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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3期-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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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楠叹了口气,说这情景好像以前经历过。
高山说,小时候过家家时吧?
林一楠脸红了,高山也觉得不妥。过家家不是扮演小两口么?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喝了些酒。林一楠开始还矜持些,后来就和高山你一杯我一杯地干了起来。有个段子说喝酒有五个阶段,一是处女阶段,严防死守;二是少妇阶段,半推半就;三是壮年阶段,来者不拒;四是寡妇阶段,你不找我我找你;五是老太太阶段,不能喝了还瞎比画。林一楠现在基本处于寡妇阶段,主动端了杯子和高山不停地喝。高山呢,属于壮年阶段,来者不拒。
酒喝得多了,林一楠的脸就慢慢红了,话也多了起来:苏红好福气,你是一个懂生活的男人,你们关系很好吧?
这个问题很考技巧。说关系很好吧,就没留下和林一楠亲密的余地;说关系不好吧,林一楠和苏红又是好朋友。
于是高山说,我们是亲人。
怎么是亲人?林一楠问。
婚姻不就是把爱情变成亲情吗?高山说,我和苏红是天上的两颗相邻的星星,看起来很近。
其实离得很远?林一楠笑了。
你呢?高山问,为什么离婚了?
林一楠的眼圈一红,哇的一声哭了。
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很考技巧的,泪是一定要给擦的,不能看着她哭。
高山起身给林一楠擦眼泪,林一楠哭得更凶了。
不知怎么,高山想起了遛鱼。该提竿了,高山想。
两人很自然地抱在了一起。
餐桌上那条鱼的遗体已变成遗骨,两人相拥着一起走进卧室,重重地摔在床上。高山把林一楠压在身底,一只手在林一楠那饱胀的乳房上游走,林一楠轻吟:不要……高山的另一只手已触到了林一楠的小腹,林一楠喊:停!后来高山越摸越快,林一楠越喊越快,只是连成了:不要停!不要停……身体瘫软如泥,放弃了假装挣扎。该摸不摸也是不对的,两人如荷叶上的两滴露珠,在荷叶上滚动了几圈,溶为一滴。干柴遇见烈火,那只能燃烧了。高山很久没有这么淋漓尽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洁白的胴体,敢于正视疯狂的女人。林一楠表现得也如饥似渴,扭动如蛇的身体,似乎在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高山像满满一池塘的水,被掘了堤,一发不可收拾。林一楠呢,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和压抑一下找个够本。透支过度的结果,只能恶补睡眠。高山和林一楠睡到第二天中午。
接下来的几天,可想而知了,高山甚至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两天假。也没错,确实身体不适,过犹不及嘛。万事万物,都是守恒的。
可苏红毕竟只是出差,终归要回来的。
苏红一路风尘地回来,林一楠却要走了。林一楠拉着苏红的手说:给我一次机会,为你接接风吧,也为我自己饯行。
吃饭时,高山和林一楠的腿却在桌子底下缠在一起。高山突然觉得苏红可怜又可悲。女人的友谊,真是可怕。
高山又请了假,偷偷去火车站送林一楠。火车开动前,林一楠扑在高山的怀里说: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那一瞬间,高山有些感动,心想这就是久违了的爱的感觉吧。
送走了林一楠,高山若有所失,几乎是神情恍惚地过了好些日子。
突然接到林一楠的电话:高山,我怀了你的孩子。
高山心里猛地一沉:那打掉啊,难道你要把他生下来?
林一楠在电话那边哭了:医生说我已经大龄,如果做掉,很可能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那怎么办呢?高山有些恐慌了。
我要你离婚!林一楠清晰地说完,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高山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但是林一楠还是来了。
林一楠说:怎么办?
高山想用缓兵之计,说:先把孩子打掉吧,离婚也不是说离就离的。
林一楠冷笑了两声:不想离不是?我找苏红摊牌。调头走了。
高山想起了那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山从没打算离婚,即使和苏红频繁的争执,高山认为也是人民内部矛盾。
高山想林一楠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早早地回到家里,打算争取主动,获得苏红的谅解。等待苏红的过程,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苏红终于回来了,高山吞吞吐吐地开了场,把整个事件说给苏红听。苏红手里的几个盘子便争先恐后地来到了地上,并且改变了样子。
离婚是苏红提出的,态度坚决。高山见大势已去,只好在协议上签了字。作为过错一方,高山很内疚,放弃了所有财产,独要了孩子。
好在还有林一楠。高山想。
而林一楠,却拒绝了高山想见面的邀请。
两个月后,苏红重新披上了婚纱。听参加苏红婚礼的同学说,新郎是个胖子,伴娘很漂亮,叫林一楠。
高山便想起了那条鱼。
小镇人物
孙方友
雷老昆
雷老昆是北街人,解放前被人尊称为雷三少。土改那年虽未枪毙他,但让他给死囚陪过罪。所谓“陪罪”,就是开宣判会时,给陪罪者插上亡命牌,然后与死囚犯一齐拉到法场。事先知情人全保密,陪罪人并不知晓。雷老昆当时以为自己要死,结果枪声还没响,他就吓得尿了裤子。从此,就落下小便失禁的毛病。
