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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之子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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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托从身上的水管中喝了口水。
  如果这地方真的没有水该怎么办?
  他审视自己的处境。他骑了两条沙虫才来到此处,骑的时候还不断抽打它们,把它们累得半死。这里是沙漠的深处,走私贩的天堂。如果生命能在此处存在,它必须存在于水的周围。
  要是这儿没有水呢?要是这儿不是芳达克/迦科鲁图呢?
  他再次将望远镜对准捕风器。它的外缘已经被风沙侵蚀了,需要维护,但大部分装置还是好的,应该会有水。
  万一没有呢?
  在一个被遗弃的|穴地内,水有可能泄漏到空气中,也有可能损失在其他的不幸事故之中。为什么这里没有食腐鸟?为了取得它们的水而被杀?是谁杀的?怎么可能全部被杀了呢?下毒?
  毒水。
  迦科鲁图的传说从来没有提及有毒的蓄水池,但这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原来的那群鸟被杀了,到现在难道不应该出现一群新的吗?传说盗水者伊督利早在几代之前就被消灭干净了,但传说中并没有提到过毒药。他再次用望远镜检查岩石。怎么可能除掉整个|穴地呢?有人肯定逃了出来。|穴地很少有所有人全都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在沙漠中或城市里游荡。

  莱托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放弃了。他沿着沙丘表面滑了下来,万分小心地将蒸馏帐篷埋在沙地里,隐藏他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他打算在这个地方度过最热的那段时光。躲入黑暗之中后,疲倦之感慢慢控制了他。在帐篷的保护下,他整个白天都在打盹,或是想像自己可能犯下的错误。他吃了点香料点心,然后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再喝点吃点,然后再睡会儿。来这里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对孩童的肌肉是个严酷的考验。
  傍晚时分,他醒了,感觉彻底休息好了。他侧耳倾听着生命的迹象。他爬出帐篷。空气中弥漫着沙子,都吹向同一个方向。他能感到沙子都打在他的半边脸上,这是个明确的变天信号。他感到沙暴即将来临。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沙丘顶部,再次看着那块谜一般的岩壁。空气是黄|色的,这是死亡之风——大沙暴——即将降临的迹象。届时狂风将卷起漫天黄沙,范围能覆盖四个纬度。黄|色的空气倒映在荒凉的石膏面上,使石膏的表面也变成了金黄|色。但现在,异样宁静的傍晚仍笼罩着他。随后,白天结束了,夜幕降临了,沙漠深处的夜幕总是降临得这么快。在一号月亮的照耀下,那块岩壁变成了一串崎岖的山脉。他感到沙棘刺入他的皮肤。一声干雷响起,听上去仿佛是来自远方鼓声的回音。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他突然发现了一点动静:是蝙蝠。他能听到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还有它们细微的叫声。
  蝙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地方给人一种彻底荒凉之感。它应该就是传说中走私贩的据点:芳达克。但如果它不是呢?如果禁忌仍然有效,这地方只有迦科鲁图鬼魂们的躯壳呢?他该怎么办?
  莱托趴在沙丘的背风处,看着夜色一步步降临。耐心和谨慎——谨慎和耐心。他想了些消磨时间的法子,例如回顾乔叟①从伦敦到坎特伯雷的所见所闻,并由北向南列出他当时途径的城镇:两英里外的圣托马斯湿地,五英里外的德特福德,六英里外的格林威治,三十英里外的罗彻斯特,四十英里外的西丁博,五十五英里外的伯顿,五十八英里外的哈勃当,然后是六十英里外的坎特伯雷。他知道这个宇宙中几乎没有人还能记得乔叟,或是知道除了在甘斯德星上的那个小村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地方也叫伦敦。想到这一点不禁令他有点得意。奥兰治天主教的书中提到过圣托马斯,但是坎特伯雷已彻底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就像它所在的那颗行星一样。这就是记忆带给他的沉重负担,体内每个生命都是一种威胁,随时可能接管他的意识。那次去坎特伯雷的旅行就是他体内生命的经历。
  他现在的旅行更长,也更加危险。
  【① 乔叟:英国诗人,1340~1400。】

