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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眼儿媚-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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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气压低得即刻就要爆炸,几位夫人哭都不敢哭了,公子面色青白,忽然一撩袍子跪了下来。

“父亲本无错。那就不写也罢。明日我进宫领罪。”

“你有什么罪?快别胡说!”夫人疾步赶到他身边去扶他,然后责相国,“你平日里又梗又拗,我也由着你,现在刚刚的孙子没有了,你还想要儿子的命?你看他病得只剩半条命,也不能这样呕着他吧?”

夫人是头一次当众顶撞相国,相国自己也愣了,五夫人回过意,立刻招呼众丫鬟上前收拾,一边忙着去扶公子,

“这么冷的天,元泽哪禁得起?瞧这手凉的!喜姐儿快添热茶,琳铛儿将貂皮袍子拿来给他披上!”

众丫鬟答应着,喜姐儿已赶出来,大家忙乱一番,五夫人皱眉四处看看,“琳铛呢?这丫头平时最机灵的,今日怎么到现在未见她?”

喜姐儿一边给公子披衣服一边忙中应答,“昨夜里还见她分发孝衣,今儿早上就不见人,大家赶着时辰也没顾上找她,我以为她不过耽误一下就会赶来,谁知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相国挥挥手,“算了算了,一个丫头不见,有什么要紧?适才庄先生提点我一句话,此事必然府中有人捣鬼。倒是先把这人查出来。”

蔡卞向梓博一示意,梓博不待他多讲,已经闪身出去,片刻回来,说,没有闲人。说着掩上了门,夫人不安的看看他们,“你们有正事,女眷们就先退了。”

“还退什么?”相国索然的摆手,“咱们今天还能全在这儿,那是太后的恩典,让咱们平平安安送了灵,明天抄了家,都去乌台待审,想聚也聚不了。”

这话一出,几位女眷又都痛哭起来,这阵子哭灵,也不知各人眼泪真假,这一回却是真哭,大厦将倾,都摧心捣肝起来。

公子等大家哭了一阵,这才说,“龙袍是从灵柩前头的车里搜出来的,那车不坐人,放的是祭品。谁接近过那车?”

众人互相看,五夫人说,“这事是几个管家媳妇料理,搬运都是咱们家生的小厮儿们。”

公子点点头,“昨夜里,或者今天早上,谁去过灵室?”

“灵室都是负责添油挂幔的人……”喜姐儿说,一边费力思索,她忽然笑了一笑,“没有外人接近。”

大家全看她,这时候突然发笑,委实古怪。

她自己惘然不觉,还在想着,“搜出的那……那龙袍,也不是什么大物件儿,很容易就能塞进去……琳铛那时候跟我说……”

一阵奇异的喘息堵住了她的喉头,像有一阵一阵的哽咽漫上来,冲住她的嘴巴,她喉头格格响着,一个笑容在脸上慢慢扩大。

五夫人惊恐的尖叫起来,公子霍的站起去抓喜姐儿的肩头,梓博更快一步,抢在公子头里,一把握住了喜姐儿。

喜姐儿也不挣扎,她脸上是一个僵硬的笑,眼睁得大大的瞪着梓博,手臂前身,直勾勾指着前面,梓博搭住她的脉门,一边将她抱了起来,喜姐儿也不挣扎,手脚竟都僵了,直挺挺如一具塑料人般被梓博抡了起来。

“快找大夫!”梓博大声吼,“好厉害的毒!”

四下里灯影晃个不停,人人脸上横过一道道阴影,在这忽明忽暗的光色里,人人看看到别人面无人色。

喜姐儿在一个时辰后咽气。

五夫人临时叫了几个丫鬟给喜姐儿收拾,没有人敢去。五夫人只得来找我,都知道我胆子大。

“你看,麝奴,你原比别人有见识有胆量,这会儿琳铛又找不到,好在你们都是公子的人,还是你去最妥当。”

我也不说什么,接了水盆就和一个婆子去喜姐儿床前,我心里也难过,素日虽不算和睦,但她却是深爱公子的人,这样年轻就猝死,还死的这样离奇可怖,实在也是个薄命人。

公子走了进来,他径自走向床边,婆子死命推着他,“这里不干净,公子万不能多待!”

