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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11 作者:李敖-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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凼降恼写土沂渴降穆悖凇按尤葑簟币院螅蟾胺ǔ。箍梢砸馄镅铮翱犊柩嗍小币环梢愿吆翱诤牛黾蚨萄菟担蚴恰奥钤舳馈薄!耙冻梢豢臁鼻耙环种樱梢员硎尽岸旰蠡故且惶鹾煤骸保娴氖呛煤海诓耸锌诳慈饶值耐牵捕疾坏貌怀腥纤呛煤骸!厦嬲庵帧耙冻梢豢臁钡墓适拢诠沤裰型饫分校颐强梢哉业胶芏唷U庑┤怂涠寄烟拥断鹿淼拿耍窍喽缘模擦囊宰晕档模亲芩愕玫搅恕安桓荷倌晖贰钡穆悖四腔烨虻陌以外。旧时代的好汉们为理想奋斗,他们深刻了解“千古艰难唯一死”的哲学。奋斗失败了,他们甚至甘愿用“一死”来代替逃亡,代替徐图再起或卷土重来。戊戌政变时候的谭嗣同,就是具有这种信仰的典型。当时日本志士们劝他离开北京,他不肯,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可怜的谭嗣同,他竟认为午门溅血,是变法的一个必要条件!清朝的当政者“成全”了他,“满足”了他这个条件,分开的杀他,“就义之日,观者万人。”清朝政府公开杀他的目的在“示众”,他的目的在“流血”,表面上,双方各取所需,好像都没吃亏;骨子里,清朝政府给了谭嗣同“流血的自由”,从现代统治者看来,实在有点笨。所谓“流血的自由”,广义的说,是脖子挨刀的人们,最后表白一下真我的自由,他们以命偿名,临终以死明志,消极说来,也不失为一种抗议——一种悲壮的抗议,一种看似无用却影响深远的抗议。旧式的大权在握者,基于“示众”“阴德”等复杂心理,对“待死之囚”,总还给他一个“慷慨过市”的机会。换句话说,“待死之囚”最后想得到一个英雄式的烈士结局,他可以被允许得到。甚至你要公开忏悔什么、遗憾什么,也可以一并处理,十六世纪英国总主教克兰玛Cranmer在被火刑处死前,曾谴责他的手,说他手写了太多违心之言,该先遭火烧。。。。Ihave written many things untrue。 And forasmuch as my hand offended; writingcontary to my heart; my hand shall first be punished therefore; for; may I eto the fire; it shall be first burned。 你看这家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活得窝囊,死得可气魄极了!不过,这些古典的画面,现代的统治者已聪明的觉察到:公开“杀”出个英雄或烈士,虽然可收杀鸡警猴之功,可是另一方面,却有“反令竖子成名”和“陷政府于不义”的大流弊。利害相权之下,实在得不偿失。最后,于“杀”人一道,也推陈出新了,把你想要“杀”掉的人,永远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为上策,所谓“暗中干掉”是也。这就是为什么从“刑人于市”转变到“枪毙人于天还没亮”的缘故了。
余三共:所以,现代的烈士即使从容就义了,你从的容也只能给刽子手看,别人看不到。
龙 头:看不到。别人看到的至多只是间接又间接的新闻报导,甚至新闻都没有,人不知鬼不觉的。
余三共:人不知鬼不觉的,人就变成鬼了。
龙 头;就是如此,如果还有鬼的话。
余三共:不是有死后变成厉鬼来杀敌人的说法吗?
龙 头:这是唐朝守睢阳城张巡临死前的话,他说他“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可是,对你们共产党说来,似乎要吃一点亏了,因为你们是无神论,死后漆黑一团。
余三共:你是无神论吗?
龙 头:无神论和有神论一样,都是武断的,你无法证明没有,就如同他无法证明有。我是“不可知论者”agnostic,我不知道有没有神、有没有鬼,只是我在理智上倾向不相信有神有鬼,但我相信装神弄鬼。
余三共:相信死后有神有鬼的人,好像比我们快乐、有希望,至少死后不漆黑一团。
龙 头:我承认。这意思等于是说,愚夫愚妇市井小民善男信女一干人等都比我们快乐、有希望。
余三共:这听起来有点荒谬。智慧与怀抱高人一等的人,反倒“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
龙 头:一如所罗门王,虽智慧如斯,高高在上如彼,还是不如他的子民快乐、不如他们有希望。虽然如此,我总觉得,志士仁人要修练到仁者虽忧但智者不忧的境界。忧也是一种情,太上忘情,自然也该忘忧才对。
余三共:我有时好奇,好奇坐牢对你龙头有什么影响?
龙 头:我认为训练一个男子汉有两个最好的地方,一个是在军队,尤其在战场上,另一个就是监狱。如果在这两个地方你能够应付得好的话,你会更坚强、更壮大;应付不好的话,就会受尽折磨,痛苦万分。监狱的生活其实可以说有一百种,有的人可以过得很舒服,有的人则过得很苦,要看你个人用怎样的态度去过。当然监狱的环境也很重要,例如你单独住在一个牢房里是一种过法,两个人住在一起则是另一种过法,如果一间牢房有几个人十几个人则又是另一种过法,你要求安静都不可得。好了,现在胡牧师走了,目前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这十一房安静多了,从来没这样安静过,“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和我是最不怕(指着开花板上窃听器)这些零件的人,我们这下子可以畅所欲谈了。
余三共:谈到不怕被第三者听到的话?
龙 头:谈到只有你和我之间的话。
余三共:这些话,永远藏在你我肚子里?
