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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凤来仪 by绯语-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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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我笑着睁开眼睛,沉吟片刻道:
“在京城,秋天雁便南下,若我们以后在江南,那就是能看到秋天的大雁了……我在离开皇宫的时候,本只是想到你府中避一段时间……然后到江南去……在一个湖泊旁边,建一间书院,教一些小童读书……书院要幽静的,春天开着不知名字的淡雅小花,还有微风拂柳……夏天……书院里的小池子中有白荷飘香……秋天,便是煮酒,静静坐在亭子里,边听小童们的朗朗书声,看着从北方的京城里来的雁在天上徘徊……很宁静的感觉,也很自由……真想要这样的生活……”
听我这样说,宣慕急迫地道:“这个好办!我们这就去江南!我想与你一起在秋天煮酒看雁赏菊!”
这个大孩子。我看着他,宣慕的脸上仿佛染着日出的晨光般发亮动人,方才的绝望已经一扫而空。他无论如何的落魄,总能有着希望……
“好啊……秋天煮酒看雁赏菊……诗似的……”我应承着,心中的希望也受了他的感染,渐渐地涌现出来,春的柳,夏的荷,秋的雁,冬的梅……多么令人羡慕的生活啊。
正在这时,一阵尘嚣扬起,被海浪掩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终于让我们听到并回神过来。现在上马离开已然迟矣,宣慕脸上煞白,抱着我的手臂渐渐紧起来。
不多时,我们的前面,已经围了重重的官兵。
为首的人勒定马,朗朗地诵读了圣旨,正是要将我押回京城接受死刑。
我全无恐惧,竟得平静,只因早已知道何处尽头。
第三十九章
领兵前来的是四方将军之一的东方将军欧阳冲与易汶的大儿子易祈。
欧阳冲是朝野上下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与铁面无私,忠君报国之心天地日月可昭,一生打了无数场为朝廷基业奠基的胜仗,可谓是平民重臣无不敬重的老臣子了。
他宣读了圣旨后,定定地看着我,强烈的海风将他已有花白在鬓的发丝吹得向后舞动着。犹记得我小时候,总喊他欧阳叔叔,被他那双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扎得我的脸生痛,他将我举高于头顶,总笑话我胆子小,想来,我不畏高他功不可没。
可现在欧阳冲还是欧阳冲,却再不是我的欧阳叔叔了。
欧阳冲长长的叹了口气,恍如隔世。
“寒儿,十二年没见了……”他浑厚的声音夹着海风,淳淳传到我的耳边。
“是啊……”我淡淡一笑,那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了……如今再见,竟是要来取我性命之人。
易祈一扬手,后头冲上来一队士兵。
宣慕紧紧将我护在怀里,如困兽那般赤红了眼睛,那手臂,仿佛锁链似的,在我的身上上了锁也长了根,呼啸的海风掩盖了他的怒吼和挣扎。宣慕的挣扎在我身上烙得很痛,剜心的疼痛,死死的不肯放开我半分。
但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又如何及得上那么多既有蛮力又有武功的士兵?宣慕终于还是被他们生拖死拽地带到了后边。
宣慕被五六个士兵拖着,一声声的喊着“少寒!少寒!少寒!不要!少寒!”,那声音凄厉之极,划破了海风,也划破了迷蒙的天空。
失去了依靠,强烈的海风吹来,我摇晃了几下身体,几乎倒下,用尽全力方才稳住虚软的身体不跌倒。
将视线凝注在欧阳冲身上,我透过叫嚣的海风一字一顿道:“我要看看圣旨。”
易祈哼道:“难道皇上的圣旨也有假的?你别妄想侥幸存命!”
欧阳冲淡淡地看了易祈一眼,易祈立刻被他眼里的魄力震慑得收了口。
欧阳冲将圣旨交与一名贴身士兵,那士兵几步小跑来到我面前,手一伸,将圣旨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异常淡定地摊开明黄|色的丝绸。
上面白纸黑字: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凤家余孤凤少寒
抱颠覆朝野之心,杀岳安王妃,诱拐岳安王爷,败坏朝纲,若不严
惩,歉对臣民,愧对皇天后土,命东方将军欧阳冲擒之,押返之途若有异情,可就地正法。
钦此——”
那朱笔的红色在我看来触目惊心,仿佛写着无数的决绝。
我微微地笑起来,且来看看圣旨上正文第一行的第一个字,与第二行的第二个字,抱、歉——抱歉。
抱歉,少寒。那人在圣旨上如是说。
想当年,他还是太子,我还是凤家的少寒,两人笑语晏晏形影不离,却终究是身在深宫,并非什么都能说出口、写出来。
有些话,只能告诉彼此;有些话,在他人之前说不得,有些话,说出来便无趣……
于是便约了不成文的方法,把想说的话,精简了,嵌在文章里。
第一行的第一个字,第二行的第二个字,第三行的第三个字,第四行的第四个字……如此类推。
后来这个倒成了游戏,将诗句,将心事,将情话都这样一字一字地嵌进了文章中,让对方在文章里寻找着自己的心意,猜测着,寻找着,真是无比的快乐。
可这个游戏到什么时候被遗忘了?又是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再这样做了?
好像是从他将我自刑场上偷龙转凤地救下来后;好像是我们之间所有的笑容都成了伤害对方的利器后;好像是我们永无休止地纠缠后……
我背下各个年份各方的灾情,是为了让他想起来要防灾;
我学乐理,是为了让他在改奏折累了的时候,听我吹一曲洞箫清音;
我学诗词,是为了和他吟诗作对,举杯邀月,为他解闷;
我学武功,是为了保他平安;
我学兵法,是为了帮他平定江山,拓展他的江山版图。
可做到最后,还是离开了他;做到最后,所有的都成了一场水月镜花。
是啊……有什么游戏可以一直玩下去?