公子轻轻推开婆子,“我看看她。”

他走到床前,坐下来,握住喜姐儿一只僵硬刷白的手。

我眼眶发热,泪水终于流下,初见喜姐儿的时候,她穿着艳红的新石榴裙,款款的替公子梳着头发,她笑起来,盈盈两个酒窝。她就是用这样一直带着酒窝的甜笑,绽放在每一个公子视线能照顾到的角落。

公子取出一方手巾,轻轻替喜姐儿擦脸,是我的错觉么,喜姐儿僵冷的脸上那个褪不掉的诡异笑容,随着公子轻柔的手势,奇迹般的回复了安详。

公子站起来,他不再回身,走了出去。我看到泪痕在他脸上,窗户半开,清冷的月光,照得室内更加清冷。

喜姐儿还维持着适才的姿势,在她咽气前的一个时辰里,已经说不出话,大夫来了后,给她放了血,她脉络通了一些,仍是说不出话,只是指着前方,前方是她们换用的一些衣服帕巾,我过去找了一件干净的预备给她换上。给我一起收殓的婆子一边念佛,一边飞快的将手巾给她擦拭,我将衣服抖开帮着给她换,她手脚还是僵硬,我心念一动,忽然想到晴初上次中毒的模样,虽比这个轻,但表现却差不多。我停下了手,难道,投毒的竟是同一人?

我又起身去翻喜姐儿一直指的那包衣服,实在也没什么看的,没有任何纸张,线索,只是她们平时的用品,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手帕,汗巾,肚兜。我拣起一件,抖开,白绸上绣着一丛豆蔻,素淡清雅,我见犹怜。这是琳铛的帕子,我曾见她绣过。琳铛一边绣着豆蔻,一边对我说,这世上多少种花,但公子只爱一种。

替喜姐儿穿衣的婆子这时也走过来,一边擦手,一边伸头瞧了瞧,

“这是琳铛姑娘的针线不是?她是有名的神针手,给她三尺黄布,龙袍也做得出来!”

我心中一酸,将帕子仍放好,琳铛儿这时也不知是在何方?

我走了两步,不动了,我脑中如被击了一棍,我回身揪住那婆子,

“你刚才讲什么?再讲一遍!”

婆子吓了一跳,我的样子一定很凶恶,她结结巴巴讲不利索,我手放松一点,她立刻夺门跑了,我回过身,一句话光波一般层层辐射扩大,

琳铛是有名的神针手,给她三尺黄布,龙袍也做得出来……

琳铛是有名的神针手,给她三尺黄布,龙袍也做得出来……

琳铛是有名的神针手,给她三尺黄布,龙袍也做得出来……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谁曾讲过,谁讲过?

一些声音在脑中愈来愈响,如雷轰,我撑住头,忽然的爆痛起来,我往前走两步,跌坐在床前的椅中,喜姐儿妆饰一新,端端正正的躺在我眼前。她穿着一件淡红的纱衫,也是琳铛的针线,这么好看的衣裳,只有琳铛做得出来。

“那些市卖的针线,就是做成龙袍,谁穿?谁穿??谁穿???”

喜姐儿对公子身边的女人都有猜忌,她尤其不喜欢琳铛,琳铛出去买个线,她也要嘀咕几句,琳铛常常不在,常常出府……

闪电一般,道道思维飞快掠过,无数疑窦如线头,如浪头,在我来不及整理前,已一波一波向我袭来,像一幅拼图,不等我自己理顺逻辑,已一块一块自动拼合。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我倾下身子,手扶住床沿,正对着喜姐儿的脸,她虽无气色,却好看一些了,眼睛是阖上的,脸上不再有诡异的笑,帮她擦脸的婆子甚至给她上了颊上唇上都上了胭脂,一具冶艳的,凄迷的人偶。

