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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一个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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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顿成两段。顿时,散落的心情纷纷凝结,直接而明白地纠集于展鹏的胸口,酸
楚的、灼热的腐蚀着一切。
他的心。
展鹏人立在门外,目光随着一道血痕移动。点点滴滴,点点滴滴,深深的扎
下了根,半红半褐的血花开在心头,洒开了热泪的痛和热。其上有一节腰带,半
断,玉石污掉血痕,然后黯然无光。他走了进去,有如进入一个迷局,四野昏暗,
寂然无声,只剩关节扭动的格格声, 以及抖下眼泪的颤栗。
他草草的抄过地上的带子,两段,突然滑过他的掌心又流落在地。展鹏慌忙
的弯身捡拾,可低下头来就不曾抬起。无声,静默,突发的从卷缩的身躯内轰出
痛苦的鸣动,长长的、幽幽的拉成一段凄楚的声响。
展鹏……展鹏……展鹏……没有了没有了皱巴巴的锦段内包着碎掉的东西,
他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其实他知道会这样。没有人等待,没有人叫唤,从
此以往,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孤单一个。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鹊儿踏着碎步上前,迟疑,稍为退后才又迎上前来。
今天着实是怪透了,先是那个傻北呼提刀使劲的跑出去,回头就看到主子未褪官
服就伏在地上。她的眉头紧皱,忽然又睹见地上的血,一时惊心,哑喉就锐声叫
出:「大人你伤着了?难道……难道是那个北呼……」
「北呼?鹊儿,你见过北呼了吗?」红着眼,展鹏抓住鹊儿单薄的肩膀,几
乎就要压垮了她。
「就是见他跑了。大人你别急,就是生了什么事,那个北呼还有哪儿可去?
他对京城又不熟道。」被那重荷一压,鹊儿的心反定下来,她淡淡的安抚着展鹏,
见他没伤着,就要侍候他和衣睡下。
展鹏心里正急,经不起一点蹉跎,拨开人就往外奔走。穿廊过道搜了一间又
一间,门扒开了又往外转,彷彷佛佛,似乎冥冥之中北呼总随着一道清风擦过身
边,笑嬉嬉的和他玩着游戏。发髻凌乱,斜了一度刘海颓唐掩目,因因果果。终
归,没有就是没有。展鹏手上的带子随风摇曳,刮到门上声声凄切。他开口道:
「是啊,还能到哪里去呢?」
「鹊儿,你说他又是迷路了吗?真笨,这么小的房子也逛过没影了。」隔着
长门透影,泪几行,只是悔不当初。展鹏立在其中,一手倚门,另一手垂在身侧
轻轻晃动。不待回答,又幽幽的言语。「能寻得着吗?到哪里去呢?我在这儿呀,
北呼。在这儿呀。」
刀影瞿瞿,细雨和风顿化疯狂,乱打在行人脸上,结成一滩又碎湿衣衫。雨
大,北呼在街上持刀跑着,竟也没有引起骚动。一把把纸伞蔽了行人双目,一阵
阵密雨促切了行人步速,他们一个个和北呼擦身而过,勿勿忙忙只想回各自温暖
的窝。
仇人,满坑满谷都是仇敌。雨水黏住眼帘,重重的要他把这些都忽视过去。
刀还在晃,沾了满掌的血,凄清的被水一冲就没了痕迹。闷热湿腻骚痒,闷在胸
口的声音越发压抑,他吼不出一声,亦劈不出一刀,漫无目的地站在街上无法淡
然。
许多的恐布侵上心头,北呼要怎么做,也是下不了手的为难。走来归去,连
他自己亦觉察到这份懦弱及无耻。怎么可能?他再也不能待在这儿。刀持在手里,
却越发使他感到无力。头,展鹏的头,能割下吗?彷佛有许多声音在耳边劝说,
北呼掩了脸,在雨中停了下来。
决定了就不该回头。
刀收在腰间,他跨步又奔逃起来。
手上的伤随风散出血来,混和水和泥,脱离了肉体,化成一片死的颜色。北
呼跑过小街,穿过牌坊,石头和木造的房子在转眼间消失,一条街接着一条街掉
在脑后。他宁愿斩下过那一刀,也不愿在此留连。懦夫北呼狠狠的怨骂着,恨不
得拔出刀来就给自己这么一下。
过长的等待使他迟疑。他不舍得,他怎会愿意?就真能斩下展鹏的头,北呼
也情愿掉了性命去让他接回来。他这样一个无用的人,狠不得,不恨也不得。一
时间他失去了藏身之所,眼间不辨敌我。越族的许多人隔着冥河向他痛声斥喝,
掩了耳,也还就是让人震耳欲聋。
他要请求他们原谅吗,用展鹏的寿数来换?不得,那要不得。
北呼不断的在逃着,逃出这个城,逃出锦衫儿的包围。怨恨和怒火随着体温
散失,他恨啊可是没有了目的和对象。茫茫人海中他奔逃着,不知道该向谁狠下
这一口。似乎谁都不愿意接纳这怨恨,又似乎谁都不愿意原谅谁。
北呼,死了一族人的北呼,怎么在这时不懂去杀一个人?
