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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3期-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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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不吱声了,互相征询地看着。
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叫什么?跳跃的孩子兴奋起来,就在我们学校旁边!湖堂亭派出所,我知道!
我也知道!窗里的孩子叫起来,我昨天还走那条路了!从这边走!
我原来以为到派出所才能打听到老秃,没想到石桥上,就看到像老秃的女人。那个秃着头、除了脚上的女式皮鞋其他任何地方基本都看不出性别的人,在喂桥下的鸽子。我站在她下风,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现在的年轻女孩身上都不可能散发出这样的气息。这个久违的气息煽动着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过去,我终于确定是片仔癀润肤霜的味道,我确定她就是老秃。老秃把一个快餐盒里的玉米,一小把一小把地撒下去,鸽子翻飞着,有大胆的停到石桥栏杆上。石桥也许原来就在湖上,但现在干涸着没有水。桥下,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两只瘦瘦的奶羊在吃草。奶羊的乳房像一口钵子,重得要拖到地上。中年男子仰起头喊,快点啊,我还要到中山街去哪。
我猜测是老秃的人说,你没看到鸽子正在吃吗?!老秃狠狠地把玉米粒往男子那边撒,那些不怕人的鸽子就俯冲过去,一只奶羊大为吃惊,呆了一会,腰更塌了,奶钵子几乎拖坠到地上。走!老秃说了声就兀自下了桥。我跟了下去。
在一个破败的水泥围墙里,卖羊奶的中年男人和那个像老秃的人分了手。我请她留步。她端着不锈钢羊奶杯,并不看我,往自己屋里走去。我觉得这个不男不女的老家伙不好打交道,正迟疑着,她扭头说,你跟踪我。她的语气并不是谴责我,听上去是让我解释,我就又跟了过去。我镇定了一会,问了她的姓。我说,我是省里来的,正在进行一下遗失性档案的收集整理工作。
她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也不敢再问。她随手把防盗门啪地关上了。这时我仍然站在铁门门外。我可不可以进去?我说。
不可以。她一边在灶上烧羊奶,一边说。你想知道什么?
一九八八年湖堂亭爆炸案。
我只能从背影推定她似乎想了一下。然后我看到她往羊奶里面加糖,加了很多的白糖。我说,糖吃太多不健康吧。她尝了尝,还是加。我听到阳台那边传来翻报纸的声音。嘶啦哗啦,似乎有人手拿报纸浏览得不耐烦。
她的光头真是寸草不生,颜色像个红糖馒头。她一边喝羊奶一边踱到我跟前。你想知道什么?!我暗吃一惊。这个语气太像警察了,红糖馒头的光头下,她目光炯炯而轻蔑。我眩晕起来,胸闷。我说,它……到底死了几个人?
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你是那个时候的辖区警察么……我们遗失了很多东西……,能挽救多少就挽救多少……,历史,唔……是由真实的信息构成的……
她把食指伸到奶杯底搅着没有化掉的白糖,然后把湿漉漉、黏叽叽的手指头舔干净。四个。她满足地说。你没有记错吗?我说,是——四个?
两人当场死了。另两人先后在医院不治身亡。四个。事主是个轻浮淫荡的年轻女孩,在辖区里,我总是看到她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我去她家走访的时候,她每次都要给我削苹果。那时她一门心思要出国,真是可惜了。她那个寡妇母亲在城墙上哭喊说,如果我们不能查明爆炸原因,她就和我们的局长同归于尽。
我顿时口干舌燥,眩晕感使我想蹲下去。那么,爆炸原因查明了吗?
调查人员有现场提取的证据,这些证据能证明有人故意,但是,最终不了了之。因为上面不喜欢这个结论,就重做了一个和谋杀无关的新结论。
地点在哪里?
没有了。现在已经变成世贸广场停车场了。
为什么当年没有任何相关文字资料记录?
