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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精选集-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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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我每年圣马丁节都给她一笔钱,在手头宽裕时甚至还多给这个可怜人一点。这样,她便把地过户给了我;一切都按法律手续办好了。眼下她也离死不远,得了我们沼泽地的人常得的恶症;往后你不需要再付给她钱啦!”
  老人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又说:
  “不多啊;只是比你在家那会儿总算多了点儿。但愿够供你在尘世上受用!”
  听着儿子感激的话语,老人安然睡去了。他没有什么再操心的;几天以后,上帝的黑天使就使他永远合了眼。豪克于是继承了父亲的产业。
  下葬后的第二天,艾尔凯来到他家。
  “谢谢你来瞧我,艾尔凯!”豪克这么招呼地说。
  可她却回答:
  “我不是来瞧瞧的;我要把你这地方整理整理,让你在自己家里生活得像个样子!你父亲只知道他的数字和图,顾不上自己的生活,死神来了更把一切搞得乱糟糟的。现在我要把这个家弄得稍微能住人一点!”
  豪克望着她,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信任。
  “你就尽管整理吧!”他说,“我也高兴能这样。”
  艾尔凯于是动起手来:仍然摆在桌上的绘图板弹掉了灰尘,被捡到阁楼上去;绘图笔、铅笔、粉笔被收拢来,集中放进小橱柜的一只抽屉里;然后唤来年轻女佣人,由她帮着把整个房间里的家具摆设都调整了位置,这一下房间就显得明亮宽大了。艾尔凯微笑着说:“这种事只有我们女人才办得到!”豪克呢,尽管心中带着丧父的哀痛,眼里却闪着幸福的光芒,在需要的时候也亲自动手帮助艾尔凯一下。
  傍晚当时是九月头上一切都如她希望的那样就绪7,她便拉住豪克的手,用黑色的眼睛望着他说:
  “走,到咱们家里吃晚饭去;我答应过爸爸一定带你去的;吃完饭你要回来就随你的便!”
  当他俩踏进堤长那宽敞的起居室的时候,护窗板已经关好了,桌子上点着两支蜡烛。老头子想要站起来,但沉重的身躯不听使唤,刚欠起一半又坠回椅子里去了。
  “很好,很好,豪克,”他大声对自己过去的长工说,“你想到来看你的老朋友!走近点儿,再近点儿!”豪克走到他的椅子前,他用他那双圆滚滚的手抓住豪克的手,继续说:“喏,喏,孩子,别难过,我们大家谁都免不掉要死的,何况你父亲并非一个坏人!我说,艾尔凯,这就去把烤鹅端上来吧,咱们也该加点儿油啦!工作多得很喽,豪克!秋季视察即将开始;修堤建闸的账目堆积得有山那么高;西边的一段新近又出了问题忙得我一塌糊涂,昏头昏脑;可你,感谢上帝,却年轻得多。你是个好小伙子,豪克!”
  讲完这一长串话,老头子心里的负担全没了,便把身子靠到椅背上,眯缝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瞅着房门;这当儿,艾尔凯正好端着一大钵烤鹅走进来。豪克面带微笑地站在堤长旁边。
  “快坐下吧,豪克,”老头子说,“别磨蹭;凉了可不好吃喽!”
  豪克于是坐下了;对他来说,帮助艾尔凯的父亲工作就像过除夕一样有意思。秋季的视察开始以后没过多久,他已帮着完成了相当一部分工作。
  讲故事的教员停了下来,环视着四周的听众。窗外传来一声海鸥的啼叫,走廊上有谁在跺脚,似乎想把粘在他那沉重的皮靴上的泥土蹭掉。
  堤长和委员们都转过头去望着房门。
  “什么事?”堤长高声问。
  一个头戴水手帽的高大汉子跨进门来,回答道:
  “先生,我和尼克尔斯,我俩看见白马骑士冲下沼泽地去啦!”
  “在什么地方?”堤长问。
  “在那个池塘,在杨森的地旁边,就是豪克·海因大堤开始的地方!”
