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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2 孽藤缘 by 朱雀恨-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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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晨昏,更迭不休,秋雨浇来,一阵紧似一阵,一天冷似一天,待得天空透出晴明,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月,纪凌把些入门的功课都练熟了,开始修习法术。谢清漩在镇中也渐渐有了点声名,隔三岔五地有人请他过府算卦,这日一早又有个雷焰派的高手派了马车来接他。谢清漩刚摸到院子里,手腕一紧,给人攥住了,他知道必是纪凌,轻叹一声:“纪凌吗?马车在门口候着,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纪凌哪会放手:“我不明白,他们都是卜者,法力又高,怎么还要找你问卜?” 
谢清漩微微一笑:“再有能耐,也敬个‘不可知’,我知的他们不知,自得敬我。” 
纪凌冷笑:“你从他们嘴里套的,也是你师父的‘不可知’吧。” 
谢清漩懒得跟他纠缠,刚抽出手来,却被他抱住了:“好了,我不多话,你带我去吧。” 
“什么?” 
“带我去啊,我看看你怎么懵人的。” 
谢清漩拍开纪凌的手,摇头道:“你跟去干嘛?再说,你跟去又算什么人?小厮么?”他说这句话,原是为了消去纪凌的妄念,哪知那人兴冲冲接上口来:“好啊,我就充一回你的僮儿。”说着摘下谢清漩的褡裢,背到自己的身上。 
“你这样的僮儿,哪个消受得起?” 
谢清漩话音未落,纪凌已执起他的手,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我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 
再说那家的仆人,在门前守了半天也不见先生出来,情急之下,探头进来张望,恰见纪凌搀了谢清漩过来,仆人虽是头一次来,也晓得那盲眼的便是先生,却料不定纪凌是个什么角色,看他背了褡裢,搀了先生,总该是仆从一类,可神情气度竟是俾睨众人,倒似个王孙模样,不由呐呐地问:“这是…?” 
谢清漩知道纪凌脾气来了,那是九条牛都拉不回的,只得接过口来:“这是我的家人,烦请引路。” 
仆人将二人延至车中,一边驱车向前,一边暗自思忖,难怪这先生声名远播,只这架势便不寻常,连个家奴都威武若此,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越想越是忐忑,等马车到府,再来搀谢清漩时,那份殷勤仔细比先前又是胜了一筹。 
经此一回,纪凌扮僮儿算是扮上了瘾,谢清漩原指望他日久生厌,却忘了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遭一过成了规矩,要改竟也难了,这纪凌难缠之外更兼骄横,那真是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谢清漩甩不脱、撇不开,莫可奈何,便也由他,到得后来,镇上提起谢清漩,神算之外都要加上句:“哦,就是那个家奴赛过大爷的先生?” 
纪凌日日跟着谢清漩,把些个算卦、扶乩的把戏都看熟了,吵着要学,谢清漩绕不过他,拿筒蓍草推到他面前,浅浅地说了些章法,纪凌儿时也背过《周易》,他天资又好,学起来飞快,只是明明按部就班地求卜,却是算什么不中什么。初学者往往从天气算起,对与不对立竿见影,陆寒江每每瞧见外头下雨,就抓了纪凌打趣:“定是你算出风和日丽,才招了这场雨来。”纪凌本是个要强、心气高的,哪经得住这话,发誓要做出个样子,牌也不赌了,酒也不喝了,一门心思钻研起卜术来,谁知这功夫下得再狠,却像是往海里担水,费尽了力气,也不见个动静,有心再问谢清漩,又怕他看轻了自己,只得霸着个蓍筒,独个儿算个不停。 
谢清漩原以为纪凌学卜不过是图个新鲜,谁知他真下了功夫,浮浪的脾气也收起来了,惊异之外倒生出几分怜惜,知道他拉不下脸问自己,便有意从旁点拨。纪凌也是个伶俐的,谢清漩假以词色,他岂能不知,一个肯教,一个愿学,竟是难得地融洽了起来。听谢清漩细细剖析,纪凌才知道,卦词的解释玄机无穷,起自《周易》却不能囿于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还须旁征博引,竟是要拿一肚子书来垫底的,感慨之余,不免疑惑:“你居然读过这么多书,可你怎么看书?” 
