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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头-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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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惶然地转头寻找宝慧,发现她正失魂落魄地注视着人群中央的一个妇人,那人臂上带着黑章,身材枯瘦、面颊黑黄、鼻梁侧的两条法令纹深且长,眼睛红肿得厉害,正被身边一大群人簇拥着安慰,兰翘马上知道那肯定是小苏的母亲。
宝慧一脸惨白地看着她,过了一会终于慢慢走过去,鞠了个躬:“阿姨,您好……我是苏的女朋友,我叫韦宝慧。”
苏妈妈漠然地回望着她,没有说一句话,整间房子里的人大多数也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好像在奇怪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在小苏死后莫名其妙的凭空出现。
只有兰翘知道宝慧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来到这里,宝慧一向对小苏的朋友圈兴趣缺缺,虽然曾经努力地参加过两次博士的同学聚会,但每次皆因难以融入到浓郁的学院气氛里而提前离席,再说她所擅长的领域也同样让小苏的朋友摸不着头脑。尝试过两次后,宝慧决定不再勉强自己,她和兰翘一样是自我性极强的女性,哪怕爱着对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半分。
这是个多么令人尴尬的情况,几乎已经没有人可以证实她身份的真伪,宠爱着她的人离开了,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痛楚独自面对所有人的怀疑,曾经的一切分崩离析,就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
“你来干什么?”苏妈妈问道,她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语气冷漠而生硬。
宝慧轻声说:“我……来看望您。”
“你说你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开追悼会的时候你不来,现在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干什么?”
兰翘看着宝慧的身子顿时像一片即将被暴风骤雨打落的叶子,颤抖个不停,她觉得她几乎快要昏过去了,但还是努力地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兰翘连忙抢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宝慧:“阿姨,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可是宝慧也跟您一样难过,她……”
宝慧按住兰翘的手,摇了摇头,低头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阿姨,既然您不欢迎我,我这就走了,这个还请您收下来。”她想了想:“这是小苏放在我这里的……他现在去了,那就只能交给您了。”
她垂着头把信封放到桌上,视线却在接触到某个地方一下凝滞起来,那张桌上摆着一些零星物件,是眼镜盒、钥匙扣、钱包、手机诸如之类的随身物品,估计是经过整理后的遗物。宝慧死死地盯着那堆凌乱物品里一个小小的深蓝色丝绒盒子,瞳孔微微扩大。
兰翘的心又是一恸,那个盒子再眼熟不过,还是那天下午她亲自挑选的。
宝慧一把把那个小盒子攥到手心里,结结巴巴地说:“阿姨,这个戒指是他买来送给我的,让我带走好么?”
苏妈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就要抢夺宝慧手中的盒子:“不行!那是我儿子的遗物,谁也不能动!还给我!”
宝慧有些吃惊,迅速把手往后面一藏:“真的是他买给我的,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不信你自己看好了!要不你退给我,我照原价买下来。”
苏妈妈狠狠地瞪着她,突然一扬手“啪”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宝慧的脸上:“我儿子都没了,要你的钱干什么?韦宝慧,你现在跑出来干什么?他一心一意地喜欢你,每次打电话都要跟我说起你,可你就是不喜欢他,嫌东嫌西,现在他人不在了,你倒出来了,还装着一副可怜样,你怎么不早来怎么不早告诉他。他死了都不瞑目啊,你知不知道!”
她的手像枯萎的树枝紧紧揪着宝慧的衣服不放,豆大的泪水顺着过早苍老的面庞直往下掉:“你倒是说话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我那个苦命的儿子,到死都没如愿……”
宝慧一下子安静了,手颓丧地垂落下去,丝绒小盒咕咚一声掉到地上,滚了几滚,最后沾上灰尘一直滚落到角落里。她慢慢掰开苏妈妈的手,没有再朝那个方向看一眼,低声对兰翘道:“走吧。”
苏妈妈一把将桌上的信封扔到宝慧的脸上:“带着你的臭钱滚,滚得远远的!”
