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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亮-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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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吃水煮肉片,黑皮佬最爱吃的。”说话间,叔公端出热腾腾一钵肉汤。那扑鼻而来的香气分明和婆婆做的毫无二致。   
  恶心得想呕吐些什么出来,又委实呕不出什么。   
  “怎不吃了?你不是也很喜欢?妈做的这道菜还是向叔公学的。”   
  “可能是感冒了,不舒服。”我憷了眉。   
  “那,要不,你去里屋歇歇。”叔公有些歉然,“家里平时也没准备感冒药,我这就去煮锅姜汤,发出汗就好了。”   
  “不用了,你们慢吃,我出去走走吧。”   
  “那,不要走远了,我马上烧姜汤……”   
  走出屋外,院子里不少嫩嫩的草丛,从屋旁卵石堆上拾起石子,冲草丛里扔,不远处正是墓群。   
  无聊,便一个又一个地扔,扔到第十九个,我犯了一个错误,那是一个很透明很透明的浅绿石英,婉约可爱,等意识过来,我已经扔出手了,还不远不近,偏偏就落在一座墓前。   
  迟疑,叫老公过来帮我拣吧,叔公会笑话吧。不拣,又无论如何舍不得,没关系,都是些骨灰盒,里面都是埋的些骨灰盒,没什么好怕的,我壮起胆子,颤微微的移过去,手够着那石子了,果然是玲珑剔透。眼稍朝上一扫,墓碑上的相片赫然是老公的。   
  我身子一软……   
  夏*末   
  他叫酒泉。   
  我是在夏末嫁过去的。   
  其实我不是嫁的他,我嫁的只是我的大学。   
  谁会愿意嫁到这样高的穷山顶上?   
  我会!   
  他三兄弟,至少除了他,另两个兄弟都考上了大学。   
  方圆百里,无出其右。   
  我不知道象牙塔什么样子,也没见过大学是什么样子,总之,大学就是象牙塔,象牙塔就是大学吧。   
  嫁了他,我是不是和大学接近好多?   
  自从辍了学,我老犯糊涂,不过这点上,我坚信我没犯糊涂,我嫁了我想嫁的。   
  婆婆是个好人,知道我刚死了爸妈,就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好。当然,也有点不一样,她不会攒钱送我继续读完高三、考大学。   
  她安慰我:“婧儿,到这地步,凡事看开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总要放开心,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子。孩子生出来,他二叔三叔帮着提携,也考个大学解了你这心结。”   
  夜里,婆媳俩在井边冲澡。婆婆看我的肚子有些出怀了。   
  酒泉出去已经一个月了,打工。   
  这山顶上,土薄地少,山下到有不少,可现在光靠地能挣几个钱。听说家里房子先前只有一个大间,用两大块布幔隔成了三个小的,两兄弟念书也需要钱,不是酒泉外出打工,哪里能修出现在这一楼一底,三进三间的两层楼房。   
  公公闲时总去山下河沟里钓些鲫鱼鲤鱼小虾小蟹回来,和了菠菜红糖,烧汤。婆婆隔三差五要推些豆浆出来,还去镇上买奶粉,海带给我补……   
  什么活也不要我做了,真是闲得慌,无聊时拿出以前的课本看看,恍如隔世。这是将来的孩子也要读的课本吧,我的宝贝会有爸爸妈妈一直陪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他,一定会好好活着赚钱送他上大学!一定的!不会像我这么惨,就差几个月高考了,死了爸妈。我准备了那么久,那么久啊,日夜苦读,我以为,我至少能上一个大专。至少能入大学门槛,不管怎样,我已经是无望了。没关系,还有孩子,还有我的宝贝孩子,他会替我完成心愿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六个月,酒泉也不时捎封信、汇些钱回来。临盆还有两个月,酒泉说他再干一个月就赶回来。   
  可是,我们没有等到他,等到的是一个消息——他失踪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现在是清清白白明明朗朗的世界啊。   
  可传消息的人一听,不屑了。   
  “嫂子,你不知道,改革开放了,东莞啦,谁不知道全中国最乱!什么坑蒙拐骗,抢劫杀人的事没有?那里的警察不顶事,比方说,路上,你走过,抢你的包,你不给,砍了你手。在工厂里做,你冲撞了上头,找人把你剁了,现埋在工地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那,被拐去国外,杀了卖器官的……”   
  “酒泉……不会。”我慌了,怎么会这样,“酒泉怎么去那么乱的地方,怎么会……”   
  “嫂子,你不知道,东莞好找工作啦。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来人叹息。   
  “我要去找他!”我下定决心,社会主义的中国呢,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就这样平白的消失了,这个世界总有说理的地方吧。   
  “婧儿,已经出事一个了,你可别再出事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啦!”已经哭晕几次的婆婆蓦地大声反对。   
  是啦,我还有宝宝,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宝宝还没出世就没有爸爸。生下孩子,我一定要去找。   
  “二婶明天一大早会上来照顾你,我跟你爸去那边找酒泉。”婆婆边说边抹眼泪。   
  “这怎么行,你们大把年纪了,又不识字,到了那边,人地又生疏……不行,不行!”我断然否定。   
