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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下)〔法〕左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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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我,就得连我的父母一起要,知道了吧!”
他们要她,也必须要听她讲她的爸爸、妈妈、她的过去、她要回忆的一切,四个男人现在都缩着身子,眼睛看着桌面。她像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女人,盛怒之下,把他们都踩在她过去在金滴街穿的旧鞋子底下。 这时她还未息怒:即便有人送她财产,给她建造宫殿也无济于事,她还是要怀念过去啃土豆的时代。 金钱是蠢货,只能用来开玩笑!它是为商人而造的。 最后,她这股火气以一种感伤的愿望而了结,说她要过一种简朴的生活,诚恳待人,生活在普通的善良的人们中间。这时,她看见朱利安垂着双手,在那里侍候。“喂,怎么啦?斟香槟酒呀,”她说道,“看我干什么?像个呆瓜。”
在太太发火时,没有一个仆人露出一丝微笑。 他们好象没听见,太太越唠叨,他们越显得庄重。 朱利安乖乖地开始斟香槟酒。弗朗索瓦端水果时,不小心把水果盘子歪了一下,苹果、梨子和葡萄都滚到了桌子上。“该死的笨蛋!娜娜骂。弗朗索瓦不该辩解,他说水果原来摆得不稳,佐爱拿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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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碰过了。“那么,”娜娜说,“佐爱是笨蛋。”
“可是,太太……”贴身女仆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低声道。太太站起来,摆出王后般的威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行了,对吧?……统统滚!……我们不需要你们了。”
赶走了仆人,她平静了下来。 她立马显得温柔可爱。 餐后点心味道很好,先生们都自己动手,吃得挺高兴。 萨丹削了一只梨,走到娜娜身后来吃,靠在她的肩上,靠在她的耳边说了一些话,说完两人纵情大笑;之后,萨丹要把自己的最后一块梨分一半给娜娜,萨丹用牙齿咬着梨,送到娜娜的嘴边,两个人的嘴靠到一起,在接吻中把梨吃掉。 于是,先生们提出了令人发笑的抗议。 菲利普大声叫大家不必看不顺眼。 旺德夫尔问他们是不是该出去一会儿。 乔治跑过来抱住萨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你们真笨!”娜娜说道,“你们把我可怜的宝贝的脸都弄红了……别睬他们,姑娘,让他们开玩笑好了,这是咱们的私事。”
缪法神态严肃地瞅着她们,娜娜转过头来,对他说道:“你说对吗,我的朋友?”
“对的,肯定对。”他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喃喃道。没有人再抗议了。 这些先生都出身于名门望族,都受过正统教育,她们坐在他们中间,面对着面互相含情脉脉,泰然自若地滥施女性的淫威,公然表示对男人们的蔑视,让他们不得不接受她们,承认她们的主宰地位。 他们还为她们的行动拍手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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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到楼上小客厅里喝咖啡。两盏灯发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粉红色的帷幔、暗金色的漆器小摆设。 在夜间这样的时刻,在一些小箱子、青铜器与瓷器中间,一道幽暗的光线照亮了一件白银或象牙镶嵌的饰物,把一根有发亮的雕刻图案的小棍照得更醒目,把一块镶板也照得发出丝绒般的反光。下午生的火已成火炭,窗帘与门帘遮得严严的,房间里暖烘烘的,令人昏昏欲睡。这间屋子里充满了娜娜的私生活的气氛,乱扔的手套,落在地上的手绢,一本打开的书,还常常看到她在屋里穿着睡衣,身上散发着一股紫罗兰的香味。 她的没有条理的妓女生活,在这富丽堂皇的氛围中,产生了一种迷人的效果。 那些宽大得像床的扶手椅,深得像凹室的长沙发足以让人昏昏欲睡,把时间置之脑后,诱惑人坐在暗淡的角落里,窃窃私语,笑吟吟地倾吐衷肠。萨丹走近壁炉边,躺到一张长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旺德夫尔和她开玩笑,装出吃醋的样子,拼命跟她争吵,威胁她说,如果她再缠住娜娜,不让她尽主人的职责,他就要派证人来揭发她。菲利普和乔治也凑过来帮腔,一起捉弄她,使劲捏她,最终她叫起来:“亲爱的!亲爱的!叫他们规矩一些!他们总缠住我。”
“喂,放开她,”娜娜严肃地说,“你们知道,我不愿看到别人纠缠她……而你呢,我的小猫咪,既然他们这样不懂情理,你为什么总是和他们混在一起?”