忘记那个房间,忘记那些日子,北呼渐渐的,在人和马掠过以后,逃入了一
座深山。
21:东南飞尔后,尔后展鹏府上总是怪怪的乱了调。
饭,展鹏从不让他们把菜做少,老让桌上空荡荡的阁出一对碗筷,一个人吃
着过多的菜肴。夹夹放放,他的胃口极坏,心情也不太欢悦,对旁人的劝说,鲜
有理睬。
他把房子的门都卸下来,冷意刮过四院三十二个房间,萧萧摄人。展鹏总是
在其中游荡,着了下人也不说话,一心一意就在寻些什么的样子。有时他也往外
头去,不到三更誓不回来,朝上的事情他很少去办,许多宴请亦都托病辞去。
他的老师,德高望重的前太子博萧源来深视过他,闭门相聚过一阵子,师徒
俩最终不欢而散。萧老先生拂袖而去,从此往来府上的人烟更沓。
人情冷暖,荆门无客,又怎抵得上倚门人孤清的一句:「北呼,北呼,你怎
生不见了?——」
——北呼立在山石上,俯视着山势嵯峨而下,没入浮云烟霞之中。腰身半屈,
他蹲下用手扫着黄沙,卷起丁点沙石杂草,掉在崖下寂然无声。回首,有一岩洞
座落于山林之间,寂寥,而熟似当时面貌。
京城内的山不少,可要独得清净却是难乎其难。每有佳节,士官闲客莫不靓
妆丽服,扰扰攘攘来吟咏山林之乐。飞鸟惊起,昏鸦啼喔,不过游子一付笑谈笔
墨。就是平日,也少不得樵夫挤涌,猎者千百,几时得个平静时日?
如此这般闪躲经日,好不容易在个山高风急之处,北呼才寻得着个平静地。
没亭没瓦没寺没庙,没人没轿没琴棋,一切似是当时,却又稍稍的变了面貎。物
已非,人如昨。到底不该走,不能走,悄然间老天爷给了一个答案,尽管相处的
日子再多,结局始终相同。
每每,他抱了头,恼坐在山石之上就是一天。有回发了狠劲,寻了几株笔直
杉树就甩刀猛挥,到那痕迹斑驳,忽然又后悔起来。贴近了仔细抚摸,掌心擦过
那里就那里的痛,鹊儿常常哄他傻子,如今想来也是。傻呀北呼,就不懂得一了
百了,不舍他人,也就宝贝自己。
日迭日,月转月,死掉不是办法,活着倒是无忧。捡拾掉下的果子,也能活
过长久。山间不时闪出几只黄鼠狼,探头又能见青蛇盘树,可北呼就是无心追逐,
随牠们缘来缘去,在山野间活得逍遥。奇怪的是这片山泽虽丰腴美好,可却鲜见
人迹。然而北呼到底心里有事,所以也没有多大在意。川间拂去时间以及日光,
山林的日子容易过去,就是北呼如果不去想,也就能活的平安自在。
展鹏?
