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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by 沈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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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坐在窗边看月亮的温惜花也叹了口气。
两人转头,温惜花朝着他一笑,抱着酒坛拍案而起,道:“可惜啊,我好容易找来这坛女儿红,保证比我们以前在醉仙居喝的纯正许多,你却不能和我一起喝。本想留给你一些,又怕你看了难过。朋友一场,为了让你不难过,我还是帮你把这酒喝光了吧。”
他也就真的端起酒坛,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样的朋友意气,君奕非看的眼都直了。
喝完之后,温惜花袖子一拂,推门而去,口中吟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
万籁俱寂。
薛明月手里执了一盏灯,再提了一个食盒,来到花园池子的假山旁边。停了一会儿,一闪身,消失在假山后面。
夏日本就炎热湿闷,这假山之下通往花园的池底,更是显得湿热难当。灯火昏暗,薛明月沿着台阶小心翼翼的且停且走,走到最下一间铁栏围住的囚室前几步,忽然站住了。
她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既然跟到这里,你也不必躲躲藏藏。毕竟,我拦得住你么?”
后面跟着的人前行几步,出现在灯光之下,也叹气道:“到了这样,你还在骗我。你若有心拦我,我怎能跟你到这里。”
薛明月转身瞧着来人,不住摇头:“温公子,温惜花,唉,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管闲事呢?”
站在她面前的,赫然竟是君奕非。
薛明月用的是沈家的独门截血点||穴法,君奕非试了很久都没有自行冲开,反而弄得气血紊乱。结果今晚他以为温惜花拂袖而去的时候,一股真气忽然而至,冲开了他下身所有||穴道。
君奕非道:“沈白聿是温惜花的朋友,自己的朋友下落不明,忽然有个陌生人取而代之,这自然不是闲事。”
薛明月淡淡一笑,彷佛他是无知孩童,摇头道:“你以为温惜花怕他被人害了?你当我把他囚禁在这里?你这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既不了解温惜花,也不了解沈白聿。”
君奕非冷笑道:“我自然谁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每天晚上一个人出来这里,必定是有理由的。”
薛明月道:“你虽然不能行走,耳目倒很灵便啊。我来这里,自然是有理由的。若我一日不来送饭,里面就会多出一具死尸。所以就算每天多累一点,我也是要来的。”
君奕非道:“你倒真是好心。”
薛明月不为所动,道:“话都说完了么?若你没话说,我可有事要做了。”她前行几步,把灯放在一旁,俯身把食盒打开,一样一样把食物放入囚室的开孔。君奕非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倒像是服侍自己的父母亲人。
收好食盒,薛明月立起身子:“你是不是想看看这里面的人是谁?那为什么还不过来?怕我阴谋败露后杀你灭口?”
君奕非道:“我不必看,因为我已知道这里面的是何人了。”
薛明月道:“哦?说来听听。”
君奕非道:“若是沈白聿有难,温惜花自然会自行出手,他来了又去,必是知道沈白聿无碍。沈白聿无事,你又在这里,那这里面的,只可能是一个人——问剑山庄庄主,沈楚秋。”
薛明月愣了半晌,终于摇头苦笑道:“原来错的人是我。你竟是个聪明人。唉,我早该想到的,沈家的人……”
片刻后,薛明月又道:“你也没有全对。这里面的人虽然是问剑山庄的庄主,却不是沈楚秋。”
三、
君奕非以前见过沈白聿。
沈白聿一年多前和“分花抚柳”宋琅决战在五峰山不老坪的时候,他在人群中易容观战。
那次决斗,战到第一百四十七招,沈白聿避过了宋琅的“无边落木”,以极不可思议的剑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星垂平野”,当场卸掉了宋琅手中的剑。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沈白聿的剑再偏一寸,那被卸掉的将是宋琅的右腕。
宋琅弃剑认输,沈白聿赢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君奕非当然也看到了,他觉得沈白聿的剑法不但好,而且很奇诡辛辣。他还觉得沈白聿这个人很有气度也很有性格,当得起“公子”的名号。最后,他发誓以后有兵器谱上前十的生意绝对不接。
一个月以后,宋琅死在自己家里他爱用的那把紫花檀木椅上,一刀封喉。
这是他们唯一能称得上有所关联的一次。
君奕非一直以为,自己和沈白聿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刺客,沈白聿是公子,所以君奕非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再见到沈白聿,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这样的地方。
他跟着薛明月进了闺房,等着薛明月开了床后的机关,然后由薛明月带进了密室。
比起假山之下的囚室,这个密室不但通风透光,而且布置的相当舒适,和沈家其它房间一样,以朴素淡雅为主。但君奕非一看就知道,这里的随便一块砖头拿出去,绝对都价值连城。
沈白聿就躺在这间屋子中央的床上,手里拿了一卷书,看到薛明月和他进来,头也不抬的道:“明月,去外间多搬把椅子来,总不能叫客人站着。”
薛明月的伶牙俐齿到了这里好像全不见了,她乖乖的出去搬了把椅子,居然还很体贴的给他们沏了茶,然后关了密室门,安安静静的坐在沈白聿床角。
君奕非忽然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一下子,他就由薛明月的阶下囚,变成了沈白聿的座上客。
他真的很想笑。
之所以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这时,沈白聿收起书,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立刻发现沈白聿额角泛青,目中有血,刚刚说话时有铿锵之声,似乎已毒侵百骸。再仔细打量,他又发现沈白聿的左脚迭在右脚上的样子很不自然。而且,沈白聿看着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认真。
这几样加起来,君奕非现在非但笑不出来,还开始出汗了。
冷汗。
沈白聿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可以说是憔悴了很多,又已经病入膏肓,但依然显得十分从容,眼睛很亮很黑,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他坐下。
君奕非才坐下,沈白聿就开口了:“温惜花走了吗?”