你不是省档案局的。老秃说,其实,我一眼就知道你来历可疑。你不是。你的问题很幼稚。你没有起码的档案管理常识,也缺乏正常的生活常识。我敢打赌你包里有一份假介绍信。但我已经根本不会在乎你是什么人了。我不会看你的假介绍信的,因为我现在是个普通老百姓,我只想把你关在门外就好。——既然有些东西有人真心惦记着,说说就说说吧。
老秃虚胖而衰老的手握在铁门上。一阵片仔癀润肤霜和羊奶的腥气混合着穿过我的鼻子,我又听到里面传来嘶啦哗啦翻阅报纸的声音。老秃说,我的兔子,每天看报纸的兔子。它每天要吃一斤卷心菜半斤莴苣叶,还看二份日报。内容好的话,它就当天吃掉它。内容不好,它就撕掉垫窝。
十一
这是个我杀过人的城市吗?这真的是我杀过人的城市吗?它看上去如此漠然无谓。站在城墙上,我叫了一声,我又大叫了一声,然后,我声嘶力竭地叫喊。可是,就像黑洞一样,我的声音被不动声色地吸纳掉。也许,对于一个心思复杂的城市来说,它肚子里需要处理的杂碎太多了,我早就被它排出体外;我在不在这里,它一定都是这个表情,也可能它和我一样,在事发的当年就失去了记忆。我揣测不出,这个城市它究竟记住了什么。
放眼看去,远远近近的车流在走;大大小小,行人在移动。天边风烟如织。站在颓势的老城墙上,我看到护城河水宽展平静,带着雨后的迟钝。只有伸向河心的石头老码头那里的河水,翻着湍急的水流。老码头寂静安详,护城河对岸,移动着更多的、听不到声息的车马行人,那就是人烟稠密、建筑林立的新开发区了。
这条不知名的河水,是否听到过十几年前那一声血肉横飞的爆炸?
城墙头上风大,墙上有好多棵柳树;柳树的落叶掉在城墙上高一脚低一脚、像是有人随意翻挖过的泥土地上。早掉下来的柳叶,已经干枯曲卷,在地面上小虫一样风动不安。这一幕,我似曾相识,十几年的梦中,我也经常来到这样的城墙、这样的河畔和这样阳光灿烂的鹅卵石滩边。不知是梦中还是杂志上看到,我知道有很多孩子喜欢在老城墙上挖铜板什么的,小孩子都说,那里藏了很多古代士兵打仗抢来的钱。柳树叶不时在空中飞叶纷纷,或者绿丝漫天拂动。它们总在很高的地方,我想,可能在梦里,我总是从低处向高处的它们望去。
手机忽然响了。换新卡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电话。我满腹迟疑,没容我应答,对方说,你过来!我打不开可乐!
你在哪里?我说。
世贸广场街心椅,蒙娜丽莎下面!
我立刻过去。在街心广场的木质椅上,休息着很多游客一样的购物者。在蒙娜丽莎的广告牌下,一个留着非洲爆炸头发的年轻女孩,握着一听可乐往街头张望。我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女孩肌肤雪白,孩子气的黑眼红唇,像堆积的雪人一样简易而特别。看那小眼小嘴,隐约有些委屈的意思了。她重重地坐回椅子,掏出了手机。
我说,我帮你开。
雪人警觉地看着我。我也看出她的问题。她的指甲异常妖娆,每一根指甲都长出指尖两公分多,甲面上都是金黄的向日葵。这些妖娆灿烂的指头,当然不能当工具使用。我拿过可乐,能感到她还有点不想松手的警惕,但马上就松开了。是你叫我来的。我说。
我把电话回拨,她手机响了。她困惑的表情很天真可爱。
你能自己吃饭吗?
雪人笑了笑。能。这是假指甲,把真指甲上半部分磨薄了,贴上去的。下周电视美手大赛,如果赢了我就可以去新马泰旅游,我要去看人妖!现在我要忍一忍。我接过她的手,手型、指型一般,肤色颇白皙,就是指甲非常夸张耀眼,整只手,看上去像旅游景区摊子上的粗糙工艺品。
你在等谁?
