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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香亭  偷部 清 李渔抄本-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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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没个影儿?”又有的道:“寻了一日,这时多应寻着了。”又有人道:“哪里有寻着,方才朝廷又差了司礼监高公公出来查了。”又有人道:“还好笑哩,那主试的杨太师着了急,移文在羽林大将军陈元礼处,叫他亲自带了军士捕快人等,领了钟家看下处的老苍头,在城内、城外那些庵院、寺观、妓女人家、酒肆、茶坊里各处稽查,好象搜捕强盗一般。”

  有的取笑说道:“偌大个状元,难道被骗孩子的骗了去不成?”有的问道:“他的家在何处?如何不到他家里去寻?”又有人说:“他家就在乡间,离城只三十里。整日的流星马儿边报一般的在他家来往打探哩。”有人说:“莫非被人谋害了?”又有老人家说:“那钟状元的父亲我曾认得,做官极好。就是钟状元,也闻得说:‘在家闭户读书。’如何有谁家谋害?”那些人你猜我猜,纷纷议论不一。

  景期听了,一头走,只管暗笑。又走过一条街,见有三、四个做公的手拿朱票,满头大汗的乱跑。一个口里说道:“你说有这等遭瘟的事,往年的琼林宴是日里吃的,今年不见了状元,直捱到夜黑,治宴老爷立刻要通宵厚蜡的大烛七百斤,差了朱票立等要用,叫铺家明日到大盈库领价。你道这个差难也不难!急也不急!”那一个说道:“你的还好,我的差更加疙瘩哩!往年状元游街,是日里游的。如今状元不知何处去了,天色已晚,仪仗官差了朱票,要着各灯铺借用绛纱灯三百对,待状元游街应用哩!”

  又见几个官妓家的龟子,买了些糕饼儿在手里,互相说道:“琼林宴上,官妓值酒,不消半日工夫。如今俟了一日,状元还不到。我家的几个姐姐,饿得死去活来,买这些粉面食物与她们充充饥,好再伺候。”

  景期一一听见,心里暗道:“惭愧!因我一人,累却许多人,如何是好?”低着头又走。只见一对朱红御棍,四、五对军牢摆导,引着一匹高头骏马,马上骑着个内官,后边随着许多小太监,喝道而来。

  景期此时身子如在云雾中,哪里晓得什么回避,竟向摆导里直闯。一个军牢就当胸扭住道:“好大胆的狗头,敢闯俺爷的导子么!”又一个军牢,提起红棍儿劈头就打。

  景期慌了叫道:“啊呀,不要打!”只听得那壁厢巷里,也叫道:“啊呀,不要打!”好象深山里叫人,空谷应声一般。这是什么缘故?原来,陈元礼带着军士们,领了钟家的苍头,四处访觅不见,正从小巷里穿将出来。苍头在前望见那闯导的是自己主人,正要喊出来。却见那军牢要打,便忙嚷道:“啊呀,不要打!”所以与景期那一声,不约而同的相应。

  苍头见了景期,便乱喊道:“我家主人相公,新中状元老爷在此了。”那些人听见,一齐来团团围住。吓得那扭胸的连忙放手,执棍的跪下磕头,那内官也跳下马来。这边陈元礼也下马趋来,齐向景期施礼道:“不知是殿元公台驾,多多有罪了。”景期欠身道:“不敢,请问二位尊姓?”陈元礼道:“此位就是司礼监高公公,是奉圣旨寻状元的。”高力士道:“此位就是羽林陈将军,也是寻取状元的,且喜如今寻着了。但不知殿元公,今日却在何处,遍访不见?乞道其故。”

  景期就依着虢国夫人教的鬼话儿答道:“前日遇一个方外异人,邀到终南山访道。行至中途,他又道我:‘尘缘未断,洪福方殷。’令我转来。方才进城,忽闻:‘圣恩擢取。’慌忙匍匐而来,不期公公与将军如此劳神,学生负罪深重矣,还祈公公在圣上面前方便。”高力士道:“这个何须说得。快牵马来与状元骑了,咱们两个送至琼林宴上,然后复旨便了。”说罢,左右就牵过马来。