“我当然不能看,”谢清漩举起食指:“用摸的。” 
纪凌攥了他的指头,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谢清漩倒笑了:“我父亲拿针把书上的字一个个刺出来,教我摸着认字,他总说:‘眼盲了,书还是要读的’。” 
“摸?那该多辛苦…”纪凌把他的指头握在手心,半晌叹了口气:“你父亲很疼你吧?” 
谢清漩点点头:“是,可惜我福薄,七岁的时候他就过世了,以后的书是都是小汐刺的,她也就是那么学会认字的。” 
“你还是比我好,我出生的时候娘就死了,才满周岁爹也死了,又没有兄弟姐妹。”纪凌叹了口气:“唉,你娘呢?” 
“早故世了,”谢清漩从纪凌手中抽出指头:“我跟你说过,你我都是孤寡之命,身边留不住人。” 
纪凌不服:“你那妹妹不是好好的么?” 
谢清漩眉头微蹙,捂住嘴一阵猛咳,纪凌看他低了个头,心道“不好”,掰开他手指一看,果然托了一缕殷红。 
“那王大夫也是个没用的,这药都吃了一个月了,怎么又咳血了?看我不拆了他的铺子…” 
纪凌正忿忿骂着,谢清漩略一抬手,阻住他的话头:“这是个慢症候,怨不得大夫。” 
纪凌想到什么,磨了半天,才讪讪地开了口:“一直想问你,这病是给我踢出来的吧?” 
见谢清漩默默无语,纪凌晓得这便是了,压低了声音:“我脾气是不好,可也你管得也太多,我原不是冲你去的。” 
谢清漩嘴角一勾:“这一脚我尚且受不住,若是换了紫柯,还不给你踹出原形来?” 
纪凌脱口而出:“他算什么?贱命一条!” 
谢清漩愣了愣,随即变了颜色,纪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抹不下面子,吐不出软话。谢清漩也不管他,摸索着收拾了蓍草,指着门,低声喝道:“出去!” 
纪凌不知跟谢清漩争过多少回了,谢清漩性子寡冷,喜怒都是淡的,这么疾言厉色,纪凌也难得看见,有心甩了袖子就走,却见那人脸白似雪,指头都在抖,心里一惊,把个人纳到了怀里。谢清漩死命推他,却又咳得喘不过气来,纪凌真怕了,一手按住他,一手在他背上揉着,帮他顺气。半晌谢清漩才止住了咳,头一歪,闭紧了双目,纪凌见两人的衣服都染了斑斑血色,又疼又怜,声音也软了下来:“我不过说错一句话,你何必气成这样?” 
谢清漩缓过劲来,挣扎着坐稳了:“哪里说错了?不过是真心话罢了。我也糊涂了,竟忘了你是个王孙,平头百姓在你们眼里,自然都是贱民,命也是不值钱的。” 
纪凌捧住他的脸:“别这么说,我可没看轻你。” 
谢清漩冷笑一声“初见面时,你也没把我当个人看,此时也不过是色迷心窍,王爷,你总有烟华梦醒的一天。” 
“醒什么呀?我可不要醒。”纪凌长叹一声:“过去的事,我说什么都是白饶,我脾气不好,嘴不好,你也都是知道的,从今后都管住了,总可以了吧?” 
谢清漩只是摇头,纪凌点住他的唇:“我长这么大没顺过谁,你可是头一个。我答应了你的事,哪件没有做到?你说要节欲,这两个月,我沾过你没有?你总信我一回。答应我,就算是个梦,陪我做到头。”见谢清漩不吱声,纪凌低下头,想去碰他的嘴唇,谢清漩脸一偏,薄薄的一个吻,落到腮上,纪凌笑笑,倒也不计较,只攥了那个人的手,十指相扣。好一会儿,谢清漩低低叹出口气:“纪凌,我能答应的是给你一个明白。你想不想回王府看看?” 
纪凌心里一动,捏紧了他的指头,嘴上却说:“住了二十年都不明白,这次回去就能明白了?” 
