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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京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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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名气大得很呢!与王将军交情深厚,怎麽不知道?”轿夫抓了一把油腻腻的龙芽豆,丢入口中咬破吐出壳,豆仁发出格崩格崩怪响,说话含含糊糊:“主客是沈老爷沈文度。”
“哦!是他。”他淡淡一笑:“西关这一带,以及中山王府城南一带的市街,原来全是他沈家的产业,他应该睹物伤情呀!他不是在平江老家吗?!怎麽跑到京都来了?”
“皇帝即将凯旋班师,纪大将军很可能先行返京。沈老爷早已得到消息,从苏州赶来准备迎接呀!”轿夫为了表示消息灵通,得意洋洋说出内情。
“他娘的!谁不知道王大将军与沈老爷狼狈为奸?”另一轿夫可能心怀激忿,不屑地说:“沈家的子侄,就这个混蛋不是东西。沈老太爷如果充军期满,留得命在放归故土,知道这个杂种儿子的所作所为,将死不瞑目。哼!”
“沈老太爷早就逃走了,半途扔掉解差溜走,去找他师父张大仙张三丰,遁世修成仙啦!”第三名轿夫不甘寂寞:“修了将近三十年,成了仙不回家了,子孙贤与不肖,他懒得管哪!”
“说不定他凡心未除,贪欲未泯,暗中返家唆使儿子设法谋取财富,补偿他因筑城破家被没收半城产业的损失呢!”第二名轿夫,用更愤世的口吻说:“沈老太爷沈万三是个胆小鬼,那敢跟在张大仙身边修仙?”
“对,他不敢。”李季玉声音放低接口:“张大仙不可能有工夫修仙,而在逃命。第一个皇帝抓他,抓了二十几年没有抓到。第二个皇帝在主录大师溥洽大和尚的协助下,假死逃出皇宫去找张大仙托庇。第三个皇帝一面派出飞龙秘谍捉他,一面替他修建武当山宫观,找他的另一个门徒神霄商士丘玄清,做武当的掌门。
其实捉他的大计一直就不曾中止,捉住他可能要剥他的皮,所以他逃命要紧,那有工夫修成大罗金仙?他这辈子,只能在地行仙的行列中鬼混了,呵呵!”
“你……”第一名轿夫显然是拥权势派的人,立即发出抗议的声音。
“呵呵,老哥,别当真,说来玩的,传闻中是这样说的呀!”李季玉含笑打圆场:“隆平侯郭琎,徵了三十万丁夫,仍在日以继夜修建武当山宫观,希望把张大仙哄回武当山,这也是事实呀!我家有许多乡亲被徵做苦工,已经出役三四年了呢!现在还没有放回来。”
一旁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穿长衫的人影,轻咳了一声,吸引众人的注意。
“你是谁,为何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这人声如洪钟,伸手向李季玉一指:“你好大的胆子。”
这附近没有灯笼,远处楼门的灯光,在这里看不清人的面貌。
但练武有成的人,这微弱的光线已够亮啦!可分辨出是一位剑眉虎目、身材魁梧的廿余岁年轻人,长衫内近腰处有物鼓起。
是剑靶,而且是杀人的利器,不是饰剑。
三个轿夫像是见了鬼,跳起来撒腿便跑。妖言惑众,这可是杀头充军的大灾祸,怎敢不跑?