  原来,高力士与陈元礼,俱备有空马随着,原是防寻着了状元就要骑的。故此说得一声,马就牵到了。三人齐上了马,众军牢吆喝而行,来到琼林宴上,只见点起满堂灯烛,照耀如同白日。

  众人听见:“状元到了!”一声吹打,两边官妓各役,一字儿跪着,陪宴官与诸进士都降阶迎接上堂。早有伺候官捧着纱帽、红袍、皂靴、银带与景期穿戴。望阙谢恩过了,然后与各官相见。

  高力士和陈元礼自别了景期与诸进士,回去复旨。这里宴上奏乐定席,景期巍然上坐,见官妓二人,拿着两朵金花,走到面前叩了一头,起来将花与景期戴了。以下一齐簪花已毕,众官托盏。说不尽琼林宴上的豪华气概。但见:

  香烟袅翠,烛影摇红。香烟袅翠,笼罩着锦帐重重;烛影摇红,照耀的宫花簇簇。紫檀几上,列着海错山珍;白玉杯中,泛着醍醐醽醁。戏傀儡,跳魁星,舞狮蛮,耍鲍老,来来往往,几番上下趋跄;拨琵琶,吹笙管,挝花鼓,击金铙,细细粗粗,一派声音嘹亮。

  掌礼是鸿胪鸣赞,监厨有光禄专司。堂上回放,无非是蛾眉螓首,妙舞清歌,妖妖娆娆的教坊妓女;阶前伺候,尽是些虎体猿腰,扬威耀武,凶凶浪浪的禁卫官军。正是:

  锦衣叨着君恩重,琼宴新开御馔鲜。

  少顷散席,各官上马归去。惟有状元、榜眼、探花三个,钦赐游街。景期坐在紫金鞍上,三檐伞下,马前一对金瓜,前面通是彩旗,与那绛纱灯,一队一队的间着走。粗乐在前,细乐在后,闹嚷嚷打从御街游过。那看的人山人海,都道:“好个新奇状元,我们京中人,出娘肚皮从没有吃过夜饭,方才看迎状元的。”那景期游过几条花街柳巷,就分付:“回寓。”众役各散。

  次日五更,景阳钟动,起身入朝。在朝房中,与李林甫、杨国忠、贺知章等一班儿相见了。待殿上静鞭三下,明皇升殿,景期随着众官摆班行礼,山呼谢恩。殿上传下圣旨,宣:“新状元钟景期上殿!”鸿胪引钟景期出班升阶,昭仪卷帘,让景期入殿,伏俯在地战兢的奏道:“微臣钟景期见驾,愿吾皇万岁!”

  明皇开言道:“昨日高力士奉旨,言卿访道终南,以致久虚琼筵,幸卿无恙,深慰朕心。”景期叩头道:“臣该万死!”明皇道:“卿有何罪?昨宵朕幸花萼楼饮宴,望见御街灯火辉煌。问时,乃是卿等游街。朕想:‘若非卿一日盘桓,安能有此胜景。’朕今除卿为翰林承旨,卿其供职无怠。”景期叩头谢恩下殿,明皇退朝不题。

  看官听说:“想你我百姓人家,摆了酒席,邀着客人不来,心里也要焦躁。那里有个皇恩赐宴的大典,等闲一个新进小臣,敢丢着一日,累众官寻来寻去,直至晚间方来赴宴,岂不是犯着大不敬了。此时面君,没一个不替他担忧。谁想皇上,不惟不加罪谴,反赐褒奖,这是什么缘故?”原来,是虢国夫人怕根究隐匿状元情弊,未免波及自己。故连夜差人,叮嘱了杨贵妃、高力士、杨国忠等内外维持,哄得明皇置之不问,因此景期面君这般太平。有两句俗语道得好:

  囊中有钞方沽酒,朝里无人莫做官。

  景期出了朝门,便分付长班,备上该用的禀谒名帖,去各处拜客。先拜了杨、李二太师,并几个显要的大臣。然后到锦里坊来拜虢国夫人与葛御史。到得虢国夫人门首下马,门上人接了帖回道:“夫人不在府中,今早奉圣旨宣召入宫未回,留下帖儿罢。”景期道:“相烦多多拜上,说另日还要面谒。”门上人道声“晓得”。景期上马,就吩咐:“到葛御史家去。”从人们应了,摆队前行。