  “就看见一次吗?”
  “就一次,而且仅仅是个影子;可这并不等于说先前没来过。”
  堤长站起身。
  “请原谅,”他对我说,“我们得出去看看那祸害想上哪儿去!”说完就带着送信的汉子出了房门,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跟着他走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教员两个;没挂帘子的窗户再没有坐在前边的人的脊背挡着,透过它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情况,只见狂风驱赶着乌云在空中飞奔。
  老教员仍稳坐在自己座位上,嘴上挂着轻蔑的,或者说甚至是悲天悯人的微笑。
  “这屋子太空旷啦,”他说,“可以邀请阁下到我房里去吗?我就住在这所屋子里;请相信我,我了解海边的气候,对于咱俩来说,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我感激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因为在这大屋子里,我身上已开始觉得冷起来。我们端着灯爬上楼梯,来到他住的阁楼中。他的卧室尽管也朝着西面,窗上却挂着深色的厚毛毯。在一个书架上满满地摆着书,旁边挂着两位老教授的相片;桌前立着一把高背椅。
  “请自便吧!”热情的主人对我说,同时添了几块泥炭在仍然燃烧着的小火炉里;火炉上边炖着一只铁锅。“还稍稍等一会儿水就开了!然后咱们冲杯混合酒喝,它会使您提起精神来的!”
  “不必吧,”我说,“和您的豪克在一起,我不会打瞌睡的。”
  “是吗?”他用自己那双机灵的小眼睛瞅着我,等我在他的靠背椅中舒舒服服地坐好了便问,“嗬,咱们刚才讲到哪儿啦?哦,哦,想起了!想起了!”
  话说豪克继承了父亲的遗产;不久后,赛捷·沃勒尔斯也病死了,使他的产业又有所增加。可自从他父亲去世,或更确切地说,自从他临终前对他讲了那一席话以后,从少年时代就在豪克心中播下的种子便发芽开花了。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等到要选新堤长时,那就一定该是他。可不是吗,他父亲是全村最聪明的人,对这些事很在行,他都这么嘱咐他还会错得了!还有亏他为他挣来的那份沃勒尔斯的地产;这块地将成为他豪克爬上堤长职位的第一块踏脚石!因为,当然哪一个堤长是必须有一些土地的!可他父亲那些年一个人硬撑硬挨,节衣缩食才为他弄到这点地啊!他自己也能这样干,他能挣得更多的产业;要知道,他父亲已经耗尽了精力,而他呢,却还能苦于许许多多年!自然,他要这么硬干下去,要像他在帮助老堤长管理堤坝时那样严厉无情,村里是不会有谁对他友好的。再说他的老对头奥勒·彼得斯,这家伙最近也继承了一份遗产,当起阔人来啦!豪克的面前闪过一张又一张面孔,全都拿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对这些人也恨之入骨,竟下意识地伸出两条胳膊,像是想抓住他们似的;要知道,这些人竟企图把他从一个唯有他才配担任的职位上挤掉啊。这样一些想法死死缠着豪克,叫他怎么赶也赶不去。如此一来,在他年轻的心中除去诚实和爱情以外,也滋生着嫉妒和仇恨。只不过,他把后两种情感深藏在内心中,甚至连艾尔凯也丝毫不曾察觉。
  新年到来的时候,村里举行了一次婚礼;新娘子是海因家的一个亲戚。豪克和艾尔凯都应邀去做客。宴席上碰巧有一位近亲没有来,他俩的座位就紧靠在一起。但只有脸上掠过的一丝丝笑意,流露出了他俩因此感到的欣喜。席上笑语声喧,酒杯碰得了当直响;艾尔凯静静坐在那里,显得情绪不高。
  “你不舒服?”豪克问。
  “噢,没什么,我只觉得这儿人太多了。”
  “可你样子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哩!”