我同事老K阿丁啊。今天我们厂休,老K要给她妈妈买生日礼物。磨蹭太久了。你是来旅游的吗?
我摇头。你是有钱人吗?我摇头。
我看见你下出租车来着。如果你没有钱,你才不会打的过来为我开可乐。是不是?可是你为什么垂头丧气的呢?一张脸死气沉沉的——是你老婆不要你了?
是……唔……比这个……严重吧。
什么事?
午睡的时候,我做梦杀人了,杀了很多人,一直醒不过来……
女孩咕咕咕地像鸽子一样笑起来。她把嘴从吸管里脱离出来,你杀人?呵呵,我还是外星人呐。你敢杀人,我就敢炸掉地球……
女孩跳起来向世贸大门那边猛烈招手,挥舞的长指甲鲜艳而有点狂乱。我要走了。她神气活现地说,你以后还会来帮我开东西吗?
你打电话,我就来。女孩得意一笑,长长的指甲像耙子一样,耙过我的脸。你永远都不会杀人。你是好人。雪人跳跃着跑远了。远远地,在喷泉那边,一个小伙子旁边有个黄衣女孩在对雪人做广播体操的最后一节跳跃运动。她是在招手。
看那个指甲!简直就是鸟爪!
我回头一看,隔着花圃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雪白头发、卧蚕眉毛却异常浓黑的老头。他轻蔑地挖着鼻孔。见我没有反应,老头说,要是我女儿,我就一根根给她铰掉!她是你什么人?
老头把整根食指塞进了鼻孔,挖得脸都歪了。我不喜欢看他挖鼻孔,就把脸转了过去。太阳很好,椅子边缘的铸铁装饰都微微发热起来。老头的声音还是传来:哼,既不美观,也不卫生。你为什么不管管她?还专门过来为她开可乐,实在是太过分了!宠得!——那么长,简直就是鸟爪!
你就住这附近吗?我说。老头忿忿地说,以前是,现在搬迁了。大家都迁走了。以前这里是个城南小竹园,金丝竹你懂吗?一条条金线的那种。老头终于不再挖鼻孔了。我们这些人还是喜欢过来坐坐。退休了,等死的日子就这样。大家就带着水壶啊、面包啊坐车来。我坐29路,一块钱。我才不打牌,我们就是喜欢坐在这里,晒太阳啊。
在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是原来这里的老街坊啊?念旧?
有的不是,有的是。竹园原来是老人公园嘛,很多人习惯来这里,虽然那时候湖水发臭,大家还是习惯来。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按习惯来。
八八年的煤气爆炸案是在这一带吗?
是不是死人的那起?世贸后面停车场那边吧?不过到底死了几个也不知道,有人说三四个,有人说七八个,有人说十几个。一直搞不清楚。报纸电视也不说,只知道死了人了。听说爆炸的对面楼有个家伙要找市长赔他家震裂的玻璃,结果被市长家的狗咬伤了,市长这才发现了,疫苗领域里有很多假药,市长生气了,就打假,结果成绩突出就调省里去了。可能市长也搞不清楚到底死了几个人。反正,死掉的人和活着的人,都不清楚死了几个——太热了,我要脱件毛背心。
老头又说,我就不喜欢在自己家的阳台晒太阳。
我没有问为什么,但老头像听到我问似的,不情愿地说。
就不喜欢!我喜欢坐在乱糟糟的不太认识的人中间,听他们胡说八道。因为我很讨厌我儿子。你刚才说你杀人,唉,昨天我也做梦,我又杀了他。
你又……?
老头点头,显得很得意。我们住六楼,趁他一不注意,我把他推下阳台。昨天他还很厉害,抓住晒的衣服不放。我气坏了,拿衣服叉把他使劲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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