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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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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瞪得老大,脸色都有些变了。关于皮杰出国的事终于在外界传播开了,而且越传越
神,朱怀镜听到的传言有好几种版本,但基本情节是说皮杰卷款潜逃了。原来天马公司
的自有资产并不太多,全靠银行贷款支撑。他这一走,公司就只剩下个空壳了,银行贷
款等于丢在了水里。
朱怀镜最近没有去皮市长那里,不知他们夫妇现在怎么样了?这天晚上,朱怀镜去
了皮市长家。小马开门的表情已让朱怀镜感觉到了一种不祥气氛。皮市长和王姨正坐在
沙发里,没有起身,只望着朱怀镜,打了招呼。没有开电视,又只开了一盏壁灯,客厅
显得冷清而灰暗。皮市长说:“怀镜,今天有空过来坐坐?”朱怀镜听出这话似乎有怪
罪的意思,忙说:“几次想来,打了电话,小马都说你不在家。”他说着就望着小马。
小马会意,帮着遮掩:“朱厅长打过好多次电话哩。”小马倒了茶给朱怀镜端上,自个
儿进里面去了。皮市长说:“怀镜,在外界听到什么话吗?”皮市长问话从来不是这么
直来直去的,朱怀镜愈加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看得出,皮市长也猜到他是为了什么事
来的,也就不绕弯子,直说了:“外面的传言对皮杰不利。我是不相信,皮杰同我也常
在一起玩,我了解他。”皮市长叹道:“他是我的儿子,我都没能了解他啊!外界传言
是真的,只是具体细节有出入。有人说他带走了好多好多亿,没那么多。初步查了下,
可能有四千多万。检察院正立案调查。”朱怀镜心里一怔,脑子都有些发木了。王姨哭
了起来,说:“这孩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呢?我和老皮平时总是教育他要安分守己做
生意,不愁吃、不愁穿,就行了。他可好,弄了那么多钱,还跑到国外去了。”皮市长
蜷在沙发里,似乎体积也缩小了许多,没有平日里看上去那么高大了。他背着壁灯,两
只眼睛黑洞洞的,朱怀镜感觉到阴影中的皮市长正望着他,便试探着说:“能不能找个
合适的人,同检察院打个招呼。”皮市长摇头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打什么招
呼?何况他只是我皮德求的儿子!唉,只要这个案子就事论事,不再借题发挥下去,就
万福了。怀镜,最近你要是有空,多到这里来坐坐。”朱怀镜点头应道:“好好,我会
常来看看的。”王姨说:“怀镜哪,我和老皮枉然一世啊,到头来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
好在老皮还有你这样的好同事,总算有个说话的人。”王姨说着便拉起朱怀镜的手,轻
轻拍着,很感动人。朱怀镜心里有根神经真的被触动了,说:“王姨,你和皮市长就把
我当你们的儿子吧。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皮市长对我的恩,我是怎么也报答不完的
啊。”就着这意思说下去,话题就到了知恩图报上面了。自然也就会说到有些人以怨报
德,过河拆桥。王姨同朱怀镜正感慨着世态人情,皮市长突然叹了一声,低声说道:
“怀镜,雷拂尘出事了。”
“啊?”朱怀镜不知雷拂尘出了什么事,一脸惊疑。皮市长把头靠在沙发上,说:
“今天下午,检察院已经把他收审了。他涉嫌受贿。这个人能力倒是不错,是个人才,
