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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眼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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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但有一大团乌云在移动,或许要下一场暴雨了。对面是医院的另一幢宿舍楼,使宋青这五楼的窗口也望不到更远。
  宋青走到我的旁边,指给我看对面的一个阳台和窗户,她说那就是纪医生的家。她说自从纪医生的妻子董雪失踪以后,那窗户的窗帘就再也没打开过,她说这就像纪医生的心情,压抑而悲痛。这使我感到宋青说话还真有些文学味。
  12。在炎热的日子里,下午1至3点是病区最安静的时候。这时病人都在睡午觉,医生护士在值班室打盹,走廊上空空荡荡似乎是一片无人区。
  吕晓娅睡得正香,迷糊中似乎听见屋内有搬动椅子的声音。她仿佛觉得有人正坐在床前望着她。但她睁不开眼睛,她太困了。自从夜里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女人以后,她夜里就再没睡安稳过。因此,她得抓紧午睡的时间,睡得个天昏地转才过瘾。
  迷糊中她一闪念觉得,也许是薇薇来看望她了。薇薇是个苦孩子,父母都失了业,吃穿都是最差的。但就这么个穷人家,薇薇却长得饱满、水灵。到底是十九岁的女孩子,像花一样,不用浇多少水也美得逼人。
  她翻了一下身又睡过去了。她梦见薇薇穿着她设计的那套白色晚装出现在T型台上。那是她的一件获奖作品,典雅、圣洁而又非常性感。她看见薇薇裸露的肩膀在晚装的映衬下圆润而高贵,全身的曲线隐隐约约像雾中的山脉。她安排她没戴胸罩,这使她的胸部更加自然挺拔,两点|乳头在柔滑的丝绸后面凸起,性感得要命。她感到自己的手正抚摸着薇薇的Ru房,她兴奋、陶醉。薇薇红着脸,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便紧紧抱住了她。她在梦中想,现在医生也不会来查看病房的,于是便搂着薇薇睡去。
  醒来时,空荡荡的室内使吕晓娅很奇怪,薇薇来过吗?显然没有。然而,原先放在屋角的那把木椅却确实放在了她的床前,是谁在这里坐过呢?吕晓娅感到有点惊慌,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只穿着一件绷得紧紧的小背心和一条半透明的小内裤,虽说盖着薄薄的被单,但她不敢保证在睡眠翻身中,这床被单会始终遮盖着她。
  她趿上拖鞋走下床去,想在室内发现什么礼品之类的东西,好判断是谁来看望过她。但是没有。她的眼光盯住那把床前的木椅看下去,突然在地上发现了一点烟灰,她蹲下去细看,确实是烟灰。这证明真是有人来过,并且是个男人!
  惊慌中,她想不出来是什么人。她是个没有男友的独身女人。多年前,曾有一个男友,发了疯似的要娶她,可自从她患了子宫肿瘤后,那男人就躲得远远的了。她一下子明白,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只是会生崽的母兽,至于爱情,只是繁衍前的花招。她看过一个资料,说男女成熟后就会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靠着这种化学反应,男女相互吸引,可这种化学物质一点儿也不持久,几年后就挥发掉了。她突然觉得这很绝望,很无聊。从此,她再没结交过男友。就这样30岁了,她觉得没男人自己一样过得蛮好。
  看着这把莫名移动的椅子和地上的烟灰,她突然对这医院很生气,管理混乱,什么人都在这里乱窜,太不像话。她决定先不扫去这地上的烟灰,等一会医生或护士来了,好狠狠地给他们提一通意见。什么鬼地方,夜里她看见一个赤裸的女人吊在天花板上,医生护士却说是她的幻觉,还给她注射镇静剂,那么今天下午这件事可不是幻觉了,看他们怎么解释。
