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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百年百篇经典散文-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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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社交的环境,比如有较多的认识异性的机会,这多会带来比较,比较会带来冷静,这就为理智的介入开了个小门,盲目性也就可以减少一些。环境之外,长者(包括家长、老师等)和友人的教导也会起些作用;如果能够起作用,作用总是好的,因为旁观者清。但是也要知道,外来的力量,只有经过内的渠道才能显示力量,所以纵使恋情的本性经常是不讲理,为了减少其盲目性,我们还是不得不奉劝因有恋情而盲目的人,至少要知道,惟有这样的时候才更需要理智。
  其二是恋情会引来广生与独占的冲突,其结果是必致产生麻烦和痛苦。广生是不只对一个人产生恋情,小说人物贾宝玉可作为典型的代表,宝、黛,他爱,降格,以至于香菱、平儿,他也爱。见如意的异性就动情,尤其男性,也来于“天命之谓性”,欢迎也罢,不欢迎也罢,反正有大力,难于抗拒。可惜是同时又想独占,也举小说人物为例,是林黛玉可为典型的代表,不能得宝玉,她就不能活下去。人生,饮食男女,男女方面的许多悲剧是从这种冲突来。怎么办?根治的办法是变“天命之谓性”,比如说,广生之情和独占之情,两者只留一个,冲突自然随着化为无有。可是人定胜天终归只是理想,至少是不能不有个限度,所以靠天吃饭还是不成。靠自力,有什么办法呢?已经用过并还在用的办法是制度加道德,这会产生拘束的力量。拘束不是根除,就是说,力量是有限的。不过,如果我们既不能改变“天命之谓性”,又想不出其他有效的办法,那就只好承认,有限的力量总比毫无力量好。
  其三,总的说个更大号的,是恋情经常与苦为伴。苦有最明显的,是动情而对方不愿接受,或接受而有情人终于未能成为眷属。苦有次明显的,是动情而前途未卜,因而患得患失,以至寝食不安;或前途有望而不能常聚,俗语所谓害相思,也就会寝食不安。人生有多种大苦。有的由自然来,如水旱(饥饿)、地震之类。有的由人祸来,如战争、政治迫害之类。与这类大苦相比,伴恋情而来的苦也许应该排在第一位,原因是一,几乎人人有份;二,最难忍。所以佛家视情欲为大敌,要用灭的办法以求无苦。这个想法,用逻辑的眼看相当美妙,因为灭掉情欲是釜底抽薪。可惜是一般人只能用肉眼看,那就即使明察苦之源也只好顺受,因为实际是没有舍去恋情的大雄之力。但苦总是不值得欢迎的,还有没有办法驱除?勉强找,是道家的。还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等。上是得天独厚。庄子说,“其耆(嗜)欲深者其天机浅”,推想,或眼见,世间也有天机深的,那就会见可欲而不动情,心如止水,或至多是清且涟漪,不至起大的波涛,也就不会有大苦。中等是以道心制凡心,如庄子丧妻之鼓盆而歌,所谓任其自然。上等的路,仍是天命,自然就非人力所能左右。中等呢,道心来于人,但究竟太难了。所以容易走的路只有下等一条,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苦命”,用儒家的话说是忍。这不好吗?也未尝不可以说是好,因为对天命说,这是委婉的抵抗,对人事说,这是以恕道待之,所以庄子于“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之后,紧接着还加了一句,是“德之至也”。德之至,就是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视无可奈何为德之至,也许近于悲观吗?那就还有一条路可走,是常人的,不问底里,不计得失,而安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好。 