在他的任用上,我是说了话的。没想到他在钱字上过不了关。唉,真不争气!他的老对
手打着灯笼找他的毛病,他自己偏偏就不过硬。眼看着要出事了,他托人找我。他自己
不干净,我保得了他?”朱怀镜问:“到底有多大问题?”皮市长说:“检察长向我汇
报过,初步掌握,有百把万块钱。龙兴收买天马娱乐城的时候,他还向皮杰伸过手。”
朱怀镜感觉脸皮有些发僵。当初是他将雷拂尘引见给皮市长的,没想到雷拂尘这么快就
栽了。朱怀镜觉得是自己弄得皮市长没面子。看得出,皮市长因为自己为雷拂尘的任用
说过话而难堪。
从皮市长家出来,朱怀镜踌躇再三,还是想去玉琴那里看看。前几天听说皮杰出国
了,玉琴那么敏感,朱怀镜一直想不通。却又不便多问,怕引出不愉快的话题。今晚他
知道雷拂尘收了皮杰的钱,某种担心在他内心隐隐膨胀着。玉琴正躺在沙发里,见朱怀
镜开门进去了,才坐了起来,望着他笑。他感觉她的身子软软的,就抱起她往卧室去。
他掀开被子,把玉琴放了下来。他把她放下来是什么姿势,她便是个什么姿势蜷着,动
也不动一下,疲沓沓的像摊泥。他侧着身子半躺着,一边亲吻一边抚摸着她,不说话。
玉琴没感觉似的,只是闭着眼睛,平着躺了好半天,才慢慢侧过身子,长舒一口气,翻
身爬到了朱怀镜上面,亲吻起来。她伸出舌头,在朱怀镜的脸上一遍遍地舔着。朱怀镜
只想衔着她的舌头不放,可她的舌头像位匆忙的旅行家,只在他的嘴边稍作停留,又担
风袖月远行去了。玉琴越来越忘情,目光迷离,满脸通红。她先是柔情似水,继而惊涛
骇浪。玉琴今晚的狂野和迷醉令朱怀镜好生奇怪。他感觉自己不再是挥舞指挥棒的音乐
大师,而只是在为一曲激越奔放的女高音独唱表演和声。玉琴最后几乎要虚脱了,半天
喘不过气来,大汗淋漓。朱怀镜心痛起来,下床找了条干毛巾捂在被窝里把她搓干了。
他的手在她的胸口上抚弄了好大一会儿,感觉不到她的动静了,想她也许睡着了,便慢
慢停止了爱抚。没想到玉琴突然转动了身子,一双深深陷进眼窝的眼睛可怕地望着他说:
“怀镜,今后……我俩再也不要往来了。”朱怀镜禁不住大声问道:“什么?”玉琴又
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两天了,只是一时说不出口。我俩好好过
完这个晚上就分手吧。请你不要再问为什么。”朱怀镜哪忍得住不问为什么?他坐了起
来,靠在床头,把玉琴搂过来,让她枕在他的腿上。他一次一次地问,到底这是为什么。
玉琴总不开腔,眼睛死死闭着,像已沉沉睡去了。朱怀镜便拿话来激她,说她是不是另
外有人了。玉琴也不恼,照样闭上眼睛躺着。朱怀镜不问了,把头靠在床头,也闭上了
眼睛。他陷入了一种很恐怖的情绪,内心阴森森的。原来这女人刚才是用狂放的情欲在
同他作最后的诀别。他低头望着玉琴,说:“玉琴,告诉我你碰到什么麻烦了,让我们
一起来想办法对付。”
玉琴坐了起来,伏在朱怀镜的怀里,泪下如注,“怀镜,我收了皮杰二十万块钱。”
预感终于被证实了,朱怀镜明白这事对玉琴意味着什么。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把
她抱得紧紧的,好像她正在慢慢化成水。玉琴抽泣着说:“我们收买天马娱乐城,明眼
人一看就是桩吃亏的买卖。皮杰同我谈了好多次,我都没松口。最后,皮杰送了二十万
块钱来,说雷拂尘也同意了,请我给个面子。我就知道雷拂尘一定收了他的好处了。我
要是不收,雷拂尘会记恨我,也会防着我的。而这桩买卖,皮杰要是硬要做成,肯定会
做成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让我做这总经理,让别人来做。怀镜,我毕竟是怕失去
总经理位置,我也想他皮杰凭什么一下子就白白多赚了一千万?这人真是害群之马呀!”
