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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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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公鸡,再后面是自母鸡,以后是黑母鸡、黄母鸡,再后面是鸭子,在受阅大军的最后是长长的一队鹅,有的高视阔步,有的似飞不飞,嘎嘎地叫着,表示憎恨与害怕,它们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强制。印第安人们整整忙了一个通宵,先得把这些家育抓住,然后挑选,分类,还得保护这一排排一队队的,进行新奇的表演。完全可以说,这种滑稽的场面在太平洋沿岸或任何别的地方都是空前绝后的。没等表演完毕,将军和他妻子都快要笑死了;将军每次提到这事总要发出几乎同样由衷的大笑。
  在蒙特里他们受到了更加盛情的招待;在要塞,在传教区,在停泊在港湾里的西班牙、墨西哥、俄罗斯的船上,在球场上,舞厅里,斗牛场里,饭厅里,这个地区所有的欢乐场所,对这位美丽、迷人的年轻新娘都是敞开大门,从圣迭戈往内地方向的沿海一带所有的美女都为这些狂欢活动而聚集在蒙特里,但没有一个能和她同日而语。这是夫人作为结了婚的女人生活的开始。当时她才二十岁。细心人即使在当时也能看出,在她那欢乐的笑脸上,流露笑意的眼睛和愉快的声音里,有一种沉思的、温和的、认真的、有时又很有热情的神色。这种神色是她身上那些品质的反映,那些品质当时几乎没有流露过。由于岁月发展了她的性格,加上生活中命运风暴的加剧,她的品质使她成了她那军人丈夫的坚定的同志,教会的忠实信徒。经过了战争,暴动,革命,陷落,西班牙,墨西哥,非宗教,基督教,她的立场、她的自信依然如旧。她简直变得越来越骄傲、热情,像一个西班牙人,一个莫雷诺家族的人了;她成了个更加坚定、狂热的天主教徒,一个热爱方济各会的信徒了。
  《还俗法》颁布之后,传教区受到了抢劫和掠夺,在遭劫的高潮期间,有那么几年她几乎发疯了。她不止一次地一个人旅游到蒙特里──每次旅游都险象环生──去煽动传教区长官采取更有力的行动,恳求政府当局加以干涉,保护教会的财产。她那极有说服力的请求效果很好,米奇尔托雷纳总督发布了无用的命令:把圣路易斯奥比斯波教区南部的所有教堂都还给教会。但这项命令却断送了米奇尔托雷纳的政治生命,在一场暴动中他被逐出这个地区,而莫雷诺将军也在这场暴动的冲突中受重伤。
  夫人带着沉默的、伤心的羞辱感照料她的丈夫,使他又恢复了健康,她决心再也不介入那令人不快的地区和更加令人不快的教会事务。随着岁月流逝,她眼看着传教区一步一步地垮下去,他们的大量财产在不正直的统治者和政客们的手里像日出前的晨露那样消失了,教会无力与那些不知羞耻、贪得无厌的高官显贵们抗争,她所敬爱的方济各会的神父们有的被赶出地区,有的饿死在岗位上,她服从了上帝那似乎不可捉摸的(她被迫承认)、要让教会受到惩罚和羞辱的意愿。她带着一种迷茫的屈从,等着看还会有什么样的灾难来临,以补足出于某种神秘的目的而让虔诚的人忍受的惩罚。但是到了最后,她的地区在战争中遭到了失败和羞辱,紧接着这一切失败和羞辱又落到了她的教会头上,而一个说英语的人统治这块土地的危险又迫在眉睫,不可避免,看到这一切,夫人本性里那窒息了的怒火又一次爆发了。
  她坚定地替丈夫把刀佩上,目送他重赴战场。她只有一件遗憾的事,那就是作为母亲,她没有一个也能打仗的儿子。
  “但愿你是个男子汉,费利佩,”她一遍又一遍地朝儿子叫道,那声音费利佩永远也忘不了。“但愿你是个男子汉,那样你就也能去跟那些外国人打仗了!”