  她摇摇头;两人随即又不讲话了。
  蓦地,对于她的沉默像产生了嫉妒似的,豪克忍不住伸出手去,在长长拖着的桌布底下抓住了她的手;她呢,也并不声张动弹,而是充满信赖地紧紧握着豪克的手。大概她近来突然遭受到一种孤寂感的袭击吧?她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天天地在衰老啊。豪克想不到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可在他把那枚金戒指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当儿,他的呼吸却几乎停止了。他一边把戒指套到她的小手的无名指上,一边声音颤抖地问:
  “能让它戴着吗?”
  席对面坐着牧师太太,她突然放下手中的叉子,转过脸去对她的邻座说:
  “上帝保佑,瞧那姑娘!脸白得跟个死人似的!”
  可是艾尔凯脸上很快恢复了血色。
  “等一等好吗,豪克?”她低声问。
  “为什么?”聪明的弗里斯兰小伙子稍稍沉吟了一下,问。
  “你知道的;不需要我告诉你。”
  “你说得对,”豪克应道,“行,艾尔凯,我可以等但只愿有个期限!”
  “啊,上帝,我怕已经很快了!别这么讲吧,豪克,你这是在想我爸爸死哩!”她边说边把另一只手搁在胸口上。“在那以前,”她说,“我把你的戒指藏在这儿;你不用担心在我活着的时候会把它收回去!”
  这当儿两人都露出了笑容,而且相互把手握得如此之紧,要换个场合姑娘一定会疼得叫起来的。
  牧师太太一直盯着艾尔凯的眼睛,发现它们现在在那金缎花边软帽底下闪着光,犹如两朵黑色的火焰。席上闹得越来越厉害,她却什么也没听清;她也不再掉转脸去对邻座讲话。要知道处于萌芽状态的姻缘她觉得席对面正是这么回事在开花结果时就必定带给她丈夫一笔进款,因此她总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的。
  艾尔凯的预感果然成了事实:复活节后的一天早上,家里人发现特德·福尔克尔兹堤长死在了自己床上;从脸相看,他获得了善终。近几个月来,他已多次表现出活得不耐烦的样子;甚至他最爱吃的烤鹅和鸭子,嚼在嘴里都不再有滋味。
  村子里于是隆重举行了一次葬礼。在上边教堂旁的公墓里,朝西有一座用铁栏围起来的坟墓。墓前种着棵白蜡树,正对这棵树立了块宽宽的青石碑,碑上刻着腮帮子显得格外结实的死者像,像下是这样大大的几行字:
  死亡将吞噬一切,
  包括你的知识和本领;
  一切聪明人去世了,
  愿上帝赐给他永生!
  这是前任堤长福尔克尔特·特德逊的墓;如今在它旁边又新挖了一个坑,准备把他的儿子,已故的特德·福尔克尔兹堤长埋进去。这当口,送殡的队伍已从下边的沼泽地出发;从本教区的各个村子集中了无数的马车,打头的是一辆巨大的灵车,由堤长家两匹毛色光亮的黑马拉着,已经来到坡下。在强劲的春风中,马鬃毛和马尾巴不住地飞。教堂周围的墓地里已挤得水泄不通;就连围墙上也蹲着一些大娃娃,怀里还抱着小弟妹。人们谁不想开开眼界呢。
  在下边沼泽地的家中,艾尔凯已在正房和起居室里摆好丧宴;陈年的葡萄酒已搬到桌上,并在为总堤长他今天也不会缺席的和牧师预备的座位前,各放了一瓶。一切准备停当了,艾尔凯便穿过马厩走到门外。她路上没遇见任何人,长工们驾着两辆马车送葬去了。她站在门前,身上的丧服在春风中飘荡着,遥望着最后几辆马车爬上对面的墓地。不一会儿,从那边传来杂乱的人声,接着又一片死寂。大概人们已将灵枢放进坑中;艾尔凯下意识地合起掌来,口里念道;“主要你重新化为泥土!”她觉得,从墓地那边也传来了同样的祷告声。接着,她满眼泪珠,捧着的双手垂了下去,更加热诚地祈祷着;“我们在天的圣父啊!……”祷文念完了,她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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