他是朝着薛明月说的,薛明月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又道:“他为人绝顶聪明,应是都知道了,我要不要……”
沈白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薛明月立刻住口,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生怕受罚的孩子。沈白聿慢慢的道:“明月,我希望你以后记住三件事,——第一,温惜花是我的朋友,他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第二,以你的才智阅历,根本不是温惜花的对手;第三,这虽然是不能见人的事,我们却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声音也不高,语调也不严厉,薛明月的身体却已在战抖。
沈白聿一笑,可他连笑的时候都是冷冷冰冰的:“温惜花……可惜啊,今日一别,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这话说的极是不祥,沈白聿讲话的神情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傲气,君奕非心里忽地一沉。
沈白聿再没看薛明月,转向他道:“这些天委屈你了,你想必有很多事想问,今晚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君奕非道:“交待?你能给我什么交待?”
沈白聿反问道:“你想要什么交待?你若想要知道事实,我便告诉你实话;你想要赔偿,这里的东西任你挑;如果你只想出气,我任君处置。”
君奕非一呆,扫了一眼旁边的薛明月,道:“我想先听事实。”
沈白聿道:“那好,你先听我讲一个故事罢。”
“以前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使一把很犀利的弯刀,不但人长得很英俊,武功也非常不错。他前半生风调雨顺,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唯一的缺点是太过自负,遇事总以为自己不会有错,哪怕真错了,也绝不让步。他的师父曾经教训过他许多次却没有用,最后他的师父只得长叹,他这样下去,将来必定要后悔莫及。
这个年轻人有一个很美丽的师妹,他的师妹用的是剑,一把古剑,名叫‘吴钩’。他和他师妹青梅竹马,暗许终生,于是两人就把自己的兵器都叫做‘吴钩’——吴地所产的弯刀本也有‘吴钩’之名——以示心心相印,期望将来终有白首同心的一天。只是世事多变,有一回这个年轻人误会自己的好友做了件伤天害理的事,没有仔细调查就废了对方的武功,后来真相大白,却已经迟了。他的好友乃是他师妹的亲生哥哥,又出身望族,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家族便要他师妹另嫁他人。
这一日他师妹来找他,问他可愿为了自己去向整个家族低头认错,求得哥哥的原谅。年轻人虽然深自懊悔,但他为人心高气傲,又怎么低得下头,便严词以拒。他师妹因此愤然而去,数日之后,他才知道她已经嫁做他人妇,并托人将名为‘吴钩’的爱剑赠与他。一表退出江湖,二为恩怨两清,三则慧剑斩情丝。
他这才知道师父说的没错,他的性格终于让他后悔莫及。
难以忘情又伤痛悔恨之余,他弃刀用剑,希望每次见到这把兵器都能提醒自己这段不堪的往事。这人天资聪颖,虽然是半路出家,却给他琢磨出一套剑法来,取‘今我独何为,坎凛怀百忧’之意,名‘百忧’。此后他凭借这把剑和这套剑法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天地,逐渐就没有人知道他最初是用刀的了。
娶妻生子之后,他把刀剑两把吴钩传了下来,说明剑给长子、刀给长媳,以做警示。他的后人都是一脉单传,谨遵祖先的教诲,传下吴钩、百忧剑法和原本的刀法,韬光养晦,极少涉足江湖事务。”
沈白聿讲话很平稳,不急不徐,他用词也很简洁,故事却说得意外的动听。说了这里,他歇了一歇,君奕非这才觉得自己终能舒出一口气了。
薛明月不知何时自已拿出一刀一剑,放在沈白聿身前,君奕非定定的望着出了会儿神,道:
“你说的,可是就是沈家的先祖‘问情剑’沈放天和江南柳家的‘七巧月’柳停云的往事?”
沈白聿道:“不错。”
“这把刀,就是你们家传的另外一把吴钩?”
“正是。”
君奕非苦笑道:“可是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好像是我的刀。”
沈白聿居然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是你的刀。”
君奕非喃喃自语道:“我先是成了沈白聿,现在我的刀又成了吴钩,这些话说出去谁会相信?唉,信不信也罢……沈公子,虽然我知道你一定还有故事要告诉我,但我已经不想听了。”
他说到做到,立刻起身就打算离开。沈白聿连眉也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的道:“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君奕非也不回头的道:“你莫要以为激将法顶用,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了。”
沈白聿道:“我知道。你今年二十六,四月初九亥时生,你师父姓莫叫莫大同,是一家乡下武馆的教头。你从小不知父母是谁,被师父一手带大,武功却比你师父好太多……”
君奕非回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也不希奇。”
“是么?”沈白聿忽然拉开了自己左边的衣襟,露出惨白的左胸上一个殷红色的月牙记,盯住死瞪着自己的君奕非,他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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