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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红 -[土]奥尔罕·帕慕克 著-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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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突然一阵沉默。
  “现在,如果你自愿回到真正的丈夫家中,”哈桑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调说,“如果你带着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家里来,我将会忘掉那场假婚礼把戏,忘掉今晚在这儿所知道的一切,忘掉你们所犯下的罪行,我会忘掉所有的一切,我也会原谅所有的这切。而且,谢库瑞,我们将一起,年复一年,耐心地等待我哥哥回来。”
  他喝醉了吗?他的话这么幼稚,而且就当着我丈夫的面跟我提这些,我真怕这会要了他的命。
  他喝醉了吗?他的话这么幼稚,而且就当着我丈夫的面跟我提这些,我真怕这会要了他的命。
  “你听懂了吗?”他从树丛里往外喊。
  黑暗中我无法确切判断他究竟身在何方。亲爱的真主,求您帮助我们,帮助您有罪的仆人。
  “因为你没有法与杀害你亲的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谢库瑞。这点我知道。”
  刹那间想,他很可能就是谋杀我父亲的人,也许现在是来嘲笑我们的。这个哈桑其实是魔鬼的身然而,也许是我想错了。
  “听我说,桑先生,”黑冲着黑暗中发话,“我的岳父被谋杀了,这是事实。一个卑劣的禽兽杀了他。”
  “他在婚礼前就已经遇害了,是不是这样?”哈桑说,“你们两个杀了他,因为他反对这场骗婚姻、这个违法的离婚、这些伪证人,以及你们所有的骗局。如果他认为黑是合适的人选,早在好几年前就把女儿嫁给他了。”
  与我的先夫及我们居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哈桑对我们的过去了如指掌。再加上一股苦恋的热情,使得他清楚地记得我与丈夫在家中最碎的谈话,这些内容,我要不是当时说了就忘了,就是现在想要忘掉。这些年来,我们共享了太多回忆——他、他哥哥和我。我担心如果哈桑开始细数从前,我会发现黑变得很陌生、离我很遥远。
  “我们怀疑杀了他的人是你。”黑说。
  “刚好相反,是你们杀了他,为了要结婚。这太明显了。至于我,我没有任何理由杀他。”
  “你为了不让我们结婚,所以杀了他。”黑说,“你得知他同意了谢库瑞离婚及我们的婚姻,你气疯了。除此之外,你早就对姨父大人满心怨恨,因为他鼓励谢库瑞回家和他住。你想要报仇。只要他还活着,你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谢库瑞。”
  “别再啰唆了,”哈桑坚决地说,“我不会听这些言乱语。这里冷得要死。我刚刚在这边冻了老半天丢石头叫你们,你们就一点也没听见。”
  “黑在专心研究我父亲的绘画。”我说。
  我这说是不是错了?
  哈桑改用一种我对黑说话时偶尔会用的虚假语气说:“谢库瑞女士,你身为我哥哥的妻子,最妥当的做法便是带着孩子,回到这位土耳其骑兵英雄的家里。根据《古兰经》,你仍然是他的妻子。”
  “不。”我说,仿佛朝黑夜深处低语,“不,哈桑。不。”
  “么,出于我对兄长的责任和忠诚,明天一大早我就必须到法官面前报告我在这里所听见的一切。不然,他们会找我算账的。”
  “他们本来就会找你算账,”黑说,“当你去找法官的时候,我也会揭露是你杀害了苏丹陛下的宠爱仆人姨父大人。就今天早上。”
  “很好,”哈桑平静地说道,“就这么说。”
  尖叫了一声。“他们会拷问你们两个的!”我喊道,“别去找法官。等一等,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我不怕拷问。”哈桑说,“我经历过两次拷问,两次都让我了解到,惟有这个方法才能揪出真正有的人。让随便乱放话的人去害怕拷问吧。我会把可怜的姨父大人的书和图画的事情都告诉法官,告诉禁卫步兵队长,告诉教长,告诉每一个人。人人都在谈那些图画。那些图画里面有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黑说。
  “这么说你立刻就看了。”
  “姨父大人要我完成他的书。”
  两人都不说话了。之后,我们听到空旷的花园里传来了脚步。他是走了呢,还是在向我们靠近?我们既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在黑暗之中穿过花园另一头的荆棘、树丛和灌木林离开,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他完全可以穿过树林,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我们离开。但我们没有听到靠近我们的脚步声。猛然,我喊了一声:“哈桑!”没有回应。
  “别喊了。”黑说。
  我们两个都冻得瑟瑟发抖。没有多等,我们紧紧关上了庭院的大门,在回到孩子们焐热了的床上前,我又去看了一次父亲。黑则又坐回到了图画前。