我霍然的跳起来,直冲出屋去,大麦就拴在后面的棚里,我解下就跃上去,大麦不等我发令,已经向外冲去。

梓博从相国的房里冲出,路上只没了人影,只留下大麦留下的一溜儿尘烟。

我连夜赶回了相府,府中留守的家人瞠目结舌的看着我冲进琳铛房中一顿猛翻,没有人阻止我,也没有人敢问我。

我将所有的箱子倒空,将她所有的簸箩,柜子,匣子,全打开,衣服一件件撂在地上,我不知道我是希望找到还是害怕发现。

逐渐的地上堆满了裙子,袍子,背心,成匹的布料,零头的绸缎,剪刀,尺,无数的大小银针,线团……终于我颓然的停下了手,停在那一堆堆锦缎翻起的浪头里。

没有那两件衣服,没有她曾经找出给我的,那两件褐色,土布,寻常的农妇衣裙和头巾。

她自己穿走了。她小小的身子,藏在一身宽大的农妇服里,她给自己准备的衣服,曾交予我,终于还是自己派了用场。她明明早没有家,她说自己是竹篮命,现在一个弱女子能漂到哪里去?深褐色的衣服,还真像一只竹篮,盛着摇摆不定的她。她曾拿出过的一个小小包袱,看去不过三两轻重,里面能藏什么?一封信,一卷黄缎,还是一包毒?

冷汗一层接着一层,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我不早想到是她?她的条件比谁都有利,乱真的绣工谁能有?谁能接近我,接近公子,接近喜姐儿?谁能获我信任?谁常去半日园与霁月楼?谁又曾劝我逃走?

难道这就是一切的答案?这就是那个谜底?这就是那个我让一片阴霾密布始终看不透的内幕?琳铛儿姐姐?达令琳??

混乱的逻辑一步步理清了,我不能正视的谜底,正清晰的耸立于我眼前,达令琳常出府,她不是家生的奴,是老夫人去烧香时半道捡来的。她爱吃腌杏子,她是福建人……福建人,福建人??!!吕惠卿正是福建人。……我那封交给吕惠卿的密信,谁能得知?邵阳夜探霁月楼,谁又能打听出?还有,桂杨被我刺一刀却在伤口中发现马钱子的剧毒,那晚是谁喝喜姐儿一起照料桂杨?小幺儿明明说过,“那晚,喜姐儿和琳铛儿衣不解带的服侍了桂杨半夜。”

我明明早该想到想到是她,因为我对她视若姐妹,引为知己,我对她除了我这穿越的秘密,几乎无话不谈。她长期蛰伏,漏出多少秘密?桂杨是她所害,晴初也是她下毒,她一早已将我的身份报给吕惠卿,故此吕惠卿见到我从不吃惊,他一直对我将计就计,否则怎会一见如故,肝胆相照?那次我在街上,看到吕惠卿约会的车中神秘女子,必然就是琳铛。琳铛她……她其实是吕惠卿的女人,暴民入府那天,她一口便道出来历,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有哪个通房的丫头侍妾能做到?她从不和喜姐儿争宠,只因为她根本不是公子的女人。她不跟任何人计较,只因为她早知自己会走。

第四十五章、宁为玉碎

我不知在琳铛房中坐了多久,渐渐的外面喧闹起来,有人冲进房间叫我,“麝奴,你果然在这里!你快走!”

我茫然抬头,绷到极限的神经反而使我迷迷怔怔。好半天才认清是小果儿。她大力撼着我的肩。

“来了一队禁卫军在门外……少夫人还是不见踪影,现在大家都说是少夫人告了相国,少夫人受了庞大人指使,要栽赃相国,否则小公子的灵室停在霁月楼,除了霁月楼的人谁有机会下手?还有……大家说喜姐儿是你害的,是你使了巫法……现在他们说你畏罪逃走,要来拿你,公子要我出来找你,他说你必然会回霁月楼……可是……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喘气的讲,也不管我能不能听分明,我打断她,“禁卫军,什么禁卫军?”

“在外头……”她手指向门外。

我跑出去,果然,正院里赫然是一支队伍,个个全副武装,为首的执令官背负双手,他身边一名内监捧着个铺了黄色锦缎的漆金盘,里面一副卷轴,执令官拿起那副卷轴,“府里的人呢?怎不接旨?”

相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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