朱怀镜很是心疼,搂紧玉琴说:“玉琴,我俩一起想办法!”玉琴揩干了泪水,不哭了:
“怀镜,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早些走,不要等到天亮。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
打电话给我,免得平白无故地牵扯进去。我想过不了两三天,我就不在这里了。钱我一
分都没动过,我明天就去银行取出来。只要检察院的人一到,我就连人带钱都让他们带
走。怀镜,你把我再抱紧些吧,我想就这么同你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啊!”
朱怀镜抱着玉琴,懊悔和内疚沿着他的背脊蛇一样往上爬,最后紧紧缠着他的脖子,
叫他呼吸不得。他觉得是他害了玉琴。他不该在她和皮杰之间撮合,不该劝玉琴同皮杰
做这笔交易。他也不该去找雷拂尘。他觉得很对不起玉琴,却不敢向她说声道歉的话。
两人一刻也没合眼,就这么拥抱着。很快就是凌晨三点多了。玉琴望一眼床头的钟,一
把抱紧了朱怀镜,就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怀镜,我从来
没有如此害怕时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天明。我感觉钟上的秒针像把刀,正喀嚓喀嚓割
着我的心脏。怀镜,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吗?”
朱怀镜望着她说:“玉琴,我是你的。你听我说,只要熬过苦难的时间,一切就都
过去了。我要你向我保证,不论遇到多大的打击,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想得开,千万不
能做傻事。”玉琴不回答他,只躺了下去,手伸向朱怀镜:“怀镜,我要你。你再好好
给我一次吧……”朱怀镜哪有心思做这种事?但他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他抚摸着玉琴,
感觉她其实也没有情绪。两人抱在一起相互抚摸,在床上滚来滚去。朱怀镜夸张自己的
热情,尽量调动着情绪。玉琴今晚的手好像特别修长,她抚摸的动作格外舒缓悠扬。他
很清楚,玉琴也在夸张她的激|情。
天快亮了,玉琴目光满是哀婉,推了推朱怀镜,“你走吧,时间不早了。”朱怀镜
一把搂起玉琴。他知道玉琴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如今又遭此大难。多么可怜的女人!
朱怀镜穿好衣服,玉琴早在床上哭成一团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好紧紧咬着枕头,默
默饮泣。这可怜样儿真令人心碎。朱怀镜再次上前,将她的头抱过来,贴在胸口。玉琴
咬着他的衬衣,手在他背上使劲地抠。朱怀镜一直强忍着,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
眶而出。
天还没有完全亮,朱怀镜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在街上无意识地溜达。初冬的早晨,
寒气袭人。好不容易挨到七点多钟,朱怀镜拦了辆的士,让送他去银杏园宾馆。这是财
政厅的宾馆,上了车,朱怀镜打了宾馆吴经理电话,说他马上过来。这几天有好多紧急
文件,在办公室不得安宁,老是有人找,想躲到这里看两天文件。吴经理叫服务员开了
最栋头的一个大套间。朱怀镜太累了,脑门子隐隐作痛,心脏也很难受。吴经理一走,
朱怀镜就上床呼呼睡去了。朱怀镜不知道,他正酣然大睡的时候,玉琴已被检察院的人
带走了。玉琴一早就开车去银行取了那二十万块钱。她把保密箱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坐在那里喝茶。十一点的时候,玉琴透过窗户,看见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开了来。玉琴不再害怕,也不显得惊慌,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保密箱,放在办公桌上。
国画 / 王跃文
第十二章
几天以后,朱怀镜才知道玉琴被收审了。他并不吃惊,只是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
似乎自己也会有什么麻烦。这天,朱怀镜在家里吃晚饭,神色很严肃。香妹怕他心里有
什么事,也不敢多问他。一家三口埋头吃饭,只听得筷子磕碰碗碟的声音。吃完了饭,
只有两口子在场了,朱怀镜认真地望了香妹一眼,说:“香妹,可能有事要发生。你在
外面不论听到什么,都要挺住。”香妹脸都吓白了,半天才问:“什么大事?说得这么
可怕?”朱怀镜说“要说事情都是针对皮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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