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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尘香风天行 上部 by 忙里偷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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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七岁。 

个子长高了不少,本事也增添了许多。学完了全套兵法战策,习熟了第九层神龙追风枪。于是我找出那枚精致小巧的黄金令牌,带了竹儿,去了京城。 

那是我与他的第二次相见。 

那个晴朗的午后,他高冠博带坐在华丽的看台上,四面彩旗飘飞,庄严热烈。 

他手里拿着我写的兵法论的作文,指着上面的名字转过头问身旁的考官,哪一个是风天行?考官伏在他耳畔轻声回禀。 

而我此刻就提了我的搅龙亮银枪,穿了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暗花织锦,一步步走到场地中央,向他行礼。抬头的一瞬间,我向他颔首致意。 

我如意看到他睁大的眼,我如意看到他张开的嘴,我如意看到他呼之欲出的狂喜。看着他如我预料的样子,我好得意,我高高勾起我的嘴角,扬起我的下巴,毫不掩饰我的得意。 

就这样,我来了,来到他的身边。 

如我承诺的那样,如他所愿的那样,来到了他的身边,做了他的忠臣良将,做了他的贤臣臂膀。为他献治国良策,保山河平安。 

他给我华府别院,他给我高官厚禄,他给我香车宝马,他给我仆从无数。他给我令人羡慕的种种特权,他给我为人臣子的无上尊荣。 

他给我一个皇帝所能给与臣子的一切宠爱! 

但这还不够, 

我要的比这还要多, 

谁让你招惹了我,让我的心再不肯安分地,过看不见你的日子。 

我要让你做我的陛下,我要你的人,我要你的心,我要你象我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一样,心心念念地想着我! 

不要一脸惋惜地对我说,阿行要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 

不要犹犹豫豫地对我说,祖训难违,皇帝不可以娶男妃。 

不要痛心疾首地对我说,无法面对皇太后伤心的泪。 

我要你拿出勇气,告诉天下人,我们是如此地相爱,我们可以并立于阳光之下。 

你是皇帝,你可以决定乾坤流转,操控天下人的命运。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为什么,你给不了我两个人的幸福?! 

你给我无数人间富贵是因为你觉得对我的愧疚么?你在尽你所能补偿我的付出么?你也知那不是我想要的,绝对不是! 

我要的一直都是:你的世界里,笑声朗朗,朗朗笑声! 

我不相信,没有了我们的情,你还有幸福可言。 

我比你自己更懂你的心。 

我确信,只有我在你身边时,你的世界里,才会有笑声朗朗,朗朗笑声! 

 

是我错了么?无数个夜里,我这样问自己! 

也许是吧。我逼他太甚。 

“爱敬尽于事亲,光耀加于百姓,究于四海,此天子之孝也。”他是天子,要做万民表率,要让皇太后满意,要让朝臣信服,要让四海升平,他要为别人做的事太多。 

他是个好皇帝,好儿子,却不是个好情人!他从没有为他自己活过,当然更不会为了情人。 

而我就是扑火的飞蛾,明知这样等待下去的结果只有情伤,却还是挡不住内心的冲动,拼了命也要扑向眼中的烈焰,心甘情愿将自己化为灰烬。而你,就是我眼中的璀璨光华,吸引着我,灼烤着我。…… 

烈焰浓情,烧毁了我,也终将烧毁他。 

烧毁了他,心碎的终将还是我。 

是的,是我错了。 

我不该要的太多。我不该期望你和我一样可以抛下一切,只作一回自己,放任自己的心为爱痴狂。 

看来,我终究是要失望的,等了这许多年,我早该知道,你的责任太多,你的负担太重,你,终究是做不到!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就让我马革裹尸死在这战场上,化作尘埃,烟消云散。从此以后,我便再不用,为你哭,为你笑,为你的踌躇不前心怀不满。 

而你也可以就此解脱,再不用左右为难,寝食不安。为我的哭,为我的笑,为我的心绪不宁而坐立不安。 

你只要,每年的这一天,在月下为我插上一支香,摆上一支花,轻轻地,舒展你的眉头。我便会心满意足,含笑九泉。再不会缠着你,要吃你碗里的酒,要抢你嘴里的果子,要你进退两难痛苦不堪。 

罢罢罢,从此,天人永隔,我放过你!!! 

 

是什么声音让我醒来? 

仿佛已经过了千百年。 

睁开眼, 

仿佛已经转过轮回,再世为人。 

眼中,有新月如钩,群星璀璨。 

天黑了,是什么时候黑的? 

这是哪里?有人点了火把,静静的伫立。 

那两个人显然已经打了很久,看得出招式已经有些凌乱,盔歪甲斜,处处力不从心拖泥带水。两匹马也已经没了力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抬不起腿来。 

白马转身,挣扎着,投入下一轮的角斗,起跑,加速, 

扑通一声, 

马失前蹄, 

黄金铠甲滚鞍落马! 

周围的人,泥雕木塑一样,呆呆的没有反应! 

这是一个等了太久的结局,以至于等待的人早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期望,忘记了内心的渴盼。只当这是一场仪式,一场旷日持久、没完没了的冗长仪式。 

心里有个声音说,只要它完结就好,完结就好! 