萨丹脸都气红了,她伸伸舌头,到梳妆室去了。 梳妆室的门开着,透过那扇门,可以看见一只毛玻璃球形灯罩,里面燃着一盏灯,射出的|乳白色的光线把大理石梳妆台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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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娜娜以充满魅力的女主人的身份与四个男人交谈起来。她在白天读了一本轰动一时的小说,小说写的是一个妓女的身世。 她读完后很气愤,她说故事很不真实,并且对这种标榜描写现实生活的淫秽文学表示反感和愤慨。 好像什么内容都可以写一样!好像小说写出来不是让人娱乐消遣似的!关于书籍和戏剧,娜娜有自己的独有的见解,她希望读到描写爱情的高雅作品,所写的内容能留给她想象的余地,并使她的灵魂变得高尚。 之后,他们的话题倏地转到震动巴黎的骚乱上来,报纸上刊登的煽风点火的文章,每天晚上都有公共集会,有人号召人们拿起武器,散会后就出现骚动,她愤怒地攻击共和派人。 这些从来不洗澡的脏汉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人们生活得还不幸福吗?难道皇帝办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老百姓?
老百姓是下流坯!
她了解老百姓,她能够评论他们;她竟忘记了刚才吃饭时她要求人家尊重金滴路上的那些小人物阶层,现在又以发迹女人的身份,带着厌恶与恐惧的情绪来攻击自己人。 恰好就在那天下午,她在《费加罗报》上读到一篇关于一次公共集会的报道,集会很滑稽,会上讲话者用的是俚语,有一个醉汉洋相百出,被人赶出了会场,她看后还认为好笑。“嘿!这群酒鬼,”她带着厌恶的神情说,“不,你们等着瞧吧,他们的共和国对大家来说,将是一场大难……啊!上帝保佑皇上坐稳江山,坐得越长越好!”
“上帝会听到你的祈祷的,亲爱的,”缪法一本正经地答道,“行了,皇上的江山坐得很稳。”
他很喜欢见到她发表这些正确的看法。 在政治上他们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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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观点一致。旺德夫尔与于贡中尉也不停地对这些“流氓”进行冷嘲热讽,说他们是一群大吵大嚷的人,一看到刺刀就逃之夭夭。 那天晚上,乔治脸色苍白,怏怏不乐。“这孩子怎么啦?”娜娜看他露出不舒服的神态,问道。“我呀,没什么,我在听你们谈话。”乔治低声说道。他心里极难过。 吃完饭后,他就听到菲利普跟少妇开玩笑;而现在又是菲利普而不是他自己坐在娜娜的身边。 他气得胸口发胀,像要爆炸似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不能忍受他们两人在一起,一些难于启齿的想法哽在他的喉咙里,他感到羞耻与苦恼。 他讥笑萨丹,因为她先后在娜娜家里接受了斯泰内、缪法与其他人。 他很恼火,一想到菲利普可能有朝一日会摸娜娜,就气得发狂。“喂!抱抱珍宝吧。”娜娜为了安慰他,对他说,一边把在她裙子上睡觉的小狗递给他。乔治又快活起来,他抱着还带着娜娜膝盖上的热气的小狗,就像抱着娜娜身上的某一部分。他们又说到旺德夫尔,他在前一天晚上,在帝国俱乐部赌输了一大笔钱,缪法不会赌博,听了大吃一惊,但是,旺德夫尔仍笑吟吟的,暗示自己即将破产,巴黎全城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人吗,怎样死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要死得漂亮。一段时间以来,娜娜发现他有些烦躁不安,嘴角上有了一条衰老的皱纹,清澈、深邃的目光里露出犹豫不定的神色。 