听上辈人说,雷家先人曾是镇上首富,连皖地界首城里都有他们的生意。雷老昆的父亲叫雷大宇,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一齐上,不久就将家业败了大半。亏他死得早,总算给雷老昆留下上百亩好地。雷老昆掌家之后,惨淡经营,一心想兴家置业,光复宗室,不想时赶兵慌马乱的年月,家没兴起,土改时反倒落下顶地主帽子。挨斗争不说,还过了一回“鬼门关”,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整日活得提心吊胆。
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雷老昆已年过花甲。由于属“地富反坏右”之列,仍要下大田干活,接受改造。每逢开会,还要拉到台上亮相。有一回,造反派斗争一个地主婆,让其他坏分子陪斗。他看到“革命群众”先让那地主婆“坐飞机”,然后揪她的头发。头发带着血丝,一缕缕地被揪下来,“寒”得雷老昆又尿了裤子。散会后回到家中,眼睛里还满是恐惧,脑袋里全是那地主婆带血丝的头发。他偷偷试着揪自己一缕儿,学着造反派的狠劲儿,猛地往下一拽,直疼得钻心,头发也没拽下。雷老昆捂着头皮揉了揉,禁不住更加害怕。他甩起大步跑到理发店,说要剃光头。理发员瞥他一眼,问:“你不是北街的雷老昆吗?”雷老昆点头又哈腰,说:“是是是。”理发员说:“上头有指示,五类分子一律不准剃光头!”雷老昆一听这话,面色顿时苍白如纸,惊恐地望了那理发员一眼,急忙跑回家,对大儿子说:“快,快!快给我剃光头!”儿子不解地问:“你剃光头干什么?”雷老昆说:“你没看今儿斗那地主婆,头发全被揪光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了我们,咱要有个防备。不但我剃,咱全家都要剃!”大儿子说:“没剃头刀子怎么办?”雷老昆想了想说:“镰刀,用镰刀!”父子俩翻腾半天才寻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镰刀。儿子迟疑了片刻,退去镰柄,在石头上“噌噌噌”磨了两个时辰,才将生锈的镰刀磨得飞快。
雷老昆摸摸光头,放心了不少,心想就是轮到自己挨斗,别人也休想揪他的头发。接着,他命令老伴与儿子们都剃光头。老伴儿见他头上像刚褪去毛的猪皮,一片惨白,白了他一眼说:“你们男的剃光头好说,我一个女人家剃了光头咋出门?”雷老昆厉声说:“你知道个啥?西街那地主婆今儿个满头头发被揪了个精光,一缕儿一缕儿的都带着血丝儿!我离她最近,看得最清,满头都是血珠子!你若不怕你就别剃!”老伴儿听得脸色煞白,连说我剃我剃!雷老昆又说:“另外,他们还让那地主婆坐飞机——坐飞机你们知道不?就是这个样儿——”说着他就开始表演“坐飞机”:将双手平伸,使劲儿朝后翘,头颅朝前,像个欲飞的大鸟。由于用劲过猛,差点儿摔倒。这时候,他才知道“坐飞机”也极残酷,应该先练一练,便对两个儿子说:“来,帮我练习坐飞机。”说着就伸出了两只胳膊,“要下恶劲儿朝后扳!”两个儿子不忍心,怏怏地不敢上前。他一看儿子踌躇,很是动怒,吼道:“你们下不去狠手是不是?可到了那时候,没人会可怜你!从今天开始,不但我练,全家人都要练!我告诉你们,没一身硬功夫,怕是都过不了这个坎儿!快过来!”两个儿子拗不过,只好走上前,同时架起了他的双臂,朝后掀,又用另一只手扳着他的头颅。看扎好了架式,雷老昆喝道:“对,就这样!使劲,使劲!”可是,儿子们仍是下不了狠手,为此他很泄气,大骂儿子不懂世道儿。最后他只得寻来一根木棍,架在自己肩上,将双臂缠在上边,昂起头——他顿觉五脏六腑全都挪了位,双目里金星乱冒,差点儿背过气去。
这一下,他方知道“坐飞机”比揪头发更残酷,心想若这一招儿练不好,到台上被人批斗一回,非完蛋不可!从此,他便天天练习这一招儿。
可令雷老昆料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个秘密被一个名叫二旦的人发现了。二旦姓胡,叫胡二旦,与雷家是隔墙邻居。这胡二旦是造反派里的小头目,他发现老地主天天练习挨斗又命全家人都剃了光头,很是可疑,便汇报给了更大的头头儿。大头头们一听,觉得这雷老昆心中肯定有鬼,要不,为何要时刻准备着挨斗?是不是家中的浮财在土改时没挖净?是不是与台湾有什么联系?如此一上纲上线,阶级斗争的目光一下就亮了许多,当天就准备召开批斗大会,不但要将雷老昆揪上台,而且还要揪出他的全家,要他们交待出浮财和手枪,要他们交待出电台和密码,从中寻找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不想事情不凑巧,恰在这时候上头来了紧急命令,说是从北京方向来了一群“5·16”分子,要全体造反派到公路上拦截。于是,斗争雷老昆的事儿就搁浅了。尽管如此,但还是有知情人将此消息偷偷告知了雷老昆,说是今晚的批斗会必开无疑,要他做好心理准备。雷老昆一听,顿时眼睛里放出光芒,用极有预见性的目光望了望老伴儿和两个儿子,骄傲地说:“怎么样,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说过,命全家人不准吃饭,要加紧练习“坐飞机”,并说:“这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接着还背了一段毛主席语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不打无准备之仗!”除去雷老昆;全家人早已陷入了恐怖之中。他们先用镰刀又将头刮了一遍,然后就到院里练习“坐飞机”。就这样一直练到半夜,仍不见有人来揪他们。大伙儿都有点儿坐不住,尤其是雷老昆,更显得迫不及待,仿佛是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新兵,心中又紧张又激动,耐不住地在院里来回“走柳儿”。一会儿将大门拉开一道缝儿朝外窥视,一会儿又像狗一样将耳朵贴在地上听声音。
那时候已近午夜,老伴儿和两个儿子熬不住,都和衣而卧了。惟有雷老昆,毫无睡意,等待的心情越来越强烈,满脑子全是批斗会上的情景,想象着造反派们揪他头发揪不住的尴尬,让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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