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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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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
杭九枫带领的几个人悄悄地商量出一个新的计划。军火库很好找,就在那盏探
照灯下面。让杭九枫感到狂喜的不仅管军火库的军需长溜出去嫖婊子,看守大门的
两个哨兵居然也睡着了。杭九枫也不细想,撬开一家店铺的后门,用枪逼着守夜的
伙计,灌了两瓶煤油,回转身来先用枪托将睡得正香的哨兵砸得再也醒不过来,其
他的人,有拿煤油的,有拿火柴的,风一样蹿进仓库里,将写有“严禁烟火”的大
门用力拉开一道缝,塞进点着火的油瓶。到这一步,标语就不用贴了,趁着爆炸声
还没惊醒别人,边跑边撒,红红绿绿的纸张将所到之处染得又鲜又艳。
就像风吹翅膀,巨大的爆炸声让杭九枫跑得飞快。回到天门口,杭九枫仍在为
这闻所未闻的爆炸声激动。
阿彩很高兴地接受着比往日更出色的杭九枫:“有时候女人就是贱,到手的宝
贝不珍惜,总以为还有更好的东西。这样也好,不比不知晓,一比吓一跳,你比邓
巡视员强多了,你是冬天暖人的棉被,邓巡视员只是一只绣花枕头。“
杭九枫难得高兴:“男人的心比天大,只有炸了冯旅长的军火库才会让它动一
动。那种动静真是过瘾,好像山塌了,隔着两里远,大火还能烤上脸,再走两里,
炮药味仍旧呛得人直咳嗽。做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的男人,就不会在乎女人有多骚。”
杭九枫不只是说说,阿彩很快就发现,这话是真的。偷袭军火库得手后的快乐,
使得杭九枫更希望下一次的爆炸更加猛烈。身为副指挥长的杭九枫,威风强过杭大
爹,一声令下,西河上下那些会熬硝和炒炮药的人便一路屁滚尿流地赶来天门口。
为了制造出梦想中的炮药,杭九枫成天手拿锅铲,肆意在各家各户的墙壁上寻找那
种经年历月后才有的白色粉末。炒制炮药的人将这种白色粉末叫做硝。最初的碌碌
无为让杭九枫变本加厉,试验的时间从白天一点点地延长到半夜。一锅炮药炒制成
功,当即取出半斤,放在石磙正中的眼子里。炸了十几次,石磙上的眼子仅仅只是
熏黑了许多。被梦想左右的杭九枫毫无保留地献出杭家祖祖辈辈炒制炮药的秘方,
那些熬硝和炒制炮药的人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秘方,杭九枫还很得意。一次
次的不如意,先让杭九枫变得冷静下来,明白只靠杭家的秘方不可能制造出可以炸
塌半座山的炮药。
他要那些熬硝和炒制炮药的人将各自的看家本领和盘托出。挡不住杭九枫从早
到晚的催逼,陆续有人说出自己的秘方。说是秘方,效果却不佳。杭九枫开始发怒
了,有事没事就在那里发火,一发火就要找别人出气,一出气就有人要挨他的拳脚。
杭九枫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杭大爹在世时,每逢炒制炮药就要对儿孙们说,强中自
有强中手,别人都说杭家的炮药炒制得好,最多两铳就能打倒一只野猪,其实还有
一个更会炒制炮药的人,他炒制的炮药,只需一铳就能将一头成年野猪打得四脚朝
天。杭大爹没说这人是谁,杭九枫只能用逼问的办法来寻找。杭九枫说,只有用半
斤炮药将石磙炸开了,大家才有回家的可能。一天,一个负责烧火的人说出了杭大
爹都不知晓的秘方:有一种硝,它只长在马桶和尿缸壁上,人们都说那是尿垢。用
它炒制的炮药,要比用陈砖土熬硝制成的炮药厉害好几倍。这个秘方的获得,让杭
九枫高兴得在小教堂叫嚷开了:“不要说攻占武汉三镇,就是攻占南京都不在话下