但他仍然保持高傲的贵族派头和没落了的名门望族的翩翩风度。他已经为赌博与女人绞尽脑汁,这种翩翩风度犹如短暂的眩晕症发作。 一天晚上,他睡在娜娜的身边,对她说了一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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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话,她听了吓得要命:等他把财产挥霍光时,就把自己关在马厩里,放一把火,和马同归于尽。 现在他的唯一希望寄托在一匹名叫吕西尼昂的马身上,他正在对它进行训练,让它在巴黎赛马中夺得头奖。 他就是靠这匹马活着,他已动摇了的信誉全靠这匹马来维持住。 每当娜娜向他提出要什么东西,他都说要等到六月份,等吕西尼昂在赛马中赢了再说。“算了吧!”她开玩笑地说,“也有可能输掉,因为它要把所有的马都淘汰了才行。”
他只用一丝神秘的微笑作答。 之后,他轻松地说:“我想起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冒昧地把你的名字给了我的一匹小母马,它获胜希望极小……娜娜,娜娜,这个名字很响亮,你不生气吧?”
“生气,为什么?”她说道,其实她很快乐。他们继续谈话,谈到最近要处决杀人犯,娜娜急于要去看,这时候萨丹出现在梳妆室的门口,用央求的语气叫她。娜娜立刻站起来,离开这些先生,走向萨丹,丢下几位先生不管。 那几位先生都懒洋洋地躺着,一边抽雪茄烟,一边讨论严肃的问题:一个患有慢性酒精中毒的杀人犯,应负多大杀人罪责。 佐爱倒在梳妆室的一张椅子上,哭得像个泪人,萨丹竭力劝她,她也不听。“怎么啦?”娜娜惊讶地问。“啊!亲爱的,你劝劝她吧,”萨丹说道,“我已劝她好长时间了……因为你叫她笨蛋,她才哭的。”
“是的,太太……骂得太重了……骂得太重了……”佐爱结结巴巴地说,又被一阵啜泣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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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见此情景,心一下子软了。她说了一些好话安慰她。佐爱还没有平静下来,娜娜就蹲在她面前,用手搂住她的腰,做出亲热又深情的样子。“你真死心眼。我说笨蛋跟说别的话一样。难道我是有意的吗!我是在气头上……好啦,我错啦,你就消消气吧。”
“我这样热爱太太……”佐爱嘟囔道,“我替太太干了那么多的事……”
于是娜娜拥抱了佐爱。 然后,为了表明她并没有生她的气,就把一件才穿过三次的裙子送给佐爱。 她们每次口角都以娜娜送礼物而告终。 佐爱用手绢揩干眼泪,把裙子放在手臂上拿走了,走时还说厨房里有人很不开心,朱利安与弗朗索瓦吃不下饭,太太发脾气,他们倒了胃口。 太太又叫佐爱给他们每人捎去一个金路易,作为和解的表示。 只要她身边的人愁眉苦脸,她就会难过。娜娜回到客厅里,平息了这场风波,她很高兴,不必为第二天的事而暗暗发愁了,这时萨丹凑到她的耳边,没完没了地和她说话。 她向娜娜告状,并威胁说,如果这些男人再捉弄她,她就要走了。 她要求娜娜那天夜里就把他们统统赶走,这样好教训教训他们。 再说,只有她们两个人,那该多好!娜娜听了有点发愁,断言说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萨丹就像一个粗野的孩子对娜娜耍赖,坚持要娜娜听她的话。“我要这样,听见了吗!
……要么把他们赶走,要么就是我离开这里!“
说完,萨丹就回到客厅,往窗户边的长沙发上一靠,一个人呆在那儿,一声不吭,像个死人,一双大眼睛盯着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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