我抬眼看了看困兽般仍在挣扎,却徒劳无功的宣慕。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那人终于下了决心要杀了我,维护他不世明君之位,那嫣红的朱笔写上的字仿佛沉淀着些什么,我却再也看不出来了,只模糊地觉得,那钦此二字收笔处似是模糊了些。
是那人的泪模糊了字迹么?
若说是,我会相信。
什么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圣旨上,渐渐晕染了那些宣告我下场的字上,糊开了。
他这样做,是终于下了决心与我一刀两断。以死亡来结束我们那十二年的爱恋,那十一年的纠缠不休,断得如此的干脆。
也好,他终于放开我了——在我将死之时。
我深深呼吸一口带着咸味的海风,平静地转头看身后,水天一色的海洋。
这一刻,此生从未有如此海阔天空的感觉,束缚我许久的锁链终于断了。
我自由了,我可以去爱别人了。
可是我要死了。
我透过模糊蒙胧的水幕重重叠叠地看过去,宣慕的身影在人群中如此鲜明,如此突兀。
从来便觉得这个男人很招我心疼,他那么深刻的感情有谁能不动容?他说那十一年时,看到雁北归,总想到我——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故人。
他说‘我很傻的,我是抱着期望,我想,会不会哪只大雁身上,带着你的消息?’
就这样,他在每个春天,等着北归的大雁,等着我的消息,等啊等啊,等啊等啊,足足等了十一年,仿佛在等一个没有人承诺给他的诺言。
后来,他等来一个叫安暖的小仆人,老惹他生气,胆子也小,笨手笨脚,干起活来不是摔盘子便是砸饭碗,其貌不扬,脸上有疤的,瘦小的身子,笑起来傻憨憨的,却眼角眉梢都有点他等着的那人的影子,在某些时候,还能被他捕捉到一抹精光与哀愁在安暖的脸上闪过。
然后,他发现,这个仆人,便是他等了十一年的那个人。
自然欢喜,为了他,宣慕将自己的身段都放下来了,做了好多事,说了好多话,陪了好多笑,伸开伤痕累累的胸膛去接纳那个人——那个将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
谁的心是铁石凝铸?
谁的心碎了补不回来?
谁的爱付诸东流水?
又是谁漂流消失了的爱渐渐凝在了宣慕的身上?
宣慕,是我生命中第二段爱恋。
与那段二十多年的爱同样的深刻,同样的铭心,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原来他已经走进我的生命中了。
欧阳冲看了看我,道:“寒儿,以你此时的身体,难以回到京城,不如现在了结了如何?”
我凝注着欧阳冲半晌,忽然从他眼里看出一抹怜惜,正如当年看着‘凤少寒’的时候,那南征北战、叱咤沙场的男人露出温柔的怜惜,我读懂他了。
他不想我再受押回京城那段路途的折磨,那样的流言,那样高热的身体,如何能挨到京城去?况且我被押在囚车上一路的北上回京,所受的便不是人民的唾骂如此简单了,那绝对会有的狼狈不说也罢。
而让宣慕这样看着我一路的虚弱,一路的奄奄一息,一路的受着唾骂,于他也是一种折磨,他如何受得了。长痛不如短痛罢了。
“也好。”我点点头。
易祈立刻扬手,三个士兵冲到我身边,两人扭紧我的手臂与身体,一人拔剑,在强烈的海风中做好了准备,待欧阳冲一声令下便刺过来。
“等等!”我忽然道。
挣扎着要甩开固定我身体的两个士兵,却无奈力不如人,不到片刻累得气喘吁吁,身体也虚软了,还是徒劳。
欧阳冲一个眼色甩来,那两个士兵便放了手。
我缓缓地跪下来,望定欧阳冲,晃晃悠悠地喊了声:“欧阳叔叔……”
欧阳冲似乎浑身一震,眼里红了红,却不言不语。
“若你还认我为你侄儿……”我一字一顿道:“便让我在此跳下海崖……如今民间这般说我,我有何颜面再将身体尸首留在这世间……埋在一方土坟中受人唾骂……”
说完,我看着宣慕惨白的脸容,对他微微一笑,想再看清楚我那个这生中第二个爱得刻骨铭心的男人。
可视线却不争气地模糊了,他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用了好久的时间,给了他很深很深的伤口,我才爱上这个可怜的男人,这个既坚强也脆弱的男人。
我还未来得及为他做些什么事,虽然他说只要我在他身边便好了。这个傻子,将那点小幸福看得如此重要。
现在,我已经落入了地狱,被那些民间的流言生生拖进万劫不复中,我一人沉沦已够了,何苦要他与我一起遗臭万年?何苦要他与我一起沉沦在万劫不复里煎熬于世?
既然那人明君的地位要保,凤少寒不得不死,与宣慕相守的诺言早成了一场空,那些承诺,我给不了。
若我注定要死,那何必再留下尸首让他凭吊?白白侮辱了他在世间的清誉,不如我干干脆脆,这样跳下崖。
人生本就是空空如也的一场梦罢了,如何来,便如何去。不带一物来,也带不走一段情。
宣慕顿时定格住所有的动作,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退尽血色。
这个海崖高二十多米,崖下海浪滔天汹涌,如一张吞人的大口,这样摔下去,自然再也上不来。按欧阳冲在朝野上下的地位,再有易汶大儿子在此,相信让他人相信凤少寒已经跳崖自尽的消息并非难事。
欧阳冲沉默良久,才缓缓地点点头。
易祈忽然大喊道:“若你会游泳呢!你想趁机逃跑么!”
我讽刺地笑起来,这样的海浪,这样高的海崖,懂水性的跳下去也是九死一生,何况我这个在北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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