  想起刚才的梦,吕晓娅记起薇薇好长一段时间没到医院来看她了。薇薇很忙,可这是她的过错,因为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薇薇的好身材并把她推上了T型台,薇薇现在就还是一个成天围着她转的普通女孩子。可现在的薇薇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秘书了,那个胖老头子将薇薇从T型台上带了下来,先是带到酒楼酒吧,然后就带到了他的办公室。薇薇现在有房有车有体面的职业,可她却说,吕姐,我恨死那老头子了。这句话让吕晓娅放了心,并且还有些开心,就像一件自己制造的武器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样。男人是又蠢又没意思的东西,她对薇薇说,你得始终保持清醒。
  整个下午都没有医生或护士到她的病房来,吕晓娅觉得自己像被人忘记了一样。她拿起那本借来的书名叫《女巫》的书翻起来。她喜欢里面那些彩色插图,一丝不挂的女巫被吊在火刑上,上面是中世纪的天空,飞着牛头马面的魔鬼。她认为这些女巫都是了不起的女人,她们的一个梦、一个直觉或一句咒语就可以让这个世界颠来倒去。男人都怕她们,烧死她们是因为男人愚蠢、胆小、害怕。她想到现在这个目光短浅无聊之极的男人世界,她相信一百个世纪后,还会有女巫来收拾残局。
  吕晓娅正是这样爱上了时装设计,她的本职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员,业余却沉醉于各种服装表演或大赛的梦幻设计。她为女孩子们写意画梦不是要迷倒男人,而是要女人发现自身有多么了不起。蛇一样的古老而又年轻,喷火魅力在T型台上表达的简直就是梦幻。
  而现在,地上的烟灰表明有男人在窥视她。在她睡着以后,那个丑恶的东西悄悄潜进来,坐在她的床前。他要干什么?吕晓娅想起在半夜听见过的神秘的脚步声,会不会是一个人呢?她开始还为自己独住一间病房高兴,现在却迫切希望对面那张空着的病床立即就住进一个病人来。这样,人气旺一些,也好驱散这些莫名其妙的阴影。


宋青对我的信任(2)


  13。纪医生给我表弟作了骨髓移植后,表弟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这使我万分高兴,觉得自己守护在医院的辛劳真是值得。相比之下,守护表弟时写下的这些零零碎碎的小说一点儿也不重要了。尽管这里发生的事使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并且我有很强的记录的冲动,但是,如果表弟能够康复(尽管理智告诉我这对于白血病患者很难真正做到),叫我一辈子不写小说也行。我祈祷奇迹能在我表弟身上出现。
  表弟能够到楼下散步了,我便常陪着他到医院的林荫道上去走走。不过他的自由行动有时也让我着急。有天下午,我午睡醒来后没看见表弟,便直奔楼下去找他,可没人,他会上哪里去呢?我怕他单独时出事,比如晕倒之类。我心急火燎地往医院外边跑,在大门口正遇见他从街上回来,我叫住他,责怪他不该单独上街去,他说没事,闷得慌到街上走走,顺便买了几本杂志。
  我接过杂志一看,全是些电影画报之类的东西,我感到奇怪,你什么时候成了追星的影迷了?我了解表弟,十足的足球迷,买杂志只有一种,那就是《足球》。
  这事到晚上便有了谜底。大约是10点多钟吧,宋青到病房来给表弟量体温时,意外地发现了这些画报。她高兴地坐在床边翻看起来。表弟说,你喜欢就送给你吧。一边说,一边就红了脸。我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看见表弟尴尬的样子,就替他壮胆说,对,该给宋青送点礼了,别人为你累了多少呀,宋青说,我就在这里看看行了,还是留给小弟看吧。表弟忙说,我不喜欢看这些,我只看《足球》。说着,就背出一大串足球名将的名字来,夹杂着“意甲”啦“英超”啦等名词。没想到,宋青对此还一点儿也不陌生,接过表弟的话题,就谈起欧洲的最近一场球赛来。这让我一下子体会到他们的年轻,他们有他们的世界。
  接连几晚,宋青都到这病房来聊天。她还像我表弟病重时那样替他削苹果。表弟说,宋姐,你自己吃吧,我恨死吃水果了。宋青便瞪了他一眼,说要听话,吃水果有好处,表弟便乖乖地伸手接过苹果吃起来。