  在夫人看来,天底下任何一个种族都没有美国人那么可恨。在她做姑娘时,看见他们在一个又一个贸易站里做生意,她就嘲笑他们。
  她现在依然嘲笑他们。被迫与商贩们作战,这个念头太可怕了,难以置信。一开始,她毫不怀疑墨西哥人会取得胜利。
  “什么?”她叫道,“我们这些能从西班牙赢得独立的人,难道会被这些商人打败?那不可能!”当她丈夫在墨西哥部队发动的最后一次攻击中阵亡后被送回到她面前时,她冷冷地说,“他宁愿选择死亡,而不愿看着他的地区被敌人控制,”当她明白到这个留在她脑海里的想法是如何扼杀了她心中的悲伤时,她自己也几乎吓坏了。她一直相信一旦她的丈夫离开了她,她就无法活下去了;但她发现自己经常为他的死而高兴,高兴他再也不用看见或听见眼下发生的事了;就连她那思念的柔情──她带着这种柔情,想象着置身在圣徒之间的他──也常常变成狂热的疑惑。不知道他的灵魂里──即使是在天上──对他为之献身的这片土地上事态发展的状况是否充满了怒火。
  就在这样的痛苦中,产生了夫人的第二种性格,使她成了一个沉默的、冷漠的、严厉的、不能改变的女人,在她六十岁时认识她的那些人看来,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四十年前那个愉快、温和、富有情感的姑娘,那个跟军官们跳舞、嬉笑,向神父们仟悔的姑娘,如今在那低沉的声音、花白的头发里已难以找到痕迹了。这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整天沉默寡言,不见笑容,脸色平静,她操纵着她的儿子和牧牛人的头子,以达到又有一批印第安人在夫人的小教堂里向方济各会的修士仟悔罪过的目的。
  第三章
  夫人家里急着要剪羊毛的,并非胡安。卡尼托和费利佩两人。还有个蕾蒙娜。从各个方面来说,蕾蒙娜都是个比夫人本人重要得多的人物。夫人已是明日黄花,而蕾蒙娜风华正茂。如果有一只眼睛能从夫人那苍白、阴郁的脸上青出意味深长的、有时是庄重的美丽来的话,那么就有一百只眼睛只要稍微瞥一下蕾蒙娜的脸,就会带着渴望的喜悦倏地一亮;牧羊人、牧牛人、女佣人、孩子、狗、家禽,全都爱青苗蒙娜,全都喜爱她,只有夫人除外。夫人不爱她,从来役爱过她,也永远不会爱她;但当蕾蒙娜还在孩提时代,夫人就充当起她的母亲,在她整整十六年的生涯里,从没对她有过不客气的行为。夫人答应过做她的母亲;尽管夫人天性难改,她还是恪守了自己的诺言。比受契约束缚的人更甚;但这不是夫人的过错。
  蕾蒙娜的经历夫人从没提起过。现在,对夫人的大多数熟人来说,蕾蒙娜都是个谜。他们不知道──谁也没向莫雷诺夫人提过一个窥探性的问题──蕾蒙娜的双亲是谁,他们活着还是死了,为什么蕾蒙娜不姓莫雷诺却总是以女儿的身份住在夫人家里,和可敬的费利佩受到同样的爱护和照料。整个地区只有几个白头发的男人和女人能够说出蕾蒙娜的经历;但它的开头要追溯到半个多世纪之前,从那时到现在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他们难得想到这个孩子。他们知道她由夫人领养着,那就足够了。眼青就要过去的这个世纪发生的事情跟如今的青年人无关。他们自己眼下的灾难就够操心的了;把旧日的那些伤心事代代传下去有什么用呢?但是,她的经历却是不能忘记的;在夏日傍晚的薄暮中,或在迟迟不去的午后爬藤的荫影下,时常有人提起它,所有听到这经历的年轻小伙子和女佣人们,都会毛骨悚然。
