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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雪(第四、五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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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一直静静地站在暗影的竹丛里,到他们要动手用强时,他才‘吭’了一声。我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心里微惊,知道石家的人是出名的不好说话的。那石家的石廷性子最燥,本在我身上就有火,听他吭声,就冲他发作道:‘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开去!’” 
“那少年却不怒,只听他平静地道:‘该滚的是你们,让她走。’” 
“他说得很简短,似是不惯和人说话一般。只这么一句,石、柴两家的人面色就变了,他们发作道:‘你是谁?凭什么?’” 
“那少年不答,只微微看着他们笑。——但石家的人岂是好惹的,石廷一拍腰,他腰里挂刀,一拍抽刀,就动上了手。是石、柴两家那六个人先动上了手的,没想,出招之际,却是那少年先发出了剑。那剑光在竹林中漾起,和中原剑法的中正之路竟大有不同:人行诡步,剑走之形,真真怪异非常。那少年似不想伤人,有一会儿,我才听柴家的人惊道:‘骆寒,他是孤剑骆寒!’他口气似十分惊骇。我见他们六人就手上加紧,用上了看家本事,却是这时才想起一些关于骆寒的传说的。……他的剑法,当年腾王阁一会后,早就在九姓之中大大传名。我仔细看了下,他出招可真不依常理,不按规矩。当时我就极为惊诧,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要是辰龙看了,他会怎么说?——他会怎么说呢?” 
她语意迟疑,米俨心知以萧如的见识,说出此语,可见非同小可了。四年前,在她‘十沙堤’内功一派心法已成后,据胡不孤讲,实已堪称为当世巾帼中居于翘楚的第一高手,就是在男子中,以辕门‘双车’之利,虽未名说,看他们的意思,实也把萧如视为当世难得的一个对手。她看骆寒出剑的当日,虽功夫未就,但以她于武学一道久为辕门中人所佩服的广博见识——华胄甚至笑称她为‘武库’,连袁老大有什么疑难都曾向她请教以求触类旁通的——可知她如此的评语该有多高了。 
只听萧如继续道:“他那剑法极为险僻,江湖中走这路子的人可不多,纵成,也难开气象,晋身为绝顶高手,可他似乎做到了。只几招,就已败退石、柴二家之人,驱走了他们。赶走他们后,他就问我要到哪里,我说金陵。然后让我上了他那骆驼,送我回家。——说起来,我只怕是江南一带少有的一个乘过骆驼儿的女子了。一路上他话不多,只记得我称了他一次‘少侠’,他闷闷地说了一句‘我不是’,声音极冷,似是很不喜欢那个称呼一般——也无睹于我的存在,我就不敢再这么相呼了。” 
萧如说到此时唇角微皱,隐泛一笑,似是又想起了当日和骆寒相对的情形。她久负丽色,一向被人偷着惯了,所以对那少年视自己如无物颇为奇怪。有一些话,她是不会说的:她当时由此一句对那少年颇为心许——知他确实不是谦虚,他和她一样,怕都是两个不肯为这俗世权名与一些虚幻的概念缚住的人。他不自认为是什么‘侠’,就象她相助袁老大,也不是为了袁老大的那些什么家国大业,只是为了——这、是她的男人;如她暗度:纵外人如何称赞,那骆寒孤剑奋出,重临江南,只怕也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只是为了一个他的知己而己。只听她顿了会儿又道:“他就这么把我送到了苏南地界。行了两日,那日路上,我远远看到前路来了几个人,虽隔得远,但我也认得出就是你们袁大哥了。我远远叫了一声‘辰龙’,那少年怔了下,看看远处辰龙骑马的身形,疑惑道:‘接你的人来了?’” 