谢清漩秀眉一扬:“明明想回去,绕什么弯子?莫非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说着抬起脸来,一双空蒙蒙的眸子对着纪凌,明知道他看不见,纪凌心下还是一惊,不禁苦笑:“凡事都猜得那么透,你累不累啊?是,我是想骗你教给我那个叫什么‘离魂计’的秘术,再来个一去不复返,只是到底舍不得。” 
谢清漩淡然一笑:“陆寒江说的?这人也好道听途说。‘离魂计’根本不是法术,哪里学得来?实话告诉你,所谓‘离魂计’,不过是籍了定魂珠的神力,以念力飞渡阴阳而已。” 
“咦?定魂珠…那不是你身体里的东西么?” 
谢清漩颌首:“那本是个经天纬地的神物,能测福祸、避水火、通阴阳,我便是借了它的灵气,才保住了一缕游魂,不过这东西一旦用来镇魂,神力便失了七分,虽然可助你暂归人世,却只得一柱香的功夫,到了时候你若不回,不免魂飞魄散,那就真是一去不返了。” 
这话说下去,半天也没个回应,谢清漩正疑惑着,却听纪凌笑了一声:“今日放我,你师父知道吗?” 
谢清漩略略一怔,随即背过脸去:“谁放你了…” 
纪凌掰过他的下颌,喜上眉梢:“你到底为我瞒了他一回。” 
谢清漩闭了眼,睫毛微颤:“别想偏了,我平生不曾欠人什么,不过是还你个明白。” 
纪凌笑着把他抱住:“随你怎么说了…” 
谢清漩轻轻推开他:“要度阴阳须趁子时,时候差不多了,快摆了香案来。” 
纪凌见他一脸肃穆,也不敢误了正事,当下备好了香案,又依谢清漩所示,点了三柱棒香。谢清漩正色道:“‘离魂计’不是法术,尊的是天意,看的是时机,由不得你从心所欲,来去自如。到时候我会唤你的名气,你听到了速速屏息敛气,切勿流连。”说着,伸手到桌上,摸过根蓍草,塞进纪凌左手:“遇到急事,便折了它。”又攥了纪凌的右手,把掌心虚虚对住了自己眉间。 
外头更鼓一响,谢清漩“啪”地将纪凌的右手按了下去,纪凌只觉掌心奇热,一道火线延着胳膊直烧到脑际,太阳|||||穴一阵激痛,眼前登时一团漆黑,身子坐都坐不住,直往后跌去,一跌便似跌进了个无底的深渊,头下脚下,直坠而下。纪凌奇事经得多可,倒是一点不害怕,反睁大眼,想看个究竟,哪知跌到了头,眼前“哗”地晃过道白光,亮如闪电,直照得纪凌头晕目眩,忙闭了眼去,身子一沉,似是落到了实地。 
纪凌定了定心神,一骨碌爬了起来,但见四下里月华如水、溃檐曲折、花影重重,竟是到了王府的后花园中,纪凌本不是个善感之人,可他离乡日久,蓦然间重返故里,不免也有些恍惚,正呆呆立着,忽见一个小厮一手提了灯笼,一手挎了篮子迎面而来,纪凌想躲也躲不及了,哪知那孩子眼睛倒是睁得不小,却像是瞎了一般,目光落到纪凌身上,只是一扫而过,无惊无惧,走到跟前,还往纪凌身上撞了一下。纪凌这个气啊,伸手去揪他脖领子,却抓了个空,不由暗自心惊,再看地下,只孤零零横着小厮一条影子,这才明白,那“离魂计”真真是“离魂计”,回来的只是自己的魂魄罢了。 
小厮揉着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嘴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什么胡大夫…胡说八道的老浑球…什么方子不好开,偏要子时摘的藤叶做药引…这不是折腾人么…” 
纪凌听到了“藤”字,顿时上了心,跟着那童子走了两步,便到了那棵与自己命魂相系的紫藤跟前,时值仲秋,藤花早不见了,藤叶倒还茂盛,那小厮懒懒地抓了几把叶子,塞进个篮子,这才掩着嘴,原路折返,纪凌跟着他出了月洞门,一路穿过了回廊,竟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前。已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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