李季玉也跑,一跳丈余,显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普通汉子,逃的速度有限。
年轻人跨出两步,便贴上他的背部,右手一伸,五指如钩抓他的右颈侧。
一抓落空,他恰好向前一蹦。
左手食中两指如枪,如影附形指向他的脊心。
点穴术,不可滥用的内家武技。后来武当正式开山立派,正式以内家作号召,点穴术加以发扬光大,拳剑正式与少林武功分庭抗礼,武技绝学广为流传,张大仙名正言顺成为一代旷世宗师。
李季玉像是背后长了眼,勃然大怒一扭腰倏然转身,金丝缠腕闪电似的刁住对方的手腕。
“去你娘的武当不肖混蛋!”他大骂。
一面骂,手上用了五成劲,扣牢对方的手腕一扭一抬一带,对方随势前冲,右手按上了对方的背心,顺势吐出。
骂声未落,年轻人已被推送出两丈外,像是向前跳跃,双脚赶不上推送的速度,砰一声仆倒在地向前滑。
不远处的屋角人影来势如鬼魅幻形,似乎影一动便近身了。
“不许行凶……”声到人到手到,喝声清脆悦耳。
是女人,用的是兰花指制穴术,点他的左期门穴,太快了,来不及闪避,只能封架。
叭一声脆响,他本能地抬手,来一记手挥五弦,掌背拍中女人的右小臂。
“咦!”女人硬被震出八尺外,吃惊地娇呼。
他贴地掠走,去势似流光,也像是用缩地术,一晃便滑失在五六丈外的街心人潮中。
“不可穷追,危险!”女人不但不追,而且阻止跳起追欲追的年轻人追赶。
满街都是嫖客,有些嫖客醉得脚下踉跄,怎么追?
“罢了,追也奈何不了这个人。”年轻人有自知之明,从善如流闻声止步:“在下周若愚,丢人现眼。可否能请教小姐贵姓芳名?”
“你是余老爷子余十舍的门人?”穿了男装长衫的年轻女郎不回答他的话,反而提出问题:“沈文度没练武。沈富老爷子的武功传婿不传子。我猜,你是替沈文度保镖的。令师余老爷子来了吗?”
“我不想和锦衣卫的人打交道,所以暗中跟来看看。”周若愚脸一红,好在夜间看不到窘态:“小姐跟何人来的?这里的确不宜小姐们出入呢!”
“我也是来看看的。哦!你不认识刚才那个人?”
“不认识,他语出不逊,因此……我去查他的根底,少陪。”话不投机,周若愚讪讪地告辞。
年轻人自尊心强烈,他一点也不愚。
“我也会去查。”女郎在他背后说。
沈富,指天下第一大富豪,也叫沈万三,或者沈秀,沈万三秀。为了捐款修建都城的一半,而且提前完工,惹火了朱元璋。
功高震主,财大也震主;要不是马皇后缓颊,朱元璋肯定会灭沈家满门:最后仅把他充军云南,也说是辽东,一南一北,无人得悉真象。
他确是半途遁走的,从此下落成谜。
家产已全被抄没,儿子沈文度,女婿余十舍,迁回故乡平江(苏州)。
他的弟弟沈贵,也叫沈万四,轻视财富,捐出财产后迁回平江故居,耕读传家,没受到牵连,子孙皆入仕途,孙儿沈汉、沈杰、沈玠,尤为出色。
沈万三被后人专奉为财神爷,这位大豪生死成谜。
他的儿子沈文度,妄图东山再起,与绝世人居纪纲交道,狼狈为奸,不但替绝世人屠敛财,更替绝世人屠搜求美貌的小少女,所获的美女与财宝,一人一半均分。苏杭一带的人,把沈文度恨入骨髓。两年后,与绝世人屠一起上了法场。
张大仙张三丰,有许多门人子弟,沈万三便是其中之一。朱元璋不杀沈万三,可能与张三丰有关,张三丰是大明开国三神仙之一,朱元璋想杀他也无能为力。
张三丰窝藏建文帝,永乐帝杀他的念头更殷切。目前奉命在天下各地搜杀张大仙的超等杀手,数量不少於五百名。
明里,却派了大臣胡荧与一众大臣太监,走遍天下去请张大仙,请张大仙回武当山享福。更大量建造宫观,却把自己的金身,冒充真武大帝供奉在武当的金殿里。
永乐帝自称是真武大帝转世,其实是道衍和尚姚广孝出的夺江山妙主意。
◇◇◇◇◇◇◇◇◇
三更将尽,春华院楼上,依然灯火映掩,各处雅室,隐约传出燕语莺声,笙歌悠扬。
芳华姑娘的香闺,在楼后端的角间。附近邻房的姑娘们,都是颇有名气的的红姑娘,不是雏妓,经常有熟悉的恩客留宿。
