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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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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支吾道:“阮四公子来了,在青云轩呢……二小姐也在。”

宝龄这才知道,午后这段时辰,本来顾大小姐安排了念书写字画画。顾大小姐从小性子野,不喜女红、功课,顾老爷也从来不勉强,可自从对阮素臣一见倾心,顾大小姐便开始与二妹宝婳跟着阮素臣学习练字、画画、下棋。这个规律直到不久前顾大小姐因为醋海生波、离家出走才暂时中断。

宝龄心里矛盾,若是去,她还不知道那怎样面对那段“三角关系”,想起阮素臣那天的目光,她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若是不去,好像显得小家子气,会让人觉得她心里还有怨气。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正犹豫着,忽然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宝龄未曾见过,只听得招娣唤她“贾妈妈”,才知道这便是看戏那日阮夫人提起的“在屋里陪着阮氏”的那位,顾太太阮氏的陪嫁丫头,也是祥福叔的老婆。她女儿翠镯,是府里的家生子,也在阮氏跟前伺候着,看戏那日宝龄便见过。

贾妈妈正方脸,穿着黑领绿底的对襟袄子,见了宝龄便道:“大小姐,太太请你去青云轩说话。”

宝龄倒是一愣。

自从那日清晨阮氏来过她屋里之后,便未曾出现,这几日她本想去看看阮氏,毕竟,阮氏是她这具肉身的生母,但她不清楚阮氏住在哪个院落,也不太好问,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下来。如今,阮氏叫她去青云轩做什么?

宝龄心里疑惑便问了出来。那位贾妈妈眼睛望着鼻尖、毕恭毕敬地道:“太太为何喊小姐,做下人的怎么会晓得。”

宝龄皱皱眉,觉得贾妈妈说话并不像个做下人的,态度也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何况她本来就不招下人待见,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只好随贾妈妈走一趟,心里想着:也好,省得自己再犹豫不决。

青云轩在顾府的西南角。穿过一座天井,便是满园子叶大成荫的芭蕉与紫褐斑点的湘妃竹。再进一重院落,只见屋檐下种着一株梨花,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阮氏正坐在那里,那模样仿佛比前几日又清瘦了几分。

宝龄走上前去唤了声,阮氏柔声道:“宝龄,白朗大夫前日来我房里,说起你的身子已全好了,我就想着,以往你与素臣、宝婳常一块儿写字画画,便喊你过来,你平日喜欢热闹,一个人在屋里久了,怕是不惯。”那眼神如水,带着一丝期待,如同为阮素臣与宝婳说情一般。

宝龄一愣,心底叹息一声:原来,阮氏是想给她们表兄妹三人和解制造机会。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娘的喜见自己的子女水火不容?阮氏软糯的语气与期盼的眼神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应道:“娘放心,我正想着要与表哥、二妹聊聊呢,倒是他们别记着从前的事,心里怨我就好。”

“怎么会。”阮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病态的潮红,“宝婳其实一直很喜欢跟着你,只是她自小生病,又不太爱说话罢了。以后,你们姐妹俩就好好相处。”边说边看了一眼里屋,唇边浮上一抹温柔的笑:“进去吧,她在里头呢,我就不打搅你们了。”说罢站起来,一旁的贾妈妈连忙走过去扶她,朝门口走去。穿过一条回廊,贾妈妈才开口道:“太太,你何苦……”

阮氏看着贾妈妈,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说了。贾妈妈终是闭了嘴。阮氏侧过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转瞬即逝,又咳嗽了几声,面容苍白、背影柔弱,仿佛真要随风而去。

这一切宝龄当然不知道,她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与阮氏一样,她也真心希望能化解那些过去的不愉快,前世没有兄弟姐妹,这世既然有了,她很想好好珍惜,只不过那日在云烟小筑的见面不算和谐,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而已。现在想想,横竖躲不过,不如自己主动。

屋里的两个人因为门的吱嘎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阮素臣换了一袭月牙白的长褂,斜斜地靠在软榻上,修长的十指夹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支着下颚,整个姿势随意、放松,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宝龄推门,他的衣摆轻轻飞起、落下,眼角微微一颤。而宝婳却猛地搁下练字的笔,朝阮素臣身后退了一步。

没人说话,宝龄只好厚起脸皮道:“我……可不可以进来?”

沉默半响,阮素臣的目光移回书页上,淡淡地道:“这本就是你的家。”

宝龄讨了个没趣,但脑海中又浮现出阮氏期待的目光来,于是便走到长案边看去。书案上铺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的是一句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字迹如远山黛水、俊雅风流。

还记得念大学时,宝龄中文系的小女生总喜欢把那些唯美、浪漫的诗句摘抄在精美的笔记本上,这首唐朝王维的《相思》便很受欢迎。她下意识地接了后头两句:“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抬头,见宝婳紧紧盯着她,而阮素臣不知何时已站起来,靠在窗边,目光深邃、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底一惊:怎么就忘了顾大小姐是个草包呢?可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真是尴尬,活生生一盏电灯泡。偏生还不是一般的电灯泡,而是曾千方百计拔打鸳鸯的“第三者”。

幸好阮素臣开了口,他侧过脸朝宝婳道:“该吃药了,我陪你去。”