  35、我是一匹马

  别看我现在安静地站在这里不动,事实上,我已经奔跑了好几个世纪。我曾经穿越平原、参与战争、载着忧伤的皇室公主们出嫁;我不知疲倦地奔跑过一张张书页,从故事到历史,从历史到传说,从这本书到那本书;我出现在无数的故事、寓言、书籍和战斗中;我陪伴过无敌的英雄传说中的爱侣和出神化的军队;我曾经载着们战无不胜的苏丹,奔驰过一场又一场战役,从此以后,很自然地,我现身于数不尽的图画之中。
  这么经常地被画成图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我为自己感到骄傲。不过,我确实也会质疑,是否每一次被画的都是我。从这些图画中,很明显,每个眼中的我都不太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些图画中含有一种共通性,一种统一性。
  我的细密画家朋友们最近讲了一个故事,我听到的是这样的:法兰克异教徒的国王正在考虑娶威尼斯总督的女儿为妻。他认真地考虑,但有一个念头折磨着他:“如果这个威尼斯人很穷,他的女儿又很丑,那该怎么办?”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命令他最优秀的画家到威尼斯去画下总督的女儿、财产和家当。威尼斯人对这种粗俗的要求以为意:他们不但愿意在画家窥探的眼前展示自己的女儿,甚至包括他们的母马及宫殿。这位才华洋溢的异教画家采用一种特殊技巧,让你以从一群人或马之中认出他笔下的少女或马匹。法兰克国王拿着来自威尼斯的画,在庭院仔细究,正当他沉思着是否应该娶这位少女为妻时,他的种马却突然发情,企图跨上图画中那匹漂亮母马的背。国王的马夫用尽全力好不容易压制住这头狂暴的动物,图画和画框差一点就被它巨大的家伙给摧毁。
  他们说,诱使法兰克种马发情的,并不是威尼斯母马的美色——虽然它的确明艳动人——而是因为画家选择了一匹特定的母马,并依照它的模样一五一十地画了出来。现在,问题来了:母马被依照原本的样子画出来,也就是,像一匹真的母马,这是一罪过?就我的情况而言,你们也看得出来,我的形象与其他马的图画几乎没有差别。
  事实上,你们若特别仔细观察我优美的腹部、修长的腿和倨傲的仪态,就会明白我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然而,这些完美的特征并非出自于我这匹马的独特,而是呈现出画我的细密画家的独风格。大家都知道天底下没有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马。我只不过是一位细密画家想像中的马,被画在了纸上而已。
  人们看着我,都会说:“我的老天,好俊的一匹马!”不过他们赞美的其实是画家,不是我。每一匹马都是不同的,细密家尤其必须要了解点。
  仔细看一看,甚至一匹种马的家伙也和别的马的不一样。别怕,你们可以靠近观察,甚至用手把玩:真主赐予我的宝贝有其独特的形状和弧度。
  安拉,最伟大的造物主,独一无二地创造出了一匹马,然而为什么所有的细密画家都借由记忆,用同一种方式描绘所有的马?他们有什么好骄傲的?他们为什么从不认真观察我们而只是用同一种方法重复描绘成千上万匹马?因为他们试图描绘真主眼中的世界,而不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世界。难道这不等于挑战真主的惟一吗?换句话说,安拉赦罪,难道这不正表明了“真主能做的我也能做”吗?艺术家们,他们不满足于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他们把同一匹马画了几千次,假定自己想像中的才是真主的马;他们宣称只有失明的细密画家照记忆所画的,才是最上等的马。这些人难道不全都犯下了挑战安拉的罪行吗?
  相反的,法兰克大师的新风格非但没有污蔑宗教,反而最合乎们的信仰。我祈求艾尔祖鲁姆的同志别误解我。我厌恶法兰克异教徒让他们的女人抛头露面地四处逛街,无视于道德礼法;我讨厌他们也不懂得享受咖啡与漂亮男孩;我讨厌他们脸刮得光光亮亮到处游荡,可是头发却留得像女人一样长;还有,我讨厌他们宣称耶稣就是真主安拉——拉保佑我们。甚至我很生他们的气,要是有一个法兰克人来到我跟前,我就想狠狠地尥他一蹶子。
  尽管如此,我也实在已经受够了被那些像姑娘般闲坐家中、从没上过战场的细密画家们不正确地乱画。他们画我奔跑的时候,两条前腿同时向前伸长。天底下没有哪一匹马是这样像兔子一样跑的。如果我的一条前腿在前,另一条前腿就会在后。许多战争图画里的马像一只好奇的狗一样伸出一条前腿,而另一条腿则直直地插在地上,没这回事,天底没有哪匹马会这么做。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任何土耳其骑兵队的马,会像拿一块雕刻版,在战争画面中层层相叠地描二十次那样,整齐划一地迈同一条腿。我们马呢,没人注意的候就低下头啃食脚下的青草。我们从来不会像画里那样,摆出雕像般的庄严姿态,优雅地等待。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好意思画我们吃东西、喝水、拉屎和睡觉?为什么他们不敢画出我身上这个真主赐予的奥妙物品?女人和小孩,偷偷摸摸地,特别喜爱盯着它瞧,而这又有什么坏处?难道艾尔祖鲁姆的传教士连这也反对吗?
  他们说很久以前,设拉子有一位神经紧张的软弱君王。他非常害怕敌人会把自己赶下王位,好让他的儿子登基。因此,他把王子送去伊斯法罕担任地方官员,甚至还将儿子关进皇宫一间最隐蔽偏僻的房间。王子住在这间不见天日的替代监牢大,度过了三十一年岁月。等他的父亲阳寿已尽之后,这位与书本相依为命的王子终于登上王位,他宣布:“快给我带一匹马来。我经常在书本中看到它们的图画,很好奇它们到底是什么模样。”于是他们从宫廷牵来一匹最俊美的灰马,然而,新国王发现这匹马有烟囱般的鼻孔、不知羞耻的臀部、比图画中还要晦暗无光的毛皮,以及粗鄙的下体,失望幻灭之余,下令屠杀掉了王国里的每一匹马。残暴的杀戮持续了四十天,猩红的水流入每一条河川。幸好,崇高的安拉坚持他的正义,赏罚分明:如今这位国王没有了骑兵,当他的大敌,黑羊王朝部落的土库曼首领率军攻打时,他的军队不但被击溃,而且他最后也被砍成了块。谁也不用担心,马的血不会像书中所写的那样白白地流淌的。

  36、我的名字叫黑

  谢库瑞把自己和孩子们一起关进了房间之,我竖耳倾听屋里的声响,四周不时传来细微的吱呀声。有一阵,谢库瑞与谢夫盖开始低语交谈,她烦躁地用一声“嘘”打断了他。与此同时,我听见井边的石板路上传来一声嘎嘎响,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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