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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 今夜请将我遗忘-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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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顿起,歪着嘴打量她们,高一点的那个穿条短裙,还架着二郎腿,隐隐约约露出黑色的三角裤,看得我心旌摇荡,口水直流。

这次出来,我一直都没找女人。在达川的最后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把电视节目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看了一脑袋广告。饮料听着象王母尿,滋阴壮阳,补气提神;西药被吹成东灜大补丸,有病治病,没病强身,闻一闻都能防止便秘;最可笑的是卫生巾的广告,行动自如不渗漏,加宽加长有凹槽,怎么听怎么象口罩。正无聊间,楼下桑拿中心打电话上来,问我要不要按摩。我问了问行情,台费100,小费300,算公道价格,就让他们派员上来。第一个脸上有雀斑,影响情绪,不要;第二个太瘦,肯定硌得慌,不要;第三个太老,第四个太矮,第五个胳膊上有烟头的烫伤,统统不要。挑到最后,老板娘勃然大怒,在电话里骂我是“憨包”,“花不起钱就别装潇洒,自己耍自己噻”,并祝愿我手淫过度,精尽人亡。我哭笑不得,讪讪地挂上电话。

其实不是小姐长得丑,是我自己有问题。这些年我跟无数女人上过床,对交配已经渐生厌倦。陈超说黄帝御女千人,最后得道升仙,估计我也快赶上老祖宗了,“庶几得道焉”。仔细想一想,嫖娼真的挺没意思,花400元钱,就为做一两百次俯卧撑,完了一拍两散,谁都不认识谁,真真是亏本买卖。我现在更怕水分释放后那种空虚的感觉:所有人都走了,只剩我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眼前万象倒塌,失去欲望的世界慢慢变成灰色,什么生活啊、理想啊,想什么什么没劲,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涌上心头来,这种时候,心里总会有个声音在问:陈重,这就是你要的么?

那不是我要的。我渴望亲吻、拥抱、温柔的对视,甚至渴望那些最终会被揭穿的谎言,而不是单纯的活塞运动。这些日子我对夜晚渐生恐惧,一点点响声都会把我吵醒,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什么都会变形,灯光象死人眼,窗帘象杀手的风衣,有一天我把皮带搭在床头,半夜惊醒后它变成了一条蛇,蜿蜒而来,差点把我吓哭。那种时候,我多希望身边有个人啊,手搭在我胸膛上,或者躺在我臂弯里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支使我倒茶倒水。天亮时她会亲我一下,敲敲我的脑袋,说:“猪啊,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金海湾那夜之后,赵悦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反应。我本来以为她会打电话质问我,在心里设计了无数种应对方案:骂她下贱、淫荡、无耻,或者说她蠢得象猪一样,明摆着是耍她都看不出来,或者连接都不接,让她自己慢慢想去吧哭去吧恨去吧死去吧,我会在旁边微笑的。

但她始终没打那个电话,这让我十分失落,象是铆足了劲一拳打在空处,闪得生疼。她结婚那天我本想祝贺一下的,词都想好了:狗男女终成眷属,贱骨头不得好死,然后再重重的呸上一声。拨过去才知道赵悦连手机号码都换了。

那夜在内江醒来,头疼得象要裂开一样,四肢无力,脑子却无比清醒。想想自己28年来的人生,苦苦折腾了半天,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抓住,连老本都丢光了,忍不住又掉了两滴眼泪,赵悦这时估计正在和姓杨的厮杀吧,不知道会不会跟他“口吃”,脑袋前后摇摆,嘴里唔唔有声。我越想越气,一脚把被子蹬下床,心里恨恨地想,日他妈,这事还没完!

在火车上睡了一夜,嘴里又腥又苦,裤子前面支楞着,背了半天毛主席语录才敢下床。这是我们系主任的经验之谈,他的名言是:政治导致阳萎,文学治疗阳萎。所以我还应该背两句诗:

提提裤子下床来,有谁看见我的鞋?

那两个姑娘笑得前仰后合,说没想到臭总您还是个诗人,自从昨天我表明身份之后,她们就一直叫我“臭总”,我一脸坏笑,请她们吃灯影牛肉,一递一接间顺手摸了高个子姑娘一把,她脸红了红,不过没有退缩,我心里一阵高兴,越看她越漂亮,越看她越象我盘里的菜,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胡扯了半个多小时,火车就到站了。成都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北站依然喧嚣杂乱,出站口挤满了人,象洪水过后的蚂蚁,互相撕咬着、拉扯着,瘸腿断手地爬进这个危险的城市,在每一条小巷、每一栋房子里挖坑、刨土,然后跳进去将自己深深掩埋,永远不得重生。

我坚持要把两个姑娘送回家,她们说不用客气,我板起脸,向她们讲解社会的险恶:“到处都是坏人,我怎么放心你们自己回家?”然后批评她们的错误:“你们长成这样子,给社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咹?上万头色狼都盯着呢。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公民,我怎么能看着犯罪率上升无动于衷?”她们都笑,说就你最象色狼,还说别人。

这年头的姑娘们都喜欢坏男人,只要嘴皮子灵便,再加上点不要脸的革命精神,一般的家庭妇女都能生擒。还有一个要点就是不能把自己说得太好,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说自己是个坏蛋,她就越关注你的优点。李良在这方面总是不开窍,他身体的检查结果没出来之前,有一段时间也想跟我学着泡妞,我带他走遍了成都市的大小酒巴,我每次都小有斩获,他却总是空手而回。我详细地分析了我们的战略战术,发现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一开口就承认自己是个色狼,他却总是跟人讲人生、讲理想,甚至讲共产主义道德。李良啊。