  时间长了,我便拿起一本书,一边看,一边陪他们聊天。不知不觉中,他们已坐在床铺上玩起扑克来,输了的要挨一次刮鼻子。我看见宋青用指头在表弟的鼻子上一刮过后,表弟的脸上顿时出现怪相,宋青便嘻嘻笑起来。轮到该表弟刮宋青的鼻子了,他伸出手,只在她鼻梁上轻轻一擦就完事。我说,这不公平,表弟你得重一些。表弟说,算了,她会哭鼻子的。宋青又笑了,说你才会哭鼻子呢。
  笑过之后,表弟突然问道,宋姐,我这病肯定会死吗?宋青愣住了,迟迟疑疑地说,别瞎想了,现在对你的治疗挺有效的,北京已经有病人通过这种治疗活了10多年了。再往以后发展,这病就能彻底治愈了。
  表弟没有再说什么,呆呆地坐在床铺上,他说不玩扑克了。我和宋青都连忙劝了他一些话,他只是默默地望着我们。
  接下来,我发现表弟有了一个新习惯,这就是每天晚餐过后,就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呆坐。这里靠墙有一张长椅,他坐在那里,看着在走廊上来来去去的病人、家属、医生和护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每晚这个时候也是宋青最忙的时候,她在各个病房间走进走出,询问病情啦输液啦什么的忙个不停。她一会儿在走廊中段出现,一会儿又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路过表弟身边的时候,她点点头,嘴角露出孩子气的一笑,然后朝前走,护士衫衬出她的背影很迷人。
  我开始为表弟担忧起来。我知道这个17岁的少年萌动了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而这对于一个血癌患者来说,带来的感受除了朦胧的期待、向往外,绝望的感受一定也不会少。而这,对表弟的健康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我无法确定这些,但是担忧。
  我在病房里看了一会儿书,再次走出门时,看见走廊上的长椅已是空空的了。表弟到哪里去了呢?吕晓娅打了一瓶开水正从走廊上经过,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便对我说,你表弟陪宋青上21楼去了,宋青去取一个病人的化验单,但天黑了不敢上21楼,你表弟便陪她去了。
  21楼?那是医院的实验室、化验室集中的地方。纪医生曾经带我去过,有真实的人体骨架。我面对那副腿骨、肋骨、脊骨、颅骨和已经不存在的面部上那两个大得惊人的空眼眶时,曾想到这人生前的喜怒哀乐,以及他是否知道自己会以这种形式继续存在?在我的感觉中,21楼有点像外星人探测地球生命的实验工场,它以各种颜色的化学溶液、以种种结构复杂的钢铁机器、以呜呜作响的电流和层层叠叠的光学镜头发出的微光,诠释着生命的真相。
  我看了看表,晚上9点5分。我知道宋青和我表弟乘上的电梯已抵达了那里。电梯门打开后,是长长的走廊。化验室在走廊的中段,玻璃门的右侧开了几个小窗口,化验单就插在一根铁钉上,那是不可动摇的权威。
  我等了20分钟,还没见他俩回来,我心里不安起来,便向电梯门跑去,我得上去看看。


宋青对我的信任(3)


  14。纪医生坐在医院院长办公室里。
  你最近心神不定的,习院长坐在大办公桌后面说,还在为董雪的失踪操心吗?一年多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成天跑来跑去的,有什么用呢?
  纪医生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他去殡仪馆查看无名女尸的事被习院长知道了。那天,当他惊惶失措地走进殡仪馆的停尸间,揭开那具血糊糊的女尸身上的被单时,他差一点就将她看成是董雪了。面部虽说已扭曲,但轮廓确实很像。毕竟,纪医生太熟悉自己的妻子了,这不是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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