“我当时好兴奋,就点了点头。他淡淡道:‘看来象是个高手,你前路不用担心了,我也可以走了。’” 
“然后他就叫我下了驼,也不等辰龙近前,自顾自上驼就走了,我都来不及谢他一声。——辰龙也是找不见我,见消失了这么多时日,恐怕有事才亲自前来的。这就是我和那骆寒的一段渊源,可能那次他也是送杯子来的——所以我说,他该算得上与辰龙有过遥遥一面的。” 
顿了下,好半晌,才听她寂寂道:“没想,六年过去了,他们重又朝面——竟然却是这种局面。人生如水,勾折翻覆,这世事真是万难逆料的。我这次来,就是听说了那旧曲又被人翻唱出——这么个僻冷别调,会这么被翻出,想来也是别有深意的。我想骆寒也许也就会来,我要见见他,为了往日渊源,或许,可以就此化解辕门与他的这段恩怨。” 
她话说完后,屋中便显得很寂落。米俨没有开口。萧如心中却在想道:“当日,我想要与辰龙在一起,就有那么多难料的波折。如今,我又想和辰龙一起,真的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以一个八字庚帖慰彼此的百年寂寥。会不会,还要平生波折呢?” 
原来,她是打算在多年之后,终于以一对红烛下嫁与袁辰龙的。想到这儿,她的眼前,似就腾起了一抹红色。那红色来自时时藏在她怀中的一个书着自己生辰的八字庚帖,这帖子一月前还在她采石矶边庄里祠堂的祖先灵位前供着,供了这么多年了,是她叫水荇儿父女专程与她携来的。那怀里的帖子就似一束小火苗似的烫着她的心,象是这惨澹江湖中少有的一点喜意,也是一个女子切切念念可能不为男子们所在意的一点痴愿。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这事不愿对人提,心知若欲如此,波折必多。她不想说,但——那她渴盼的交帖一拜,渴盼的一段红底金字的爱,会如愿以偿吗?会不再横生波折吗? 
会吗? 

这时殿外忽有人声,萧如轻轻一皱眉,叹了口气。米俨一愣,要出门去看,萧如叹道:“不用了。” 
米俨站住,萧如道:“不是别人,都是江船九姓中的人,你见了只怕不好。没想他们竟还记着这个日子。他们,又是为我来的。” 
说到这儿,她的颊上露出了一丝皱纹与苦涩。只听她对水荇淡淡道:“小荇儿,你出去看看,是谁在外面唱那一曲,看他们可有空,我想一见。” 
传杯之二 
□ 小椴 
残章二:思往日 



庙外广场里,小英子方方唱罢,正在复沓一遍。可这一回上阙未完,忽听人群外已有声音乱了起来,一个破破的嗓子道:“是了,头儿,就是这儿了,好象这就是你要听的那个曲子。” 
那戴斗笠的汉子就一扬眉。人群已被冲开,那破众而来的两人甚是冲撞无礼,一圈人不由人人皱眉。只见那两人一个是个一脸麻皮的汉子,穿着打扮甚是无赖;另一人下颔尖削,凹眼勾鼻,长得也比那麻皮汉子好看不到哪儿去。那个一脸麻皮的汉子如入无人之境,一脸谀谄地冲那瘦高的人道:“孙老大,这些天您说的到处唱这曲子的那个小姑娘就在这儿了。” 
有当地认识那个‘孙老大’的人已不由轻轻一声低呼——原来那麻皮汉子口中的“孙老大”并不是别人,却是“老龙堂”在这顺风古渡开堂立舵的一个舵主,名头响当当的一个黑道人物,号称‘险道神’的孙俭。“老龙堂”在长江之上大有声威,做的是航运生意,等闲百姓没谁敢轻易开罪他们。他们的堂主就是当年反出‘江船九姓’自立一派的钱姓一门的当家人钱老龙钱纲。 
那孙老大虽然面目阴沉,语声倒还和静:“你能确定?” 
那麻皮汉子谄笑道:“我麻三有多大胆子,不打听清楚了敢在你老人家面前弄鬼。” 
那孙老大就把一小块碎银子塞在那麻三手中,脸却冲那着瞎老头祖孙道:“你两老小的生意来了,我家老龙头特意点了,想听听这曲子,你们跟我走吧。” 
小姑娘就有些惊慌,她爷爷却不愧是当年“八字军”中闯荡过的角色,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孙老大见两人还没动,便粗声道:“怎么?还等我帮你收拾家伙?” 
