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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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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没有回来。这三个都在注视着、心里奇怪的人偷偷地看着对方的脸,都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蕾蒙娜脸色苍白、形容憔翠。她几乎通宵不眠。她脑子里萦绕着这个念头:亚历山德罗死了。第六和第七天的下午,她都跑到河边小路,他要是回来的话肯定走那条路;她还走到低草地,穿近路跑上公路;每走一步都要睁开泪眼望着远处──那残酷的、茫茫的、无声的远处。她天黑时回来,比去时更苍白。她坐在晚餐桌旁,一声不吭,食欲全无,只是一杯又一杯牛饮似地喝牛奶,就连玛加丽塔也可怜起她来。但夫人不可怜她。她认为要是那个印第安人永远不再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蕾蒙娜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件事;最多也就是觉得耻辱,就连这个,时间也会医治。她奇怪的是这姑娘的自尊心不过如此,因此才让她的这种伤心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要是她本人的话,与其这么愁眉苦脸地走来走去,让全家人看见、议论,还不如去死。
第八天早晨,费利佩走下走廊台阶时,陷入绝望的蕾蒙娜拦住了他。夫人在花园里看见了他们,但蕾蒙娜不在乎。“费利佩!”她叫道,“我一定,我一定要跟你说!你是否认为亚历山德罗已经死了?
还有什么事能阻碍他回来呢?”她的嘴唇很干燥,双颊绯红,嗓音沙哑。费利佩心想,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她就会得脑膜炎,他同情地看着她。
“哦,不,不,亲爱的!别这么想!阻碍他的事情多着呢。”
“一万件事情也阻碍不了他!什么也不能阻碍他!”蕾蒙娜说。
“我知道他死了。费利佩,你能不能送个信去,看看情况?”
夫人朝他们走去。她听见了最后几句话。夫人朝费利佩望去,根本没把蕾蒙娜放在眼里,好像既没看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这好像不太体面吧,”夫人说,“你认为怎么样,费利佩?如果你觉得最好这么做的话,等收完葡萄我们就差个人去。”
蕾蒙娜走开了。葡萄没一个星期收不完。还有几个葡萄园没动呢;在家的每一个人都在苦干,摘下葡萄,放在桶里踩,然后把葡萄汁倒进张开的生皮袋里,生皮袋吊在一个长棚予的横梁上。柳树林里烧白兰地酒的蒸馏锅火烧得正旺;它需要有个人看着;这是胡安。卡喜爱的活儿,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他喜欢一个人干这活,现在他再也不能在桶里踩葡萄了,他便更有理由在蒸馏锅边找到了一个不受干扰的活儿。日复一日,他舒舒服服、摊手摊脚地躺在阴影里,抽着烟斗,吮吸着醇烈的白兰地的香气,他时常这么想:“有失总有得。”
蕾蒙娜消失在门洞里,夫人走近费利佩,朝着蕾蒙娜走去的方向点着头:“她看上去挺伤心,费利佩。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当然不能把她的情人招回来,因为我们不愿意她嫁给他,你说是吗?
这事儿挺让人为难的。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最最不幸的。你怎么想,孩子?”夫人简直像个魔术师,她只要用一句简单的话或一个问题,就能使人的脑子里产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明明是她想出来的,却偏偏希望他会认为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我们当然不能派人把他叫回来,”费利佩生气地答道;“除非是叫他来跟她结婚;我真希望他从来没来过这儿。我肯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蕾蒙娜的模样让我害怕。我相信她会死的。”
“我可不能希望亚历山德罗从来没来过这儿,”夫人温和地说,“因为我认为他救了你的命,费利佩;关于蕾蒙娜的行为,不能怪他。你不必害怕她会死。她也许会生病;但是不会因为像她对亚历山德罗那样的爱情而死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样的爱情而死呢,母亲?”费利佩不耐烦地问道。
夫人面露温色地看着他。“通常不会为任何爱情而死,”她说;“而肯定的是,不会因为突然对一个各方面──地位、教育以及共同的生活趣味和交往所必需的一切──都比自己低的人产生了感情而去死。”
夫人说话时平心静气,毫不激动,好像在讨论一件抽象的事情。
有时候,当她这么说话时,费利佩一时间会认为她说得很对,似乎蕾蒙娜这样爱亚历山德罗确实是件丢脸的事。不可否认,夫人所说的那条鸿沟是存在的。在地位上、教育上,在生活的所有外部方面,亚历山德罗无疑都要比蕾蒙娜低一等,但就本质、就真正的高尚而言,不!在这些方面,亚历山德罗不亚于任何人;在爱的能力方面──费利佩有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知道亚历山德罗有爱的能力。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他脑子里出现过,因为他躺在病床上时悄悄地研究过亚历山德罗注视蕾蒙娜时的表情。但这一切并没有改变眼下的困境,他和他母亲的尴尬处境。送个信去问问亚历山德罗为什么没回来!哪怕亚历山德罗是众所公认的情人,费利佩也不会这么做!蕾蒙娜应该有更多的自尊心。她自己应该知道这一点。这天稍晚的时候,费利佩又看见了蕾蒙娜,他把这意思告诉了她。他说得尽可能的婉转;实在太婉转了,蕾蒙娜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与她的信念太格格不入了,她怎能明白呢?