  景期暗想道:“论起葛御史来,我也不须今日去拜他,只为明霞小姐的缘故,所以要早致殷勤,后日可央媒说合。我今日相见时,须先把些话儿倾动他一番。”心里想着,那从人们早到马前禀道:“已到葛御史门首了。”景期下得马来,抬头一看,但见:

  狮石尘封,兽环掩门;只闻鸟雀啁啾,惟有蜘蛛成网。静悄悄绝无一人,一把大锁锁在门上。两张封条,一横一竖的贴着。

  那从人们去寻个接帖的也没有。景期看这光景,一时委决不下。

  毕竟葛御史门首为何这般冷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金马门群哗节度使
 
 
  诗曰:
  劈破虚空消恨魂,吸干沧海洗嚣尘。
  近来宇宙惟容物,何处能留傲俗人。

  话说钟景期去拜葛御史,见重门封锁,绝无一人,不知何故?

  看官们看到此处,不要因摸不着头脑心焦起来。只为做小说的没有第二支笔,所以一时说写不及。如今待在下暂将钟景期放过一边,把那葛御史的话,细细说与看官们听。

  却说那葛御史,名太古,字天民,本贯长安人氏。科甲出身,官至御史大夫。年过半百,并无子嗣。夫人已亡,止有一女,名唤明霞。葛太古素性孤介,落落寡合。那富贵利达,不在心上。惟有诗酒二字摆脱不下。平日与学士贺知章、供奉李太白、拾遗杜子美等,一班儿酒仙诗伯,结社饮酒。

  自那日游春回来,拉李、杜二人到园中,太古将景期、明霞二人冲散之后,明日又在贺知章家赏花。通是当时的文人墨士。葛太古与李、杜二人,到得贺家,已是名贤毕集了。一时弹琴的弹琴,下棋的下棋,看画的看画,投壶的投壶,临帖的临帖,做诗的做诗。正是:

  宾主尽一时名胜,笑谈极千古风流。

  众人顽耍了一回,就入席饮酒。对着庭中花开,说的说,笑的笑,欢呼痛饮,都吃得大醉,傍晚而散。别了贺知章,上马各回,只有葛太古与李太白是同路。那李太白向葛太古道:“小弟今日吃得高兴,又大醉了,与你又是同路,和你不须骑马,携手步回去罢。”太古道:“如此甚妙。”就吩咐从人:“牵着马,跟在后边。”两人在街上大踱。

  看看走到金马门来,只见一骑马,上坐着一个紫袍、乌帽、玉带、金钩的胖大官儿。前面两个军官引导,从金马门内出来。李太白矇眬着一双醉眼,问着从人道:“那骑马来的是什么人,这般大模大样?”从人看了禀道:“是节度使安老爷。”李太白听了,乱嚷起来道:“是安禄山这厮么?罢了!罢了!天翻地覆了。这金马门是俺们翰苑名流出入的所在,岂容那武夫在这里驰骋。”

  葛太古掩他的口不住,那安禄山早已听见。他更眼快,认得是李太白与葛太古二人。就跳下马来,向前道:“请了,学士公今日又醉矣!”葛太古勉强欠身道:“李兄果然又醉,酒话不必记怀。”太白就直了喉,又嚷道:“葛兄睬那武夫则甚,我和你是天上神仙偶谪人世,岂肯与那泼贱的野奴才施礼。”

  安禄山听见,气得太阳穴里火星直爆,也嚷道:“李太白,如何这等欺人太过,我也曾与朝廷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今蒙宣召入朝,拜贵妃娘娘为母,朝臣谁不钦敬。你敢如此小觑我么?”李太白道:“呸!一发放屁!一发放屁!难道一个中朝母后认你这个臭草包为子?葛兄,你看他那大肚子里包着酒、袋着饭、塞着粪,惹起我老爷的性子,将青锋利剑剖开你这肚子来,只那腌臜臭气要呕死了人,怎及我们胸藏锦绣,腹满文章。你那武夫还不回避!”

  安禄山大怒道:“我方才又不曾冲撞你,怎生这般无礼?你道我是武夫,不中用,我道你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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