了。”所有的人都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又不是没穿衣服的女人,我这样子有
什么好看的?赶快出去给我收马桶,穷人家的最好,穷人家的马桶刷不干净,上面
的尿垢多。尿缸要找富人家的,富人家的尿缸好,几十年也不破,上面的尿垢厚得
像雪。”天气热了,从各家各户收拢来的马桶和尿缸很快晒干了。杭九枫坐在上风
方向,领上十几个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篾片,好不容易刮下来一盆尿垢。
他便高兴地吆喝起来,一口气也不让人歇,就去灶后点火熬硝。熬好了硝,就
开始配料炒炮药。因为火候不对,第一锅炮药还没起锅就爆了。寸步不离守在灶边
的杭九枫,除了下身有短裤护着,身上的毛发全烧光了。炒制炮药的人不敢再往下
炒,杭九枫用枪顶着他们的腰眼,逼着他们继续干。
新方法炒制的炮药果然厉害,一声轰鸣响过,一直炸不动的石磙,终于变成了
一堆乱石头。
兴高采烈的杭九枫在西河里痛痛快快地将满身的尿臭洗干净,准备回白雀园好
好享受一番。去的时候他在凉亭里碰上常天亮,回来时常天亮还在凉亭里冲着他不
停地眨着眼睛。
杭九枫觉得奇怪:“你练不好说书瞪着我有屁用!”
常天亮说:“我没瞪你,我在做算术。”
杭九枫更奇怪了:“瞎着一双眼睛做什么算术?”
“因为看不见,我才想算清楚,多少石磙才有一座山大。”
“有没有算清楚?”
“是雪柠帮我算清楚的。她说石磙是圆柱体,山是多面体,算来算去,我也糊
涂了,只记得她算出来的得数是,两百万只石磙堆起来的山,才同小东山和小西山
一般高。”
已走出凉亭的杭九枫突然转回来:“你是不是想说,要想炸塌一座山,就得再
炒制两百万份炮药!“
常天亮说:“既然你说出这种话来,我就帮你算一算。你们从二十几只马桶和
尿缸里刮出来的硝才炒成一份炮药,要想炒制出两百万份炮药,就得有四千万只马
桶和尿缸。我再帮你算算要多少人和时间,你们十个人炒制这份炮药用了半天,那
就是说,必须用两百万个半天,才能炒成能炸塌一座山的炮药。两百万个半天也就
是一百万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十年三干六百五,一百年三万六千五,你们得活上
几千岁,才能炒好这么多的炮药呀!”
杭九枫暗暗叫了一声苦,嘴里没有再说一个字,灰头灰脸地进了小教堂,将常
天亮所做的算术对傅朗西说了一遍。傅朗西一点也不丧气,反而鼓励杭九枫在今后
的斗争中,继续发挥这种梦想的精神。杭九枫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安慰,垂头丧气
地回到白雀园,一把推开阿彩,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搁在竹床上。
阿彩掇了些吃的放在旁边的板凳上。从不叹气的杭九枫忍不住将常天亮所做的
算术又说一遍。
“做不完的事就不做,免得身上一天到晚臊兮兮的!”阿彩越是这样说,杭九
枫越不甘心:“就这样慢吞吞地打来打去,哪一年才是尽头呀!”
“所以你必须学邓巡视员,凡事都要做到两不耽误。”
“往日没有如此折腾,杭家的处境也不比今日差呀!”
“你这样想可是不对,做都做了,就不要吃后悔药。”
“是不是只有革别人的命,自己的梦想才会实现?”
“很多事都得一条路走到黑,人活得好不好全靠赌命。”
“雪家屋里剩下的两个女人,像是什么也不赌!”
“莫以为不同你赌、不同天门口赌就是不赌,她们心气高,一出手就同天赌。”
杭九枫想不通同天赌会得哪些好处。他把话题引得更近一些:“我们就赌你生
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阿彩浅浅一笑:“至少总是一个人吧!”