  夫人有一个姐姐,当夫人还只懂得玩耍的时候,这位姐姐已到了有人求婚、可以出嫁的年纪了,本来说好了要嫁给一个叫安格斯。菲尔的年轻的苏格兰人。姐姐是个漂亮的姑娘,而那个安格斯。菲尔,从他第一次看见她站在要塞大门口的那天起,就疯狂地爱上了她,他就像个失去理智的人一样。这是蕾蒙娜。贡萨加的所作所为的唯一理由,那些最严厉地谴责她的人永远也无法否认。开始她对安格斯说她不爱他,不能嫁给他,一直僵持了几个月;只是经过了他急风暴雨似的不停的恳求之后,她最终才答应做他的妻子。然后,几乎一刻也不停地,她到了蒙特里,安格斯坐船去圣布拉斯。他是当时在沿海最富裕的一条航线上做生意的商船船主;大量的物资,雕刻品、木材、珍珠、宝玉,所有运到这个地区来的东西,全都进了他的商船。每逢有他的一艘船到达,总要引起一阵轰动;而安格斯本人──苏格兰的名门之后,出息成了个了不起的以航海为业的人──在蒙特里到圣迭戈之间,不管他的船在哪儿进港,总是受到最好的人家的欢迎。
  就在蕾蒙娜。贡萨加小姐的情人驾船驶往圣布拉斯的同一天,同一时刻,她乘船前往蒙特里。两艘船一艘往南,一艘往北,他们俩站在甲板上挥手示意。后来,那些跟小姐一起乘船的人回忆说,没等她情人的船驶远,她就停下手,转过脸去。但“圣何塞号”上的人说,安格斯。菲尔一动不动地站在船上,朝北方凝视着,直到夜幕降下,连地平线也看不见了,此时驶往蒙特里的船早已不见踪影。
  这是他的最后一次航行。他之所以作这次航行,只不过是受名誉的驱使,而且,他还聊以自蔚地想道,他还可以给他的新娘、为他答应给她的新房里带回各种各样的珍宝,谁也无法比他搜集到更多更好的珍宝。在这几个星期的漫长的航行中,他一直坐在甲板上,出神地注视着水波,心驰神往地想象着珠宝、缎子、天鹅绒、花边,这些最能为他妻子的身段和脸庞增添光彩的东西。当那生动的想象使他热血沸腾,再也难以忍受时,他就在甲板上踱步,越走越快,直到最后他的脚步就像吓得逃跑的人一样;在这种时候,同船的人就会听见他喃喃自语,“蕾蒙娜!蕾蒙娜!”安格斯。菲尔自始至终都爱得发狂。
  许多人都相信,要是他真有那么一刻,能把蕾蒙娜。贡萨加称作他自己的,那时候他的理智就会永远丧失,他会杀死她或他自己,人们知道一个人疯到这种程度就会干出这种事来。但那个时刻永远没有到来。八个月后,当“圣何塞号”驶进圣巴巴拉港时,安格斯。菲尔气喘吁吁地跳上岸去,他碰到的第二个人──不是他的朋友──恶意地盯着他的脸,说,“哦,你来晚了一步,没赶上婚礼!你的心上人、那个漂亮的贡萨加姑娘,昨天在这儿跟蒙特里要塞一个年轻军官结婚了!”
  安格斯眩晕了,狠狠揍了那人一记耳光,自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他被抬起来,送进了一幢房子里,他迅速苏醒过来,像个巨人似地奋力从按着他的人手里挣脱出来,跳到门外,光着头沿公路朝要塞奔去。在门口他被卫兵拦住,那卫兵认识他。
  “这是真的吗?”安格斯喘着气问道。
  “是真的,先生,”卫兵咎道,事后他说,当时他看着那苏格兰人的脸,吓得双脚直打哆嗦,他怕安格斯会因为他这个回答而把他揍死。但是,安格斯没有揍他,反而爆发出一阵伤感的大笑,随后,他转过身去,跌跌撞撞地走上公路,又唱又笑。
  后来听说他到了一个低级小酒店,只见他躺在那里的地板上,醉死了过去;从那天起他每况愈下,直到后来安格斯。菲尔成了圣巴巴拉最常见到的人,摇摇晃晃、歪歪倒倒,满嘴粗话,高声大嗓,开口骂人,惹是生非。
  “瞧小姐多幸运啊,”那些没有脑子的人说,“幸亏她没有嫁给这么个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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