至于结果,再没有心思探究。 

失败的人没有嚎啕痛哭,而胜利的人也无半点喜悦。被催眠了一样,依旧沉寂。 

“袁龙宜,” 耶律丹真的声音里是一样的疲惫。 

“你的马不行了,我若现在出手,便是胜你不武,你回去吧,找匹好马,择日再战。” 

耶律丹真拨转马头,将大刀挂上鞍桥, 

“后会有期!”低沉声音传来,头也不回的,耶律丹真领着他的人马静静离去,不几步就融入茫茫夜色中。连马蹄的声响都被夜风吹散。 

剩下的人依旧静静伫立。 

许久,有人挪动脚步,走上前去,扶起犹自失神的君王。众人走拢一起,慢慢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渐渐走远。 

旷野中,最后一支火把的亮光也被远处的黑暗吞吃。 

草地上,风过无痕,一切都被黑暗悄悄掩埋。 

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万物归于宁静。宁静过后,草又会长,花又会开。一切又会恢复如前。没有血肉横飞,没有呛天哭地,只有此刻的宁静,如箫声低诉,辗转千回。 

我仰起头,让凉凉的夜风,将脸上的碎发拂开。 

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地仰望星空了? 

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束缚,不记得来时的路,也不担心要去哪里。只是仰起头,让满天的繁星落入眼中,落入心中,满眼满心的星光璀璨;侧过脸,让银河顺着鼻梁的方向从额头滑过唇边,呼吸间感觉水岸云边的潮湿,如醍醐灌顶,通体清明。十年离恨又如何,不过是这星空下的一缕幽魂,于夜半无人时的低低哭诉:情旧,魂断!残梦,谁收?! 

 

有马蹄声, 

渐渐走近,停在我的脚下。 

有人举起火把,登上木台,气喘吁吁,凑近我面前。 

“将军,将军,你听得见么?”颤抖的声音,就在耳边。 

有人哆嗦着,摸索察看绳索,寻找挽扣。试图解开我身上的束缚,呼吸中有男人压抑的哽噎,强忍的悲痛。 

“嗯,”火把的光线太强,我不得不闭闭眼。 

“啊,将军,将军还活着!将军还活着!”是意外的惊喜呢,激动得手都解不开绳扣。 

人间的骚动牵回我的思绪。其实,我也觉得意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被捆了一整天,而且还是被放在飞箭如蝗的乱军丛中。我居然到最后,都还没死?! 

居然等了整整一天,都没等到想象中的万箭窜心。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还活着?! 

“快,……轻点,轻点,……小心手,看着头,……托住腰,托住腰……慢点,慢点,……小心小心!……” 

“将军,先喝一点水吧,……” 

“将军,坚持住啊,……” 

“将军,将军,不要睡啊,……” 

我是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心里有个声音悻悻的笑:我风天行居然有此侥幸!这到底是我的大幸,还是我的不幸?! 

 

第七章 

象一个高档花瓶,虽然摔碎了,但还是不舍得扔掉,小心的,一片片拾起来,用胶粘了。虽然一身都是裂纹,再经不得磕碰,但终归是找回了原来的轮廓,勉强引得起追忆。明知大势已去再没什么用处,但多少也是一点心意,算是一种安慰。 

而我此刻,就是这样一件棘手的瓷器。 

被我的副将三更半夜地摸回战场上,仔仔细细从木架上捧回来。被太医院的再世华佗们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缝补粘贴,恢复人形。和众多的伤兵们一起在离战场最近的县城里住下来,等着伤势稳定,再做安排。 

昏昏沉沉地,睡了白天,睡黑夜,睡完黑夜,再睡白天。也不知是伤太重,还是被下了药。我就这么睡多醒少的混混噩噩混着日子。 

两条腿都上了夹板,固定在床上,石头似的不能动。左手臂也被绑着,托在软枕上。头虽然可以动,但也缠了绷带,总是晕沉沉的,不动还好,一动更晕。两个眼皮倒是完好的,可是好像有千斤重,所以也懒得动。 

不时被人扶起来,背后垫了松软的枕头,下巴下搭了手巾。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东西。 

再不时,被人掀开被子,解开衣服,察看伤口。 

还不时,被人抵了夜壶在腿间,迫我小解。 

被喂的东西,有时是药,苦得要死。有时是汤羹,尝不出味道。我只管努力吞咽了,就不会被人为难。若不肯吃,那勺子就不肯放过我。 

伤口不必管它,既然开始没死掉,那它反正是早晚会好。反正横竖都是动不了,索性不操心了,由它去,看它能拖到几时。 

只是那夜壶,虽然是军医营里常用的物件,我巡营的时候也曾见人用过。但现在按在了自己身上,到底是不一样,多少有些尴尬。伺候这种事的,都是军医营里专门的护工,虽说是病不瞒医,解决内急问题,再正常不过的事。但私|处被陌生人看了,心里总还是有些羞怯。每次我都闭了眼假装睡不醒,由着人弄。免得认了脸,日后见了别扭。 

也不知是过了十天,还是半个月。 

我多少有了些精神,也能勉强睁开眼,看看谁在床边,拧了热手巾帮我擦脸。 

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兵,十六七岁的样子,细细瘦瘦的,穿一身侍从军服。十个指头细细长长的,手脚麻利,动作娴熟,轻重适度。擦完脸上擦耳后,下巴脖子全抹到。擦了两遍,然后涮了手巾抓起我的手,绕着绷带,挑挑拣拣地擦了,端水起身出去。 

这是谁啊,我不认识啊。军医营的人有专门的制服,他不是。那伺候我的人应该是我的亲兵卫队里的人啊!怎么弄个陌生人来伺候我的起居?! 

我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都不见呢?! 

竹儿呢?再怎么说,他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只要我没死,谁走他也不能走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那小兵再进来,手里端了碗药,凑到床头扶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尽量把话说清楚,可声音还是跟蚊子哼哼似的。 

“回大将军,我叫季小鱼,以后,我就是您贴身的亲兵了。”板着张小脸,翻出衣襟里面缝的名字给我看。眼巴巴地看着我,怕我不要他似的。 

“好啊,以后,称我将军就好!” 我不喜欢他们大将军大将军的叫我,叫得生分。“季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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