆怯地绕到阿彩面前,将最方便到手的烟枪拿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雪大奶。雪大
奶的目光格外慈祥,她将烟枪从头到尾看一遍,又从尾到头看一遍。
雪大奶说:“是银的,还雕着一对交颈鸳鸯。自己买的?”
阿彩一眨不眨地说:“家里给的,他们怕我日后受穷,说是万一过不下去了,
将它送进当铺,过半年日子没问题。”
“真到那时候,恐怕你还会用它去换鸦片的。”雪大奶笑一笑,不等阿彩回
答又说,“你真想去武汉?”
阿彩抢着说:“昨晚我还做梦,生了个大胖儿子。”
雪大奶不笑了:“你趁早将鸦片戒了!”
雪大奶语气之坚决让阿彩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她将床上那些亲过自己的嘴,
碰过自己的乳头,甚至还硌过自己屁股的物什,一件件地抓在手里,低眉落眼地
交给雪大奶。雪大奶扭头一叫,等在门外的雪大爹撩开门帘伸进一只手,将那些
纯银做的烟具一一拿到手里,连花园都不用去,就在阿彩的房门外,三下五除二,
挥起烟枪砸烟盒,挥起烟盒砸烟灯,转眼间,那些有花有朵的银器就成了一堆稀
巴烂。阿彩哭了起来,这是父亲惟一留给她的东西。阿彩戴着头巾哭泣的样子让
雪大奶联想到戏班子里演青衣的女子,她拿出手帕举向眉眼的过程尤其如此。阿
彩边哭边诉,戒鸦片她早先试过多次,那滋味比洞房花烛夜被雪茄丢下不管还难
受。今日不同了,她心里只想雪茄,只要雪茄在身边,肯定不会再想鸦片了。雪
大奶没有完全接受阿彩的说法,雪家的孙辈虽然还没问世,但那是迟早的事,雪
家不可能不让孙辈问世,这也是女人出嫁到婆家,做个好媳妇的头等大事。鸦片
抽得太多的女人生不出好孩子,夫妻俩在一起时也没能力尽兴地伺候丈夫。雪大
奶这又软又硬的话,逼得阿彩郑重地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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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二
戒鸦片时的阿彩,除了那块头巾,身上没有一处整齐。若不是雪大奶提醒:
“还想去武汉吗?”阿彩早就松开牙关倒在地上打滚了。最难熬的第七天晚上,
阿彩被内心对鸦片的渴望折磨得实在受不了,雪大奶死劲掐她的大腿也没用,身
体一歪,就地结结实实滚了几滚,嚎叫着:谁给她鸦片,哪怕是要她当婢做妾送
春卖笑都愿意。心如铁石的雪大奶不理会阿彩的疯狂,她发现,任由阿彩折腾得
翻天覆地,那块头巾始终牢牢地戴在头上。
雪大奶站起来走近阿彩:“这头巾有什么用处,丢了它吧!”
阿彩嚎叫着回答:“我没有气力想这事,让我再抽最后一回吧!就一口呀,
你们也不答应吗?”
雪大爹勃然大怒:“鸦片到底好在哪里?它是用诗词歌赋做的?还是用黄金
白银做的?”
阿彩抹了一把鼻涕:“那些东西都不是活人心尖上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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