等她明白过来,她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不能派人去查看一下亚历山德罗是不是死了,因为那样显得我便要亚历山德罗娶我,不管他愿不愿意?”她注视着费利佩的眼睛,她的表情令他难以揣摩。
“是的,亲爱的,”他咎道,“是这么回事儿,尽管你说得太难听。”
“这真是你的意思?”蕾蒙娜追问道。
费利佩勉强承认。
蕾蒙娜沉默片刻;然后她更缓慢地说,“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
那我们别再谈亚历山德罗了。我看你不可能像我一样知道,他所以不回来,肯定是他死了,不会有别的原因。谢谢你,亲爱的费利佩;”
打这以后,她再也没提起过亚历山德罗。
时间在流逝;一个星期过去了。葡萄已收完。夫人不知道蕾蒙娜现在会不会再提出派人去坦墨库拉打听情况。看着她苍白推粹的面容,默默地坐在那里,双臂抱膝,眼睛注视着柳树林,就连夫人也要动恻隐之心了。圣坛罩布已绣好,折叠起来放在了一边。绝对不会把它挂在莫雷诺的小教堂里。蕾蒙娜心里是打算把它献给萨尔别德拉神父的。她下定决心要去找他;既然他这样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能在圣巴巴拉和他们家之间来回奔波,她肯定也行。她不会迷路。路本来就不多;她可以问。修女院,十四天前夫人威胁她,要把她送进去时,她一想到它就害怕,而现在,这修女院却像神圣的避难所,她唯一渴求的避难所。她知道,圣胡安。包蒂斯塔修女院附设有一所孤儿学校;她可以请求神父让她上那儿去,她可以在做祷告、教孤女中度过余生。她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坐在那里,盘算着这个计划,生动的幻想把她带进了未来:她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又一年。她觉得自己成了中年妇女、老太婆。她看见一队队的修女,牵着孩子的手,领他们去做晚祷;她本人满脸皱纹,满头白发,走在两个孩子中间。这副景象使她感到心安。只要等她的身体稍为健壮一点,她就要动身去找神父;现在她还不能走,她太虚弱了;只要走到花园边双脚就会发抖。亚历山德罗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被埋在他跟她讲起过的四面有墙的小墓地里。有时候她想她可以设法到那儿去看看他的坟墓,也许可以去看看他的父亲;要是亚历山德罗曾向父亲说起过她,老人看见她会高兴的;也许,说到底,她的工作在那儿,在亚历山德罗的人民中间。
但这个看来很难;她没有这个勇气;她需要的是庇护和休息──每天都听到教堂的祷告声音,神父的祝福声。修女院是最好的去处。
她认为她能肯定亚历山德罗死了;但她没死,她还在听,还在看。她每天来到河边公路上,坐在那儿直等到黄昏。后来有一天她去不成了,她筋疲力尽。她整天躺在床上。夫人冷冰冰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她答道;“不,夫人,我想我没病。我不疼不痛,但我爬不起来。
明天会好一点的。”
“回头我给你送点浓汁肉汤和一帖药来,”夫人说;随后叫玛加丽塔把这两样东西都送了来,一看见枕头上蕾蒙娜的脸,玛加丽塔的仇恨心和护忌心就全消失了,蕾蒙娜躺着时比坐起来时看上去更瘦削。“哦,小姐!小姐!”她非常伤心地叫道,“你要死了吗?原谅我,原谅我!”
“你没什么需要我原谅的,玛加丽塔,”蕾蒙娜答道,她用肘子撑起身体,从玛加丽塔手中接过内汤,抬起眼睛湿和地看着她的脸。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原谅你。”
玛加丽塔扑通跪倒在床边,潸然泪下。“哦,你应该知道,小姐,你应该知道!原谅我!”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蕾蒙娜答遣;“但如果你知道的话,不管什么事,我都原谅了。我不会死,马加丽塔。我要走了,”她稍停片刻,接着又说。她内心深处的本能告诉她,现在她可以信任玛加丽塔了。亚历山德罗死了,玛加丽塔再也不是她的敌人,也许玛加丽塔还能帮助她。“我要走了,玛加丽塔,只要我稍微感觉身体好一点了就走。我要到一座修女院去;但夫人不知道。你会告诉她吗?”
“不,小姐!”玛加丽塔轻轻地说──心里则在想,“是的,她要走了,但她会把天使带走,”──“不,小姐,我不会告诉她。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做。”
“谢谢,玛加丽塔,”蕾蒙娜答道。“我想你会这么做的;”她又躺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青上去像死人一样,玛加丽塔的眼泪淌得比刚才更快了,她奔到母亲眼前,哭道,“母亲,母亲!小姐快病死了。我肯定她要死了。她躺在床上;她脸色煞白,就像费利佩先生上次发烧发得最厉害时那样。”
“啊,”老玛达说,好多天前她就看见这一切了;“啊,上个星期以来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就像发烧的人一样,一点没错;我看见了。她肯定是在绝食,快要饿死了。”
“真的,她已有十天没吃东西了──打那天起就几乎没吃东西,”玛加丽塔和她母亲交换着眼色。玛加丽塔说的那一天指的是什么,那是无需多作解释的。
“胡安。卡说,他认为亚历山德罗再也不会上这儿来了,”玛加丽塔继续说。
玛达热切地说,“如果小姐这副样子全是他造成的话,但愿圣徒保佑别让他再回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是想不出个头绪来;现在清楚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反正有他的份。”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玛加丽塔说,那往日的冒失劲儿一时又占了上风。“但现在小姐脸色那么憔悴地躺在床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看看她准保叫你心碎。我只能跟在她面前求她原谅我说过的所有那些话;我也愿意跪在圣徒弗朗西斯面前!她要不了多久就会见他去了;我看没错。”
“不,”老玛达毕竟比玛加丽塔聪明。“她的病不像你想的那么厉害。她还年轻。她不过是伤心透了。我自己也有过这种经历。年轻人都有这种经历。”
“我也年轻:“玛加丽塔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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