李良没死。他回学校去了。我刚离开成都,就接到了他的电话,那时车上正在放《阿郎的故事》,周润发翻滚倒地,张艾嘉和他儿子在场外失声痛哭,在跌跌撞撞的头盔下,看见他异常平静的眼神,诉说无尽忧伤,“那悲歌总会在梦里清醒,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旁边一个胡子拉茬的家伙哭得泣不成声,我心里跳了跳,对李良说:“你妈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李良轻轻地笑了一声,说这么多年了,最让我留恋的就是我们大学的时光。

毕业前李良在文学社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叫《我的情感家园》,有一些段落我至今都能背诵:

“图书馆总是借不到你想要的书,寝室里总是有股汗脚味,老大的墙上糊着张曼玉,胸前用钢笔画了两个圈,这是他理想中的爱人;陈重的书架上放着一把大刀,也许有一天他会杀人;王林肚皮上有块恶心的胎记,他说长这种胎记的人都当大官……

……

我在最后的段落里热泪满眼,青春的序曲还在回响,而我却将永远离开。……无论我将来成功还是失败,悲伤或者幸福,你都会看到,在我生命的深处,有一个永远不能抵达的家……“

从某种意义上说,李良永远都长不大,他总在怀念过去。有一个寓言是这样的:给你一串葡萄,你是先吃大的,还是先吃小的?我选择大的,说明我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一个生活的透支者,虽然吃到的每一颗都是最大的,但葡萄本身却越来越小;王大头选择小的,说明他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希望常在,却永远不能抵达;而李良,李良不吃葡萄,他是一个葡萄收藏者。

他在学校里拍了厚厚一大摞照片,光我们宿舍楼的外景就有十四张。我一张张的翻看,每一个细小的场景都勾起我深深的回忆:我们喝醉了酒坐在楼口大声嚎叫,有时大笑,有时痛哭;我们半夜归来,搭着人梯翻墙而进,背上洒满月光;我们在楼前集体合影,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谁来作我孩他娘?”是的,还有赵悦,她那时总站在梧桐树下,拿着书包和饭盒,等我下楼吃饭、上自习,或者去小树林里紧紧拥抱……

毫无疑问,青春是美的,尽管美得那么残酷。

李良说我们宿舍还象当年那么脏,墙上糊着裸女照,地下躺着臭袜子,新一代的大学生还在谈论我们当初的话题:诗歌、爱情,还有美好的未来。老大床上睡的是新一代的老大,我的床上住着一个兰州产的小胖子。见证过我爱情的小树林铲掉了,现在那里是一个网球场;教我们写诗的林老师死了,师母把他的一堆手稿全烧了;留校的张洁生了一个八斤重的儿子,赵悦的好朋友许敏当上了团委副书记,走路都梗着脖子,李良说:“你知道吗?赵悦怀孕五个月了,许敏说她一定要生下来,谁劝都不听。”

那一夜,成都下了很大的雨,从秦岭逶迤而来的黑云遮住了这城市上空所有的星星。秋风掠过枝头,树叶纷纷飘落,或随水东流,或辗转成泥,青绿的生命一去不回。府南河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年轻人,他抛下雨伞,仰面向天,嘴里嗬嗬有声,象是在哭又象是在笑。

在他身边,车流滚滚而过,喇叭嘀嘀鸣响,路对面的房檐下,一群躲雨的孩子对他指指点点,开怀畅笑。一个俊俏的小姑娘说:“看啊,那里有个疯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大声反驳:“不是疯子,他想跳河自杀!”

三 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弃31

董胖子从重庆出差回来后愈发精神,天天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副哈儿的模样。刘三这些日子也开始梗着脖子走路,头发用摩丝打得光亮。公司要新设立一个部门,据说准备提刘三这个龟儿子做新部门的负责人,看来刘三口吃董胖子到这会儿也已经有点起色了。为什么老子拼死拼活血战沙场为公司拿下这么多定单,到头来却还不如这两个成天只在公司咂咂嘴巴的哼哈二将?这种想法让我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再过一个月才是年底,但伊藤洋华堂里早已挤满了疯狂抢购的人,成都绝对是个热爱消费的城市,各大卖场里每天都人山人海的,营业员热情的喊着“这边来这边选”。感情这东西也能这边来这边选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理想是可以打折的,生活就象一个巨大的卖场,大家都给自己标上不等的售价,也有几个固执的标上了“非卖品”,但是最后还是都贱卖了。有时回想起年少时的理想,感觉是那么可笑。快下班的时候接到陈超的电话,广州打来的,这厮自从进了猎头公司后就频繁的电话骚扰我,说是广州的朋友开了一个汽车销售公司,希望我能去做副总,提到的年薪够董胖子瞪破眼珠的。我回答说再考虑考虑,其实我心里已经打好了注意,等过完年马上杀将过去。火车上遇见的高个子姑娘也来了个电话,约我去她那里玩,我吱吱呜呜地说这几天感冒了,电话那边传来姑娘的笑声,说那臭总过来我做红苕稀饭给你吃叁。日他先人,要是早些日子,我一定准时赴约,别说吃稀饭,连人我也一起吃了。但是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牙还好,但胃口不好,吃嘛嘛不香的。赵悦还是没再联系我,倒是叶梅找过我一次,她心情也不好,于是陪她去了人民公园附近的兰贵坊,喝了很多酒以后送她回家,这一次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对叶梅好象并没有什么感觉,尤其在离了婚以后,要说有也仅仅是生理上的感觉。谁让我真正动过情呢?上帝说了,要让一个人死,就先让他疯狂,要让一个人疯狂,就先让他动感情。我对自己说陈重你真是个瓜娃子,咋个会有真的爱情呢?但是98年以前的赵悦就像从我们手指间流走的那种叫作岁月的东西一样,时常还会涌上心头。记得那次在猛追湾游乐园和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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