兰翘再也忍不住了:“阿姨,你不能这么对宝慧,她……”
可是她没有再开口的余地,已经被周围的人们推攘出去,苏妈妈一口气接不上来,晕了过去,周遭乱成一片。
“你们走吧,走吧,人家刚刚死了儿子,现在跑来闹什么?真是的。”
宝慧和兰翘完全被当作不受欢迎的客人驱逐出境,宝慧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摔倒在地。
兰翘紧紧抱住她,喃喃道:“小宝,我知道你最坚强……你别垮下去……”
回到车上,兰翘没有马上发动车子,扯了张纸巾递给宝慧:“擦一擦吧。”
宝慧拿纸巾捂住脸,眼泪一滴滴从指缝中掉下来,她颤抖着说:“我没办法反驳,因为我的确一直在嫌弃他,总觉得他不够机灵不够幽默,也不够会赚钱……后来总算答应了,又嫌弃他求婚不够浪漫。他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从没想过他为什么要对我好,他不是我的父母,也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果不是为了爱,我们根本可以说是陌生人,而我却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我真傻,为了那些虚荣飘渺的东西做尽傻事,如果我聪明一点,现在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今天也不会被侮辱成这样子。”
宝慧对待爱情的态度一向是: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她从没想到会有一天遭到命运的报复,落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境地。
似乎一切都是错,却又不知错在哪里,兰翘觉得自己和宝慧都是丢失罗盘继而又偏离了航道的人,虽然在努力,却一步一步的离理想的彼岸愈行愈远。
她搂住宝慧的肩膀,把下巴抵在她瘦的几乎要凸出来的肩胛骨上:“小宝,你还有他的孩子……你并没有失去所有的东西……你看看这几天你都瘦成什么样拉,你现在先什么都别想,养好身体是正经。”
宝慧惨然一笑:“不会有孩子的,我已经预约了医生,明天去把孩子拿掉。”
兰翘惊呆了,猛地弹起来:“你这么做会后悔的,小宝!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宝慧慢慢抬起头,把整个人伏到驾驶座上:“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后悔,可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把孩子生下来。没有结婚,拿不到准生证,没有哪家正规医院会给我接生;我的孩子生下来就上不到户口,我也没办法请到产假;他更是一生下来就不可能得到父亲的照顾,不,我不要这样!兰翘,我从没想过做单亲妈妈,那样的责任我承担不起。我希望我的宝贝受到良好的教育,在正常优越的环境下成长,贸然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对他负责任,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残酷也好,总之我做不到!其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冷血,他那么爱我,我也明明爱他,可是他不在了,竟然连他唯一留给我的都不能再保留。”
她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兰翘,我没有告诉你,因为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我去见他了,昨晚的月亮很好,我一个人开着车去了殡仪馆,很奇怪,一路上我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倒有些像去约会的感觉……我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他,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皱着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我觉得他的妆化得真是难看极了,于是给了殡仪馆那个化妆师一千块钱,告诉她我是他太太,要帮自己的丈夫整理最后的仪容……我用尽全身解数为他化了个妆,他慢慢变得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跟他讲话,他好像都能听到。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个错觉,他并没有离我太远,而是一直在我身边……”
宝慧有一双厚重浓郁的大眼睛,抬眼看人总是有种雾蒙蒙的感觉,曾经有很多人沉迷在她那双眼睛里,但是现在那双眼睛里只有空洞的、无边无际的绝望。她握住兰翘的手:“你别害怕,我脑子没问题,也不会寻死觅活。以前太清醒,这次我只是想照着自己真正的愿望去做些事情,疯一点也没关系……疯过以后也就好了……”
她忽然幽幽长长地叹了口气:“千万别像我这样,兰翘,生命这么短,我们实在背负不起悔恨和遗憾……如果你觉得不甘心,一定要去追回来,哪怕失败了也没关系……总是有大把人跟我们说什么尊严比生命更重要,狗屁!尊严是给别人看的,生活却是自己的,我们到底能活多久,管别人的眼光干什么?”
第二十四章 24-1
深秋的黄昏,逐渐黯淡的天空很快将要被吞没在苍凉如水的无尽暮色里。兰翘送了宝慧以后独自驾车回家,她的驾驶技术一向良好,高子谦曾经取笑她:“你开车的判断、反应简直就像个男人,侧方位停车那叫一个利索,比我都强。”
但是今天,兰翘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颤抖,进隧道时竟然神不守舍地忘记摘下墨镜,劈面一阵突如其来的黑暗,搞得她手忙脚乱。
兰翘没想到宝慧会做出这么惊悚的事来,她觉得宝慧对爱情的态度一向匪夷所思,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当宝慧最终决定结婚时,她曾经充满了担心。她总觉得宝慧和小苏博士的婚姻很难长久,为了孩子而结合,这样薄弱的基础能够支撑住长久以往的现实生活吗?宝慧能处理好复杂的寡母独子关系么?她能忍受小苏那整个村子的穷亲戚么?而小苏和他的母亲是否又能接受宝慧刷卡买下一万多块一个名包时的豪爽气魄?
可现在一切都终结了,从前的不肯定和质疑如今再也不可能让她担心,小苏用他的故去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一切。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永恒,也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令人绝望,宝慧和小苏甚至连尝试失败的机会都不再有。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留给活着的人却是无尽的煎熬,时间对小苏来说已经静止,他对宝慧的爱永远定格,不会褪色。只是可怜的宝慧从此将忘记他所有的缺陷,她只会记得在那个月亮很好的夜晚下他苍白而宁静的容颜,同时将悔恨留到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天。金钱、地位、权利和不浪漫统统不再重要,对一个心里充满遗憾的人来说,他曾经的任何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兰翘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绷紧得要断掉的弓,她觉得全身发冷,脑子里如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如果现在我骤然死去,最大的遗憾又是什么呢?
高子谦!
电光火石之间,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唯有这三个字,而当她鼓起勇气念出这三个字时,胸口是一阵窒息般的疼痛,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兰翘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msn以后,发现高子谦的图像是灰色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上msn了,前段时间是笔记本出了故障维修,后来宝慧这边又出事,令她应接不暇……她拿指尖轻轻碰触屏幕,突然叹了口气,人若要做一件事,总会给自己一个理由;而不想做一件事时,就会给自己一个借口,她根本就是找借口。
她早前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嗨,你早已过了把分手两个字放在嘴边做要挟的年龄,你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他分开,所以就不要搞那些藕断丝连的名堂了。又不是放风筝,明明已经飞得很高远了还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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