今晚她没有恩客留宿,先期已收了李季玉的缠头资,原订宴席在三更后撤筵,不留宿却付了夜度资。所以三更后夜已过半,不会有其他恩客再来留宿。
私营妓院的粉头,比公营的教坊稍自由些,年老色衰可以赎身,教坊的粉头至死方休。
绣房设备完善,云帐锦衾花团锦簇,满室幽香,壁上居然悬挂著名士人手笔所书的字画。
妆台上搁了三柱烛台,仅点后了一柱,房中光度减弱大半,而且唯一亮着的红烛结有烛花和烛泪,光度更朦胧了些。
烛影摇红,她稍显娇弱的身躯显得有点孤寂。
圆桌四周仅有两具锦礅,绣榻前的春凳,叠放著她卸下的华丽衫裙。身上,换穿了月白色的薄绸亵衣长裤,可隐约看到里面的小花水红色胸围子,颇为诱人。
玉指轻挑,三弦琴幽幽切切的音符流泻而出。
这种乐器与琵琶截然不同,用琵琶奏十面埋伏,可令听曲的知音热血奔腾,如用三弦弹奏,只能令人掉眼泪。
过脉悠然徐徐摇曳消逝,蓦地弦声一变,和弦的颤音有如暗潮初发,低徊的歌声,像来自地层下的某处角落。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长夜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是唐代诗人温飞卿的词“更漏子”。
这位绰号叫温钟馗的大师,是两大艳词大师之一;另一位就是柳三变。
两人都是有过人才华的倒楣鬼,所传世的诗词曲,青楼稍有才华的艳姬,都会唱这两位大师的作品,对诗仙诗圣李白杜甫,她们反而陌生。
罗帐后踱出一个朦胧的人影,无声无息像个幽灵。
弦声袅袅消逝,低徊的歌声似乎仍在空间里萦。
“似乎他不会回来了。”这人的话也幽幽地,含有失望的意味。
是一位眉清目秀,五短身材,穿了青衫的少年郎,那双晶后的明眸,在幽暗烛光下,似乎幻发奇异的幽光。
“他本来就说好不在这里留宿的呀!公子爷偏不相信。”她小心翼翼地松弦,盈盈起立将三弦琴放置在橱架上,转身嫣然一笑:“公子爷如不嫌弃,可向曹妈妈交代一声。”
“你肯留我?”少年郎欣然走近拉住她的纤手,牵至锦礅坐下,颊旁竟然出现酒窝:“你这香闺不错呢!”
“公子爷曾经看过多少曲院姑娘的香闺?”她俏巧地偎入少年郎怀中,抬起粉颊,纤手轻抚少年郎的面庞,媚笑如花:“你几岁了?”
两个锦礅是并置的,便於相偎相倚。少年郎不解风情,对美女投怀送抱不感兴趣。
“你坐好。”少年郎将她推开,按她坐正娇躯:“我不能久留,利用些少时间和你促膝清谈,请将这位叫李季玉的人,有关他的事告诉我。奇Qīsūu。сom书比方说,他的家世。”
“咦!公子爷不是说他是你的朋友吗?”她想再次偎入少年郎怀中,却发现少年郎挽住她肩背的手,有一股怪异的力道,让她感到身躯像是僵化了。
“朋友有多种,岂能完全了解朋友的身世底细?说啦!你一定知道他的身世,是吗?”
“公子爷错了。我这种身世的溷(音混)流落风尘女人,不会费心了解恩客的身世。我所知道的是,他是龙江关附近的工户或商户,一个颇有豪气的年轻人,和城内城外一些小有地位大爷有交情,在西关几家曲院有相好。但从没听说过他进出教坊六座楼,对面淡粉楼的人就不认识他。很可能是他觉得教坊的女人很可怜,於心不忍。”
“你也是他的相好?”少年郎盯著她另起话题。
“怎麽说呢?”她微笑沉思像在自问:“大多数时间,他专注地聆听我弹琴低唱,举动温柔似若有情,通常三更尽便洒脱地离去。今晚他说,要听的是奉旨填词柳三变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事实并非如此。”
“你是说……”
“他喜欢的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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