  “没事,我到山下打了电话给你大哥三弟,他们也会去,有明泉清泉在,你不用为我们担心,你只要在家里好好的安胎,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就好了。”公公一边安慰我。   
  “是啊,嫂子,你就在家安好胎吧,去了那边,有我在,姑姑,姑父还有两个表兄弟,我们人多,会没事的。”   
  是吗?我将信将疑,我不想再失去,不管怎么说,已经是亲人了,我不想再失去亲人,公公婆婆都是。   
  临走前,婆婆嘱咐我,千千万万不要去揭她屋里的瓦缸盖子。我奇了,她不是调了做菜的汁水放在里面吗?有什么不可以揭开的,婆婆做的水煮肉片特别好吃,听说也多亏了那汁水,难道对我还要保密那汁水。算了,老人家心性,不和她计较。我应了。   
  二婶是一大早就来的,她的儿子也都打工去了,孙子也已经上了学,媳妇们都在家,到也不用她特别照料。便陪我住在这山顶上。   
  “婧儿,天又下起雨来了拉。我在这山脚下住了大半辈子,还没看过彩虹,在你们山顶上,偏看了十来次……”二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不晓得他们找到没有。”我自言自语,剥苞米慢了下来。   
  “死生由命,命啦,我说婧儿,说个不好听的话,万一,万一你家酒泉真个回不来了,二婶给你找个好人家再嫁了吧,一个女人,苦啊。”   
  是吗?命吗?抹了抹眼泪,我的孩子怎么就比我还要惨,还没出世,爸爸就不见了。我上辈子怎么就造出这样的孽,今生如此受苦。   
  “晚上做什么饭呢,喔,罐里的盐没了呢,我下山去买。”   
  “就将就着吃吧,二婶,下雨天路滑,你就不用下去了。”   
  “这怎么行,你不吃,你肚里的孩子要吃吧。”   
  “没关系,不过就这一顿吧。”   
  “看这雨不是下一时半会的,我还是趁这雨不太大,下山去买吧。”   
  “不行,这山陡,下了几天的雨了,路滑,不要去!”我起身要扯住正解围裙的二婶。   
  “没关系,从小就习惯了这些坡坡坎坎啦。”   
  “哦,我想起了,婆婆调了咸汁水,放在菜里,一样的,还香着呢。”一急,我想起了婆婆的嘱咐,虽然她说千万不要揭开,此刻也顾不上了,“我去倒一碗来。”   
  蹒跚着身子,我拿了钥匙,开了婆婆屋的门,瓦缸在窗下,两大坛,随意揭开一个,香气直冲而上,我赶紧舀了一碗起来,盖上木板盖,赶紧端去厨房。   
  “哦,你婆婆调的好汁水!”二婶也不由惊叹,“这是怎么做的?”   
  我尴尬的一笑,说:“这个……这个,我也不会,等婆婆回来,一定教会二婶你。”   
  心底兀自奇怪,普普通通的嘛,婆婆为什么不要我去揭那盖子,没什么事啊,得再去看看。打定主意,找了个借口,走开去。   
  刚才是揭的这一缸吧,那该揭另一缸了,揭开盖子,里面也是一样的汁水,鲜香扑鼻,没什么事嘛,我索性揭开两个盖子。蓦地,我一连串呕吐。天啊,天啊,这缸里竟有一个死孩子,死孩子泡在缸里,人和汁水都成了酱色。   
  慌措间,我盖上盖子,匆匆忙忙奔出来,锁好门。大口大口的出粗气,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明明开始的时候舀汁水,并没看见呵,一定是我看错了,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除非,除非,我记错了揭的盖子。   
  那汁水,那汁水,我慌了,刚才舀的汁水呢,我慌忙冲到厨房去,恰看见二婶正要往锅里倒,我冲过去夺,二婶没料到,她身子一闪,我失跌到地上,隔一会,下面流出汩汩的血。   
  酒泉还没回来,可孩子已经去了。   
  一切都是命吧。   
  这是后话,流产后,二婶歉疚不已,干脆请人把我背到山下她家里住,说是方便,多个人照顾。我却一直惦记着缸里酱色的小孩。   
  秋*末   
  我是13岁嫁到山顶那座庙里的。   
  13岁是不是嫁人的年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娘说,菊儿啊,嫁去吧,嫁去就有饭吃了。   
  那个人大我十五岁,是那里的庙祝。   
  他很高,人却很瘦,他有饭吃吗?有饭吃还那么瘦?我有点怀疑娘的话。   
  什么是嫁人,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我有饭吃了,还可以偷偷拿饭回家给肺痨的爹吃,给小妹吃,给小弟吃,还有娘吃。   
  那时,在我心目中,饭仅仅是煮熟的苞谷,炖烂的南瓜。   
  我以为,嫁了后,我就可以偷偷往家里搬南瓜和苞谷了。   
  虽然,我听到有人叹息着,作孽啊,才13岁的女娃子。   
  我心里依然乐开了花。   
  这花没开多久,第二天晌午就枯萎了。   
  晌午是白晃晃的饭,他说是米饭,说这才是饭,不过,只有一碗,分了两半,他多的一半,我少的一半。   
  饭后,他告诉我,今后,这个家就归我管了,只有一亩地,还分散在山间,虽是刚收了粮,屋里也就三斗了,要我看着办吧,至少要吃到明年夏天。   
  我咬紧了唇,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攒粮送下山去。   
  可,还没等我攒够,山下就传来消息,爹饿死了。   
  我好恨自己,我原本可以不必待到攒够,原本可以多多少少偷偷拿些粮下山的。爹就一定不会饿死了。   
  下葬后的第五天,我偷偷在内衣里夹带了些米饭下山,家里有娘呢,还有小妹小弟,他们还没吃过米饭呢。   
  爹的坟在半山腰,顺道可以看一下爹。   
  快望到爹坟了,擦把额头上的汗,手还没放下来,一条野狗子倏忽从身边窜过去,嘴里赫然叼了一个长的烂布包的东西。   
  心里突地有些悸然,三并两步往下跑,爹的坟被刨开了,七零八落的碎骨头碎布片碎肉渣,爹,爹,爹……   
  泪猛往外涌,身子软瘫下来。   
  这是我死的第一个亲人。   
  第二个,是我第一个孩子,男孩,两岁半上,天花死了,满山里找草药还是治不好他。我唯一还能为他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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