龙 头:也不一定,也许有朝一日,譬如说我死了、你死了,说出来也不妨。
余三共:本来以为你年纪大,会先死,现在我判了死刑,munistfirst了。
龙 头;三共啊,两眼对紧我看,我也对紧你(四目互对),让我好好看看你(慢慢点头)。对了,一点都没错(又点着头)。
余三共:干嘛这样仔细看我,龙头在相面吗?
龙 头:就算是吧,三共啊,愈看你愈像末代的“古典共产党”,你们这票人走了,这种共产党就绝种了。
余三共:龙头这是什么话!以中国共产党来说,千千万万的共产党呢,怎么我就是末代的了,单从年龄上算,比我年轻的共产党员就不知有多少呢!
龙 头:你弄拧了我的意思,我指的末代共产党是“古典共产党”。古典共产党的特色是赤手空拳起来革命,跟反革命的恶势力对干,前仆后继、之死靡它、坐穿牢底、横尸法场,千万人头落地以后,共产党当家作主了,再经过多少年的磨合期,搞不好又千万人头落地了,最后终于休生养息了,不乱斗了、不盲动了,那时候的共产党,是在大千世界中与资本主义世界既联合又斗争、与第三世界又联合又友好的共产党,可叫它做“圣之时者的共产党”。崇拜孔子的人说,孔子圣之时者,就是他是圣人,但却不是教条主义的圣人,而是与时俱进、与时代俱进、抓住时代又带动时代的圣人。既然圣人才做得好共产党,所以今之圣人就不再是当年革命狂的圣人了,还要革谁的命,革蒋介石吗?革国民党吗?蒋介石已经灰飞烟灭了,国民党已经五点钟下班了,这些反革命的人和党,他们已经像是沉船前的漩渦,“圣之时者的共产党”,绝不把大好青春浪费在他们身上。
余三共:你说我们是“古典共产党”,并且还是末代的;“圣之时者的共产党”才是举国努力的,相对说起来,我们是古典的,他们才是摩登的了?
龙 头:是的,“圣之时者的共产党”就是“摩登共产党”,他们献身,但是不做烈士;他们拚命,但是不与子偕亡;他们也会马克斯一下,但那只是一下,马克斯的精神和心愿是好的,方法吗?世界革命也好,世界解放也罢,可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才行,靠十九世纪的一个仙人是不够了。因为资本家也不是十九世纪的了,他们比马克斯眼中的资本家坏多了、复杂多了。过去帝国主义者和资本家总是杀人越货,今后的呢?他们杀人不见血、越货不露白,吃你吐出骨头,可是你只是皮包骨了。最后你像是非洲人,今天资本家无须从非洲运黑奴去剥削了,不是吗?那种老式的剥削方法,早都落伍了,黑人都不要了,谁还要黑奴呢?
余三共:(无奈)龙头是说,我们在岛上,除了落伍,什么都不是了?连你政治犯都落伍了?连做共产党都落伍了?
龙 头:不是吗?三共,不是吗?易卜生笔下《人民公敌》中的斯铎曼医生,他的见解比一般人超出十年。易卜生自我评估说:“但等他们跟到那一境界的时候,我早就不在那儿了,我又更进一步了。我希望我总是朝前走了。”如今,海峡对岸的“现代共产党”总是朝前走了,我们呢?我们关在国民党的牢里做“古典共产党”,和国民党五十公尺以内大眼对小眼。但是,跑五十公尺就心满意足等待奖品和掌声的人,不会理解跑万米的、跑马拉松的心胸与抱负。两者有共同的起点,但却有不同的终点。古希腊爱国者菲迪浦底斯Pheidippides在为第一次马拉松跑死时,他生命的终点也正是他理想的终点。超人一等总是孤单的,孤单永不停止,但他“总是朝前走了”。海峡对岸的“现代共产党”在跑马拉松,但他们不跑死自己,可是我们呢?我们说不定跑了五十公尺就做了烈士。我们以为和希腊选手一样,生命的终点正是理想的终点,错了,成功是检验一切的标准,除了一点以外,我们失败了。
余三共:(好奇)除了那一点?
龙 头:除了做“烈士”那一点以外。假设,纯假设,三个月后,复判下来,你的死刑确定了,你一生的成就是什么?是两个字,“烈士”,可以加上许多形容词,勇敢的、从容的、伟大的、光荣的、杀身成仁的、视死如归的,不论怎么加,你被一个江河日下、日薄西山的老人政权给宰了,从某些角度看,多可惜呀!多不值得呀!真正应该做的你,不是在这个岛上,而是在大陆,那大过这小岛二百六十六倍的大陆,在大陆,去参加那个建设祖国的使命,即使是做个工人也好、做个农人也好、扫个地也好,但在台湾能做什么?只能轻则坐牢,重则做“烈士”,这就是我感觉的可惜。
三共:(疑惑)那就是说,在这岛上是无可为了?包括做“烈士”?
龙 头:不对,做“烈士”这行,是永远可为的,因为它本身的意义就是自足的、不证自明的。想想看,在世风日下的时候、在世风变化的时候,抛头颅洒热血的“古典共产党”已经变成骨董了,在全中国大陆都没有了,只有在中国东方的小岛上居然还有几个。不但是“古典共产党”,还碰到古典的反革命要抓他们杀他们,这不是最值得留下的历史画面吗?最令人怀念回想的结局吗?将来这间十一号囚房,说不定像英国“伦敦塔”一样,变成观光胜地,导游会说某年某月某一天,末代的“古典共产党”余三共等人曾囚于此,并从此房带赴刑场处决呢!只是作为古迹,这里太丑了,比起伦敦塔来万分之一都不如,台湾没有文化,连囚房都不够看。
余三共:(苦笑)龙头你没出过国,你知道伦敦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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