宝龄一愣,笑自己果然不招人待见。她一来人就要走。罢了,慢慢来。

宝婳顺从地跟着阮素臣走了,留下宝龄一个人在青云轩的书房里。她索性四处打量起来。

书房的陈设很简洁,除了书桌椅子和三排与天花板差不多高的书架,没有多余的装饰。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从历史到政治到画集字帖……宝龄只是粗略地一看,便有些眼花缭乱。她随手拿了一本翻看,看着看着,不觉入神。

居然是本野史书。记载的是她那表舅舅阮大帅统一天下前,北方大家族尹家的事迹。

尹家在前朝时便是名门望族、权倾朝野。前朝皇帝残暴昏庸,以致民不聊生,尹家于是揭竿而起,灭了前朝,占据北地为王。到了尹家第三代尹思庭手里,北方丰衣足食、民安国富,故此大伙都尊称这位尹督军为“华北王”。

这位华北王灭倭寇、平天下,意气风发、无往不利,且爱民如子。即便在各路门阀割据之际,尹家的王者地位依然稳如泰山。单从只字片语里,宝龄便能想象到他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

但这样一位华北王,却在十六年前的那场南北战役中全军覆没,输给了本来军力人力财力都大大不如他的南方军阀阮系军。其中的原委不得而知。

宝龄不觉对那段历史充满了好奇。更让她奇怪的是,书上没有作者署名,但书中内容却分明是偏向尹家的。这样的书放在尹家覆灭、阮家得势的今天,绝对算得上一本。这样一本书,怎么会放在阮家四公子的书架上?

宝龄正迷惑,听到身后一阵响动,以为是阮素臣回来了,慌忙地将书一放,转身却看到另一个人,居然是连生。

第一次见连生,他穿着一身艳红的喜服,一脸的愤怒;第二次见他,他穿着单薄的旧衣,戒备中带着迷惘;而这一次,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短打,笔直地站在那里。

宝龄直到现在才真真看清他的模样:肤色不白、却也并不太黑,是那种蜂蜜的颜色,光滑细腻,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呈一种健康的淡金色。眉峰高高扬起,深黑的眼睛明亮若星辰,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带着几分倔强。

连生的出现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预料到他会来找她,却没有想到午后自己会被阮氏叫到了青云轩,更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她按照与他的约定,让顾老爷三天之后吩咐祥福叔将他放出,现在已经是第三天。毕竟,以他荒谬的身份,忽然被顾家留在账房,若他只是平静的接受,便不是她印象中的少年了。

沉默片刻,宝龄忽然笑了:“衣服好像太大了。”

连生根本没听她的话,只是盯着她迫不及待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宝龄扬眉,“我是说,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好像太大了,等明日我叫祥福叔按照你的尺寸再重做一件合身的。”

少年仿佛急了,一步走到她跟前,顾不得与她距离太近,咬着唇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叫我跟着你们顾家的管家……学那些东西?”

“学什么?写字、算账?”宝龄腾地站起来,悠悠地道,“这些东西,哪一样比不上你以前做的那些事?”

两人本来就离得很近,宝龄这一站起来,更是几乎要撞到脸。鼻尖轻擦而过,宝龄倒并没什么,连生的脸却莫名地红了,猛地退后一步。

“或者,你不想留在这里。那么我就将你交给殷媒婆,送回胭脂弄去。”宝龄见他不说话,淡淡道,“你是我们顾家赎回来的,若你不肯用干活来抵消赎金,那么,就只好这样了。”顿了顿,她靠近他,吸口气,伸手撩起连生的下颚,露出极暧昧的笑,“或者,若你觉得学那些东西太劳神,也可以跟我做其他的事,若你做的好,那赎金也可以一笔抵消。”

玖、饭局争议

正文玖、饭局争议

连生的年纪比宝龄前世的小表弟还小。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跟摧残祖国花朵似的,心中突突打鼓,连手都是颤抖的。连生却比她抖的更厉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咬着牙狠狠甩开她的手,半天才蹦出一个:“你!”

“我怎么了?难道你除了那种事还会做别的?”宝龄眯起眼,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如果不是你就证明给我看!不然,你就是个孬种,只适合过原来那种毫无尊严的生活!”

连生脸上的血色退的一干二净,瞪着她,牙关咯咯作响:“留下就留下!我连生堂堂男子汉,怎么会怕了你!”

程度差不多了,再下去恐怕她就会被眼前的少年暴怒地大切八块。宝龄望住他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这才对!连生,机会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的,以后要走怎样的路,别人也许会影响你一时,但影响不了你一世。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相信我,但就算我是为了捉弄你,你现在学的那些东西却不会骗你,它或许会改变你的一生。我答应你,如果你还清了赎金还要走,我不会拦着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人怎么看你不要紧,最重要是你怎么看你自己。”

连生猛地抬头,愤怒的表情停格在脸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如同那日她抓着他的手上药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心里充满迷惘,他僵硬地一动不动,半响,蓦地转身走出去,跨过门槛,却看见屋檐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肩上落满了雪白的梨花瓣,他的衣裳却比梨花更纯白几分。连生蓦地低头飞快地从他身边经过,不禁想:这样的容颜,竟比从前他在胭脂弄里所见的那些都要美上几分。

宝龄不知道连生为何停顿了一下,见他又匆匆走了,才吐出一口气:这个少年,其实骨子里骄傲得很。

这几日她想来想去,连生那样倔强的少年,有什么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呢?除了一个办法:激将法。看来,她似乎并没有用错方法。就算她刚才那些话说的过分了些,但到底目的达到了,只是但愿不要伤害到那颗幼小的心灵便好。

她这么想着,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却听得一人道:“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间,现在,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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