瞎老头儿吸了口气,口里喃喃叹道:“来了。” 

一时祖孙两人随了那孙老大向不远处的一处酒肆行去。那酒肆开脸向街,极为简陋,只有条凳木桌。外面这么热闹,奇的是酒肆中倒没有什么人。也是,有孙老大吩咐过了,这酒肆里还有什么闭杂人等敢多呆一刻?只见左首一桌上空空落落,只坐了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儿。那老头儿头上光光,满面锈红,竟是个秃子。看他装扮似是普通百姓,但一身气度却极大方,一望已非常人。瞎老头和他孙女蹭了进去,那孙老大到了那老头面前却似全没了威势,低声禀道:“老龙头,人我给您带来了。” 
那老头儿双眼就向这祖孙二人身上一扫。瞎老头眼瞎,看不见,但却象也能感受到他这刀子般的一扫般,身上一颤。那老头儿笑道:“好、好,原来是祖孙两个。小孙,那老头有残疾,年纪也大了,给他看个座。” 
孙老大应了一声,拿了个条凳放在正桌前几尺远处,招呼道:“瞎子,我们龙头敬老,你坐。” 
瞎老头儿便斜签着身子坐下。他才才坐定,那老龙头的头一句话就让他祖孙二人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只听他很平淡道:“据我手下说,你们就是困马集中侥幸躲过缇骑追杀,于尖石渡口北上的那一对祖孙,好象这小姑娘名叫小英子——这消息可确吗?” 
这一句话在他口里平平常常,但听的人就不同了。那瞎老头身子一颤,等于已答了他的问话。那老龙头似很感兴味,端起一杯酒呷了一口:“我只奇怪,你们看着也象良民,不是什么胆大之辈,怎么去了去了,又回来了?当真不怕万俟家的人再找你们吗?就是缇骑中人只怕也放你们不过呢,那日困马集中与会之人他们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小英子身上微微一抖。只听那老龙头又道:“回来就回来,你们好象还有意招摇,在建康一带反复卖唱这同一个曲子。这词儿极象个旧词儿,提的又是江湖中轰传已久的一件大事,分明也不是你们老小俩能编出来的……”他目光一瞪:“实说吧,你们这次回来,是受谁之托?要办什么事?又受到谁人的保护?要找什么人办些什么事?” 
他句句俱问中要害,瞎老头儿祖孙本不是会撒谎的人,闻言更是一声也做不出。那小英子心中怕极,却偏偏咬住了嘴唇,一副抵死不说的样子。 
钱纲脸上就一怒。场面一滞,忽听门外有人拍巴掌道:“呀,老龙堂的大龙头钱老居然也这么有兴致,今日金山那么清闲的地方不呆,特特跑到这破渡口来听个小曲。我兄弟几个路过,不知可否凑席共听?” 
小英子身子一颤,不知自己这平平常常的祖孙俩儿只唱了这么一支小曲,为什么就会被这么多人盯上了。 
只见那老龙头一双老眼眯了起来,嘿嘿道:“没想端木兄这么有兴致,也来赶庙会了。身边是谁,噢——倒是王兄,当真幸会,身边几个俱是江湖少年俊彦吧,恕老朽眼拙,倒不能一一识得了。” 
来人一共六个,除两个年长外,剩下都是年轻人。当前一人正是端州端木家的端木沁阳,他身边大汉却是海上巨寇至,他二人俱是当日曾与会于寡妇酒肆毕结所召‘江南武林峰会’之人。只听端木沁阳斯文一笑,冲身边几个少年道:“你们可认清楚了,这位前辈可就是江船九姓中的一位卓越人物,江湖口号‘宗室双歧名士草,江船九姓美人麻’,他可是这两句口号中的下一句内的第一高手,也就是九姓中的第一姓钱姓——横行长江水道的老龙堂堂主钱纲钱老爷子了。” 
那四个年轻人唯唯点头。那钱老龙哈哈一笑,知对方讥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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