萤 
作者:靳以
  靳以(1909—1959),天津人。现代作家。三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曾任复旦大学教授、系主任。解放后,曾与巴金主编《收获》,作品有《靳以文集》等。
  
  郁闷的无月夜,不知名的花的香更浓了,炎热也愈难耐了;千千万万的萤火在黑暗的海中漂浮着。那像亮在泡沫的尖顶的一点雪白的水花,也像是照映在海面上群星的身影。我仰起头来,天上果真就嵌满了星星,都在闪着,星是天间的萤的身影呢,还是萤是地上的星的身影?但是它们都发着光,虽然很微细,却也为夜行人照亮眼前的路。路是很平坦,入了夜,该是毒物的世界,不是曾经看见过一尾赤练蛇横在路的中央么?它不一定要等待人们去侵犯它才张口来咬的,它就是等在那里,遇到什么生物也不放过,它是依靠吞噬他人的生命才得生存的。
  可是萤却高高低低浮在空中,不但为人照亮了路边的深坑,也为人照出偃卧的毒蛇,使过路人知所趋避。群星在天上,也用忧愁而关心的眼睛望着,它自知是发光的,就更把眼睁大了(因为疲倦,所以不得不一眨一眨的),它恨不得大声喊出来,告诉人们:“在地上,夜是精灵的世界,回到你们的家中去吧,等待太阳出来再继续你们的行程。”可是它没有声音,因为风静止着,森林也得守着他们的沉默。田间的水流,也因为干涸,停止它们的潺潺了。在地上,在黯黑的夜里,只有蛙发着噪聒的鸣叫,那是使人觉得郁热更其难耐,黑夜更其无边的。守在路中的蛇也在嘶嘶地叫着,怕也因为没有猎取物而感到不耐吧?它也许意识到萤火对它是不利的,便高昂起头来,想用那吞吐的毒舌吸取一只两只;可是可爱的萤火,早自飞到更高处去了。向上看,那毒蛇才又看到天上闪烁着那么多发光的眼睛,一切光,原来都是使人类幸福的,它就不得不颓然又垂下头,扭着那斑驳的身躯,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洞|穴中去了。
  那成千成万的萤火虫,却一直愉快地飘着,向上飞在高空中,它的光显得细弱了,它还是落到地上来。落在树枝上,使人们看到肥大的绿叶间还有一丛丛的花朵,那香气该是它们发散出来的吧?落在路边的草上,映出那细瘦的叶尖,和那上面栖息着的一只小甲虫:落在老人的胡须上,孩子更会稚气地叫着:“看,胡子像烟斗似地烧起来了,一亮一亮的。”落在骄傲的孩子的发际,她就便得意地说:“看我头上簪了星星!”
  它们就是这样成夜地忙碌着,在黯黑的世界中穿行;当着太阳的光重复来到大地,它们就和天际的星星互相道着辛苦隐下去了,等待黯夜复来的时候再为人类献出它们微弱的光辉。
  选自《沉默的果实》,1945年12月初版,重庆中华书局 


酒 
作者:柯灵
  柯灵(1909—2000),浙江绍兴人,散文家、剧作家。有散文集《望春草》、《市楼独唱》、《柯灵散文选》,短篇小说集《掠影集》,电影剧本《不夜城》等。
  
  假如你向人提起绍兴,也许他不知道这是一个历史上的越国的古都,也许他没听说过山荫道上水秀山媚的胜景,也许他糊涂到这地方在中国那一省也不大搅得清楚;可是他准会毫不含糊的告诉你:“晤,绍兴的老酒顶有名。”
  是的,说起绍兴的黄酒,那实在比绍兴的刑名师爷还著名,无论是雅人墨客,无论是贩夫走卒,他们都有这常识:从老酒上知道的绍兴。