  他开始了行动,爬过沙丘的顶部,向着月光下的岩壁前进。他躲在阴影里,从沙丘顶部滑下,没有发出任何暴露踪迹的声音。
  和每次风暴来临之前一样,空中的沙尘已经消失,只剩下晴朗的夜空:白天这地方没有动静,但是在黑暗中,他能听到小动物在飞快地跑动。
  在两座沙丘之间的谷地,他碰到一窝跳鼠。看到他以后,跳鼠们立刻四散逃命。他在第二座沙丘顶部休息了一会儿,他的情绪一直被内心的焦虑困扰着。他看到的那条裂缝——是通道的入口吗?他还有其他一些担心:古老的|穴地周围通常设有陷阱:插着毒桩的深坑,安在植物上的毒刺等。他觉得一条弗瑞曼谚语非常适用于在他现在的处境:耳朵的智慧在于夜晚。他倾听着最细微的声音。
  现在,他头顶之上就是灰色的岩壁。走近了看,它显得十分巨大。他倾听着,听到了鸟儿在悬崖上呜叫,尽管看不到它在什么地方。那是日鸟发出的声音,但却传播在夜空中。是什么颠倒了它们的世界?人类的驯化?
  突然间,莱托趴在沙地上,一动不动。悬崖上有火光,在夜晚黑色的幕布上跳着闪光的舞蹈,看样子是|穴地向守卫在开阔地上的成员所发出的信号。谁占据着这个地方?他往前爬进悬崖底部阴影的最深处,一路上用手感觉着岩石,身子跟在手的后头,寻找着白天看到的裂缝。在爬出第八步的时候,他找到了它,随后从救生包中拿出沙地通气管。
  【① 乔叟:英国诗人,1340~1400。】当他开始往里爬时,一团硬硬的东西西缠住了他的肩膀和手臂,令他动弹不得。
  藤条陷网!
  他放弃了挣扎,这样做只会使陷网缠得更死。他松开右手手指,扔下通气管,想去拔挂在腰间的刀。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竟然没有在远处先向那条裂缝里扔点东西,看看有什么危险。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悬崖上的火把上了。
  每个轻微的动作都导致藤条陷网缚得更紧,但他的手指最终还是摸到了刀把。他握紧刀把,开始把刀慢慢抽出。
  一阵闪光围住了他。他蓦地停下一切动作。
  “哈,我们抓住了好东西。”莱托身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熟悉这个声音。莱托想扭过头去,但他意识到如果真这么做,藤条能轻易地把他的骨头挤碎。
  没等他看清对方,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他的刀,随后,那只手熟练地在他身上上下搜索,搜出各种他和甘尼玛准备用以逃生的小工具。搜身者什么也没给他留下,甚至包括他藏在头发里的释迦勒索。
  莱托还是没能看到这个人。
  那只手在陷阱藤条上摆弄了几下,莱托感到呼吸顺畅了许多。但是那人警告道:“不要挣扎,莱托·亚崔迪。你的水还在我的杯子里。”
  莱托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人们设置陷阱是有目的的。我们已经选好了猎物,不是吗?”
  莱托保持着沉默,但他的脑海却在激烈地翻腾。
  “你觉得自己被出卖了!”那个浑厚的声音说道。一双手扶着他转了个身,动作虽然温柔,但却显得很有力量——这个成年人正在告诉孩子,他逃跑的概率不高。
  莱托抬起头,借助火把发出的光亮,看到了一张戴着蒸馏服面罩的脸的轮廓。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分辨出了那个人脸上露出的深色皮肤,还有一双香料极度成瘾之后的眼睛。
  “你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设计这个圈套。”那个人说道。声音从面罩覆盖着的下半边脸那里传来,腔调很古怪,他仿佛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口音。
  “我很早以前就不再去想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杀死亚崔迪双胞胎,”莱托说道,“他们的理由太明显了。”
  说话的同时,莱托的脑子一直在飞快地运转,搜索着问题的答案。这是个诱饵?但除了甘尼玛还有谁知道他的计划呢?不可能!甘尼玛不会出卖自己的哥哥。那么会不会有人对他非常了解,能够猜测到他的行动呢?是谁?他的祖母?她会吗?
  “你不能再照着原来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那个人说道,“在登上皇座之前,你必须先接受教育。”没有眼白的眼睛看着他,“你在想,有谁能有资格来教育你?你在记忆中存储了几乎无限的知识。但这正是问题所在,你明白吗?你认为自己受到了教育,但你只不过是个死人的仓库罢了。你甚至没有自己的生命。你只是其他人的工具,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求死亡。一个寻求死亡的人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你的统治将尸横遍野。好比你的父亲,他就不懂得……”
  “你胆敢以这种口气谈论他?”
  “我已经这么说过好几回了。说到底,他不过只是保罗·亚崔迪而已。好了,孩子,欢迎来到你的学校。”
  那个人从长袍底下伸出一只手来,碰了碰莱托的脸颊。莱托感到自己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慢慢坠入了黑暗。一面绿色的旗帜在黑暗中挥舞,那是一面绣有亚崔迪家族白天和黑夜标志的绿旗。在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了悦耳的流水声。或者是那个人的嘲笑声?




第三十六章

  我们仍然记得海森堡①之前的美好时光。正是海森堡向人类指明了一道围墙,将我们所有有关宿命、命定的争论全部圈在其中。我体内的生命觉得这很有趣。你想想,如果人类并无命中注定的目的。知识就成了无用之物,但正是因为知识,我们才发现了困住我们的高墙。
  【① 海森堡:德国量子物理学家,测不准原理的提出者。】

    ——《莱托·亚崔迪二世·他的声音》哈克·艾尔-艾达

  阿丽亚在神庙休息室内斥责着面前的卫兵。他们共有九个人,穿着满是灰尘的野外巡逻队的绿色军服,还在喘着粗气,浑身流着臭汗。午后的阳光从他们身后的门外照射过来。这地方已经看不到朝圣者了。
  “我的命令对你们不起作用?”她问道。
  她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没有去压制它,而是让它全部散发出来。她的身体由于愤怒颤抖不已。艾德荷离开了……杰西卡夫人……没有报告……只有谣言说他们在萨鲁撒。为什么艾德荷不传个消息回来?他都干了什么?他知道贾维德的事了吗?
  阿丽亚穿着黄|色的阿拉肯丧服,黄|色在弗瑞曼中代表着燃烧的太阳。再过一会儿,她将带领着治丧队伍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前往灵堂,去完成她死去侄儿的墓志铭。整个活动将于今晚结束,向原本要成为弗瑞曼人领袖的莱托致以最后的敬意。
  教会的卫兵们似乎在她的愤怒面前无动于衷。他们站在她面前,背后的光线勾勒出他们的轮廓。他们身上排泄物散发的味道能轻易地与发自城市居民蒸馏服仿制品内的轻微气味分别开来。他们的队长是个金发高个子,斗篷上绣着卡德拉姆家族的标记。为了能更清楚地说话,他摘下了蒸馏服面罩。他的语气中带着阿布|穴地统治家族后裔的傲慢。
  “我们当然想抓住他!”
  这个人显然对她的指责感到很恼火。“他亵渎了教会!我们知道你下过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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