世事往往如此,本以为年月消长,坐老年华就此一生,老天却偏喜出奇不意。
夜里枕在硬石之上辗转反侧,正是半睡半醒之际,忽闻一声低吼,他机警的往后
一翻,抬眼就对上了黑暗中闪耀的凶光。喘声沉沉,四足扒地之声清澈可怖,北
呼往腰间一探,不免自嘲的浮起冷笑。到底未能忘怀,方才感到些许暖儿,一时
意乱情迷,彷如当日温柔,没想到来的却是只兽他防备的蹲着后退,身子伏得极
得,两眼直视着兽就环着绕了一圈。突然双足一软,跌落在绵柔的东西上,耳间
传来小东西的哼叫声,北呼一时闪神,就让牠借机扑伏到身上。猛兽的大爪微踏
在他肩上,突发怒吼一声,又有几个小小的脚步飞快自身后一掠而过。北呼的刀
本扎稳了,就要一刺而下,可这时那兽却忽然往后一退,似乎尽消战意。
日华初耀,淡薄的光照进洞来。北呼这才见着了牠,原来是一只母大虫牠提
了三数只小兽从后跟着,见着了北呼,亦只是一脸淡然,大抵知道无力敌得过他,
只顾在一角舔着旧伤。仔细一瞧,方知牠为利箭所伤,断箭割开腐肉久久未愈,
煞是痛苦。小兽软软的倚在母亲身边帮忙舔着,间中或添几声悲呜,然而亦无补
于事。
此情此景,北呼不知安于何种心意,提了刀出洞猎得几只兔鼠又掉到母兽跟
前,寻了个位置又远远的察看着。母大虫迟疑的用鼻子推推猎物,最后大约真的
饿了,快快的噬下亦不哼声。那几只小兽大概亦未尝断奶,待母亲力气奶水足了,
纷纷涌到奶头处舔着吸喝。北呼张开腿从旁看着,不经意的浮现了久未露出的笑
容。
因为这个恩情,大虫和北呼之间似乎就促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牠们同居一
||穴中,竟谁也不干犯谁,一方睡在一角,偶然有几只溜过去的,也没惹来多少麻
烦,活的颇平静的。大虫躺在一角,北呼合眼睡的正好,要是给以往的自己说去,
大抵只换来一声骂和几下打。北呼着实是变了,心里直想就是有天牠真把他活活
吃了,他到底也不悔恨。盗窃过的温暖要用血肉来还,倒也是合适之至。如是这
般,北呼和大虫间的生活持续着,偶尔他拾一根树枝充当赶棍,陪那些小兽游历
山野,也捕几只猎物好饲育牠们母子。
某日抬头,满目一片枯黄,有些红了,有些褐了,叶影慢慢挡不住阳光,北
呼依旧淡淡的笑,夏去秋尽,到寒冷的风一吹,只怕这山内再也无可吃的肉。足
下小兽既长,母兽腿伤渐愈,也许亦没有多少时日共处。
可比冬天来的要快的却是一个失足小兽一声悲呼,崖下碎石滚落,北呼不知
出了什么傻劲,舍身抱住了那脱出地面的一只,深深包在怀内,还未感着地,突
然天旋地转,万物散离,天地在一息间翻了几转,也没容得下他惊嚎一叫,失速
的渐明渐灭……
……展……鹏——萧源在厅心打了几圈,抬头,叹气,又问明了垂手而立的
鹊儿:「你家主儿,当真一直如是?」
「是的,萧大人。一直如是,只怕有增无减。」鹊儿咬咬嘴唇,她要真知道
是谁害苦了展鹏,只恨无从怨怼。人要是有影了,主子又何会如是?她只恨当初
笑着当主子一时玩闹,纵容的留了个祸恨在此。她的髻儿重重垂着,双手涂了丹
青合在膝前,在萧源脸前亦只得忍住那怨毒模样。
萧源轻轻的看她,回头又叹一口气。不中用了,这个老朽的身子经不起一点
闷气,展鹏如今又这个模样,只怕自己就这样撤手尘世,到时在黄泉之下亦不好
向老朋友交代。他反复的回步走着,似是含住一腔热血在口,又不知向谁经说。
他又瞧了瞧鹊儿,手交迭在后头走着,绕过那烧着的线香,隐隐的,叹出了
经久的积累。「唉,鹏儿这傻小子……不过一个佞幸,怎做得着这么消磨自己。
那个傻孩子,展涛兄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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