  在绍兴的乡下,十村有九村少不了酿酒的人家。随便跑进那一个村庄,照例是绿水萦回,竹篱茅舍之间,点缀着疏疏的修竹;这些清丽的风景以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广场上成堆的酒坛了。坛子是空的,一个个张着圆形的口,横起来叠着,打底的一层大概有四五十只,高一层少几只,愈高愈少,叠成一座一座立体的等边三角形:恰像是埃及古国的金字塔。酒坛外面垩着白粉,衬托在碧琅琅的晴空下,颜色常是非常的鲜明愉快。要是凑得巧,正赶上修坛的时节,金字塔便撤去了,随地零乱地摆着,可是修坛的声音显得十分热闹,——那是铁器打着瓷器,一种清脆悠扬的音乐般的声音:叮当,叮当,……合着疾徐轻重的节奏,掠过水面,穿过竹林,镇日在寂静的村落中响着。
  这些酿酒的人家,有许多是小康的富农,把酿酒作为农家的副业;有许多是专门藉此营生的作坊,雇用着几十个“司务”,大量地酿造黄酒,推销到外路去——有的并且兼在城里开酒馆。
  绍兴老酒虽然各处都可以买到,但是要喝真的好酒还是非到绍兴不可。而且绍兴还得分区域:山阴的酒最好,会稽的就差一点。——你知道陆放翁曾经在鉴湖上做过专门喝酒吟诗的渔翁,在山荫道畔度过中世纪式的隐遁生涯这历史的,因此你也许会想像出鉴湖的风光是如何秀媚,那满湖烟雨,扁舟独钓的场面又是如何诗意;但你不会知道鉴湖的水原来还是酿酒的甘泉,你试用杯子满满舀起鉴湖的清水,再向杯中投进一个铜元,水向杯口凭空高涨起来了,却不会流下半滴;用这水酿成的黄酒,特别芳香醇厚。
  生为绍兴人,自然多数是会喝酒的了。但像我这样长年漂泊异乡的是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是做酒工人虽然都很“洪量”,作坊主人却多数守口如瓶,不进半滴。——“做酒是卖给人家喝的,做酒人家千万不要自己喝!”你懂得了这一点理由,对于绍兴人的性格,便至少可以明白一半。
  酒店在绍兴自然也特别多,城里不必说,镇上小小一条街,街头望得见街尾的,常常在十家以上;村庄上没有市集,一二家卖杂货的“乡下店”里也带卖酒。
  那些酒店,大都非常简陋:单开店面,楼下设肆,楼上兼做堆栈,卧房;住宅。店堂里有一个曲尺形的柜台,恰好占住店堂直径的一半地位,临街那一面的柜台上,一盆盆地摆着下酒的菜,最普通的是芽豆,茴香豆,花生,豆腐干,海螺蛳;间或也有些鱼干,熏鹅,白鸡之类。那是普通顾客绝少问津的珍羞上品。靠店堂那一面的柜台是空着,常只有一块油腻乌黑的揩台布,静静地躺在上面,这儿预备给一些匆忙的顾客,站着喝上一碗——不是杯——喝完就走;柜台对面的条凳板桌,那是预备给比较闲适的人坐的;至于店堂后半间“青龙牌”背后那些黑黝黝的座位,却要算是上好的雅座,顾客多有些斯文一脉,是杂货店里的大伙计们的区域,小伙计常站在曲尺的角上招待客人,当着冬天,便时常跑到“青龙牌”旁边的炉子上去双手捧着洋铁片制成的酒筒,利用它当作火炉;“大伙”兼“东家”的,除了来往接待客人以外,还得到账桌上上管理账务。这些酒店的狭窄阴暗,以及油腻腻的柜台桌凳,要是跑惯了上海的味雅,冠生园的先生们,一看见就会愁眉深锁,急流勇退地逃了出来的;但跑到那儿去的顾客,却决不对它嫌弃——不,岂但嫌弃呢,那简直是他们小小的乐园!
  以上所说的不过是乡镇各处最普通的酒店,在繁华的城内大街,情行自然也就大不相同。那里除了偏街僻巷的小酒店以外,一般的酒楼酒馆大都整洁可观。底下一层,顾客比较杂乱,楼上雅座,却多是一些差不多的所谓“上等人”。雅座的布置很漂亮,四壁有字画屏对,有玻璃框子的印刷的洋画;若是在秋天,茶几上还摆上几盆菊花或佛手,显得几分风雅。但这些“上等”的酒楼中间,我们还可以把它们分为两种:一种酒肴都特别精致,不甚注意环境的华美;另一种似乎在新近二三年里面才流行;酒和菜都不大讲究,可是地方布置很好,还备着花布屏风,可以把座位彼此隔分开来;此地应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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