露水落下来了。月门封得不严实,墙那边的声音从缝隙里传过来。梅外婆在柔
和地叫雪柠,不要贪凉快,天再热也不能在露水里睡,女人的骨子软,受不得露水
泡。杭九枫心里一动,连忙将阿彩的上身托起来,正要往屋里抱,阿彩忽然将比西
河的沙滩还宽敞的身子完全打开。杭九枫也动情了,嘴上却不同意:再过几个月阿
彩就要分娩,这时候可不能乱来。阿彩将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将昨日夜里听到
的话复述给杭九枫:“女人怀孕的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是不能接纳男人的,中间
四个月,不仅没事,同男人一起快乐,那滋味比平时格外不同。”杭九枫不敢相信,
这会是梅外婆说给雪柠和杨桃听的话,他问雪柠和杨桃听后如何反应。阿彩不让杭
九枫问,问了她也不会回答。其时,梅外婆说话,杨桃笑,雪柠害羞的声音,全都
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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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五 九
人夏以后,胜利的消息特别多,一会儿说,反国民政府的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
在离金寨不远的地方歼灭政府军的一个营;一会儿又说,在信阳附近的鸡公山消灭
了一个团。打胜仗的消息来得越多,四周的形势就越紧张。私下里,段三国算了一
笔账,一个营三百人,一个团九百人,三十万大军平均分,少说也有一千个营,或
者三百三十三个团,少一两个营团,也就是九牛少一毛。被这笔账算得心灰意懒的
人,回头再听常天亮不分白天黑夜都在练习的说书,就觉得说词全是哭诉,唱词尽
是悲腔,响一声鼓,敲一下板,身上都会打一阵冷颤。
董重里一回来,就有不少人对他说,常天亮不是说书的料,用不着细心栽培。
说书是为了让人高兴,熬油点灯费瞌睡,到头来弄得一心窝的难受,就等于开店蚀
了老本,种田没收回种子。
在那些一如既往地爱着说书的人眼里,重新露面的董重里仿佛离开很久了。
押送银元的任务是董重里一反常态地接下来的。在点头答应的那一刻,董重里
还心存激动,以为此番前去,会有当面向张主席进言的机会。他还幻想,以自己惯
于说书的口才,再加上肝胆相照的性格,说服张主席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他也不会
要求张主席让自己带回这许多的银元,只希望张主席往后能对穷人更加体恤。
董重里日不敢睡,夜不敢眠,碰到劫路的小股土匪也只能且战且退。别人只管
自己背着钱袋,一样背着钱袋的董重里,还得时刻盯着每个人和每只钱袋,惟恐再
出现第二个想当叛徒的黄水强。
“我没有将黄水强带回来。他要带着银元走,我没同意。我答应他,可以一个
人空着手走,所以他走了。母鸡不孵蛋,强按着也不行。辣椒辣,苦瓜苦,水牛爱
田,黄牛好地,鸡喝水时嘴巴朝天,猪喝水时舌头舔泥,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董重里的描述里,黄水强是在过燕子河时掉队的。董重里当即带着所有人往回找,
没有太费劲就找到了,黄水强不想再往前走,也不想马上回天门口。燕子河一带女
子的俏丽,一直是天门口男人最喜欢的传说。
黄水强想找个女子带回去,不行的话就此安家,当个上门女婿也是可以接受的。
董重里用自己口袋里的一块银元,换回背在黄水强左肩上的两千块银元,又用另一
块银元,换回背在黄水强右肩上的冲锋枪以及十发子弹,其间并无太多周折。
同样一件事,在别人嘴里就成了另一种样子。
隔着一座大山才能到燕子河时,黄水强就表现得有些反常,刚刚还在主动问,
谁累了就将钱袋交给他背,转眼间自己就走不动了,老在后面系草鞋。睡觉时,黄
水强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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